第一次見面?這個話題讓酥肉和沁淮都愣了一下,剛纔那歡樂的打鬧氣氛都一下子消失了……變成了稍微有些傷感的氣氛。
畢竟時光的無情,只有在回憶的時候才能具體的感受到……因爲在回憶的時候,人才知道再也回不到當初,才能體會到物是人非……而就算那景那人還在,當初的心情是否就能回去了呢?
所以,面對流逝而過的時光,沒有人能做到不傷感……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承一這小子,是在我初三的時候,那一天才開學……老師把你帶進來的,那眼神兒就跟小狼似的,讓自我介紹也不開口……我心想這哥們兒可能是個刺頭兒,以後說不定會和這小子打一架……結果,在放學的時候,我被幾個高中的小子追着打……你衝上來了……還記得嗎?承一,那一次……”沁淮說着就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因爲我從來沒有聽沁淮說起過這一段兒的心理,第一次見到我時,竟然想着會和我打一架,我笑着說了一聲:“記得啊……那一次,我記得我還弄壞了一輛自行車,是吧?”
“是啊,我也沒想到你會衝過來幫我一起打架,後來那一幫高中的小子人聚越多……你被逼急了,抓起一輛不知道誰的自行車就砸過去了,這樣還嫌不夠過癮……又衝過去拿起那輛自行車亂砸亂舞的!!然後就把自行車給弄壞了……後來咱們倆還是打不過,被揍了不說,後來還賠人自行車錢,哈哈……”說起往事,沁淮好像很開心,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個年月的我,想念家鄉,想念父母,想念以前的朋友,不適應北京,也抱怨常年不在的師父……又是十幾歲的年紀,真是一段充滿了叛逆的歲月。
“哎呀,現在還是要拯救天下的道士呢,也有這麼一段兒……可是,三娃兒,你那時咋想着幫沁淮打架呢?”酥肉開口笑着問了我一句,這些年養尊處優的老闆生活,讓這小子越發的胖了,一笑下巴上的肥肉都在顫抖。
“因爲,那天我去班上報道的時候,就看見沁淮一個人衝着我笑了一下。”原因其實就是那麼簡單,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孤獨又叛逆的我,是多麼的渴望一絲溫情。
“你笑啥?”酥肉也好奇,畢竟我纔到班上的時候,他還想着和我打一架啊。
“這事兒的原因,我也在打架之後問過承一……我還記得我和他那天都被揍的滿臉血,就躺在學校的壩子裡,我問他,我又不認識你,你爲啥幫我?他那時的普通話帶着四川味兒……我不太能聽懂他說啥,他又重複了一次,我才聽懂……他說他到班上的時候,就我一個人衝着他笑了一下。後來,我自己回想,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兒,其實我明明想着這小子是個刺頭兒,咱們說不定會打架的……我笑啥呢?可是,我給不出答案,我就記得,他那天老師讓他自我介紹的時候,他不說,還挑釁一般,倔強的看了一眼全班的同學……不知道爲什麼,他看到我的時候,我就是忍不住衝着他笑了一下。這事兒能說清楚嗎?我後來在想,我如果沒有笑那一下,我們還是不是能成爲一輩子的朋友?我想肯定也會的……不是說緣分,緣分嗎?而這麼多年,我就是在想,所謂的緣分,就是無論如何也會讓兩個人走在一起的一條線,綁在心裡,扯也扯不掉……這應該就是我生命中,屬於我和承一的命運……一笑也就夠了。”沁淮說話的時候拿過掛在木桶旁邊的褲子,摸出了三支菸,在我們嘴裡一人塞了一支。
他轉頭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眼眶紅了……我大戰在即,要說他不傷感和擔心是假的……只是那麼多年歲月走過,再激烈的表達都沒有意義了……一切的情誼都在細節中,無法言說了。
聽着沁淮動情的話,酥肉也愣了好一會兒,過了很久,才說道:“沁淮,你一文藝,我全身就起了雞皮疙瘩……不然,你來摸摸?摸摸?”
“滾,誰要摸你……邊兒去啊,哥兒我只摸女的,不摸男的……再說,你就跟一堆豬油似的……”沁淮一臉嫌棄的,故意誇張的躲開了。
而酥肉不依不饒的硬要湊過去,讓沁淮摸……也不知道怎麼的,把我也拖入了戰局……三個人又鬧了一陣兒,甚至驚動了隔壁的長老……他進來看見,愣了一陣兒,結果就吩咐人再去給我們加點兒水……畢竟我們一鬧,弄得旁邊全是水……但這大戰在即,長老也給了我們最大的包容。
鬧夠了,木桶裡又加上了一些熱水……蒸汽再次在這屋中蒸騰,我們三個懶洋洋的靠在木桶邊兒上,沁淮一手拿着一塊兒他和酥肉帶過來的烤羊排啃着,一邊喝了一口酒,帶着悠閒地說道:“酥肉,我都說了我和承一第一次見面的事兒,你咋不說說?”
“其實我和三娃兒一個村的……要說第一次見面,我哪兒想的起?說不定在我們還是奶娃兒的時候,我們媽媽就抱着我們互相見過了……我只能說,關於我和三娃兒最早的記憶……我記得那是咱們村六公辦壽,開席,那真熱鬧,請了全村的人……我也被我爸媽帶去了,巧的是就和三娃兒一家坐一桌啊……”說着,酥肉臉上也流露出了回憶的笑容。
“就這樣,坐一桌就完了?”沁淮不捨的追問着。
“哈哈,三娃兒是事兒精,哪能這麼就完了?那時候的日子哪能和現在比……那種宴席可是難得的,因爲很多肉吃啊……你知道我能吃,三娃兒從來也不差,滿桌子就咱倆小子,就跟倆小狼似的搶肉吃,結果雙雙被打……說是沒規矩,那頓飯我們都沒吃好……提前就被趕下了桌子,畢竟桌上還有長輩呢。”酥肉敲着腦袋,畢竟那個時候我們很小,還沒上小學呢……有些記憶已經模糊,帶着一些泛黃的色彩。
“那後來呢?”沁淮啃了一口羊排,滿嘴都是油,然後很夠義氣的往酥肉嘴裡塞了一塊兒羊排。
酥肉一口吞了,這才說道:“我被趕下桌子之後,就自己去轉悠了,畢竟在村子裡轉悠,都是熟人,大人也放心,那段記憶我有些模糊……但我記得很清楚的是,三娃兒不知道怎麼的,就找上了我,問我,是不是沒吃飽……我就傻乎乎的點頭啊……結果,三娃兒帶着我去把六公家的小雞崽子抓了幾隻……偷了他媽的洋火(火柴),和我搗騰了一下午,把別人家的小雞崽子給吃了,哈哈哈哈……”
說着酥肉自己都開始笑了起來,我也跟着笑……那個時候,我是全村出名的讓人頭疼的皮孩子……這事兒就是我的風格,事情的結果我當然也還記得,我和酥肉雙雙被胖揍了一頓。
而沁淮抹了一把臉,說道:“那還真夠皮的,去把主人家的雞吃了……而且還是小雞崽子,你們真成。”
“你不說這個,我現在也覺得神奇……那時候,我們纔多大啊,4,5歲的小娃兒,就會弄這個了……但如果不是三娃兒,我想我一個人是做不出來的!我覺得三娃兒天生不凡,是不是就表現在這方面?小小年紀,就會偷雞摸狗……還會高級技能,烤着吃?沁淮,你覺得呢?”酥肉一臉的正經。
“嗯,我覺得也是!”沁淮也一臉的正經。
他們倆這表情看得我牙癢癢,一下子從木桶裡站起來……捧了一把水就朝他們兩個潑去,口中喊着:“你們兩個就扯淡吧……”
接着又是一陣笑鬧,在我們都鬧夠以後,酥肉用很小的聲音說了一句:“即使,我還能回到過去那段日子……我也肯定願意再和三娃兒一起偷雞……就算我也知道了肯定會被胖揍一頓,外加一個星期不能吃肉。很多事情,我都願意再和三娃兒去經歷一次,什麼跑餓鬼墓裡去了,什麼被那黑巖苗寨綁架了啊……其實,我也不是年輕時候渴望神奇刺激的樣子了,我有家,有老婆,有孩子……容不得生活起太大的波瀾……但我就是願意,我放棄不了和這個朋友經歷的一切,那很珍貴,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可分割……我也能理解古時候那種爲朋友兩肋插刀的感情了,爲三娃兒我就願意,雖然我這身肥膘沒什麼用。”
酥肉的一席話,說的我們三個眼眶都紅了……沁淮再次抹了一把臉,說道:“狗日的酥肉,你不是說老子文藝嗎?你抒什麼情?”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我沒了,或者我站在你們面前,我已經不是我……這可能有些難以理解,你們姑且這麼認爲着吧……那麼,你們會怎麼樣?”我心裡憋的慌,回憶越是美好,對生命的不捨體會的就越是濃厚……不是害怕,真的只是不捨。
“你在說什麼啊?是在擔心大戰嗎?你真的不必擔心的……我剛纔不是說過了嗎?你已經是我生命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說的不好聽一些,要是你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了……你也永遠的活在我生命中!我酥肉是會活着……但老子會把你那一份兒跟着一起活下去,你的爸媽,家人,我是義不容辭的照顧……跟親兒子似的,你絕對要信我。”酥肉一下子有些激動。
而沁淮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什麼你不是你了?這麼久的時間了……你早已經定格在我記憶裡的每一個你了,那是誰能代替的?就算你以後把刀子捅進我胸口了……我還是那麼看待你陳承一,我和酥肉是一樣的話……只要我活着,你就永遠活着……因爲哥兒我帶着你的記憶在活着,就是你永遠存在着!!承一……你永遠不會是孤獨的……再不濟,我和酥肉是不離不棄的。”
我一下子揚起了頭……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忍住快要流出的淚水……我,是這樣活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