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侯來到正廳,一腳踏入房門後,花顏見了他,便明白了當年柳芙香爲什麼棄了年少的蘇子斬轉投他爹的懷抱了。
武威侯身穿一身玄色錦袍,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周身如寶劍被打磨之後封存了起來,氣息隱而不露,讓人一見其形,便心神先震三震。
她對武威侯的名聲也是有所耳聞。
他與敬國公一樣,帶兵打仗,殺伐果斷。如今雖然是太平盛世,但當年的英姿卻沒埋沒了去。他比敬國公更厲害,不單單是會帶兵打仗,卻還精通爲官之術。
所以,朝野上下,若說趙宰輔根基龐大,門生遍地,那麼武威侯根基也不淺。
尤其是他的母親還是皇上的姑姑,他與皇帝是姑表兄弟不說,還與皇帝成爲了連襟,武威侯府可謂是跟皇權緊緊地綁在了一起,是除了東宮外,最顯赫的府邸。
雲遲見了他,都要敬讓三分的,尤其是,武威侯手中有兵權。
南楚兵權一分爲四,皇上攥了一份,在雲遲監國後,那一份兵權便給了雲遲。武威侯攥了一份、敬國公攥了一份,另外一份在安陽王的手中。
安陽王不是武將,是文官,但因得太祖信任,掌管了一份兵馬。
柳芙香見到武威侯,當先迎到了門口,“侯爺,您回來了?妾身請了太子妃前來府中做客,不成想卻……”她說着話,看向花顏,意思不言而喻。
武威侯既然回府,自然已經知曉了湘水河發生的事兒,點點頭,也看向花顏。
花顏慢慢地站起身,福了一福,淺淺笑道,“早就慕聞侯爺之名,今日過府來叨擾了。”
武威侯打量着花顏,女子二八年華,容貌清麗,姿色無雙,身穿一身淺碧色織錦綾羅長裙,裙襬纏枝海棠栩栩如生,周身無太多首飾點綴,自有一種素淡雅緻之感,但偏偏她容貌極扎眼明媚,所以,也適當地掩藏了些素淡,令人見了不濃不淡,恰恰的賞心悅目。
他眉目幽暗地點了點頭,沉聲開口,“太子妃來府做客,是侯府蓬蓽生輝之事。無需客套。”
花顏笑着點頭,重新又坐下了身。
五皇子、十一皇子等人起身與武威侯見禮。
武威侯掃了衆人一眼,一一頷首,寒暄片刻後,柳芙香忍不住直奔正題,將孫大夫看診出臨安花顏的症狀迫不及待地說了。
武威侯聽罷,“哦?”了一聲,似也十分驚異,“竟有這事兒?”
柳芙香柔聲說,“侯爺不信,可以問孫大夫,他就在這裡。”
孫大夫連忙上前回話,“回侯爺,老夫不敢欺瞞,太子妃正是有此病症,似是打出生起就從孃胎裡帶的。”
武威侯聞言看向花顏。
花顏點頭,“沒錯,這病症是打出生起就帶的,只不過我生下來後沒病沒災如正常人一般,不曾發現。三年前,偶然識得了神醫谷的人,恰巧我當時有些小傷寒,便爲我請了脈,沒成想便得知了我體內竟藏有這樣的病症,沒有法子可救。”
“既是三年前就得知,爲何入了選妃的花名冊?按理說,此等是不可選的。”武威侯沉聲問。
花顏笑了笑,“早先侯爺沒回府時,我已經就此事爲衆位解惑了。太后懿旨難爲,即便花家說我有難言之隱,也是繞不過頭頂上的皇權去,御畫師纔不管這個,只知道奉命行事。而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病,花家還不想宣揚得天下皆知,本也是沒料到太子殿下會選中我,待選中後,說也晚了。”
武威侯盯着她,“太子殿下可知?”
花顏淺淺道,“太子殿下自然知道。”
武威侯眼底的幽暗之色更深了些,“既然太子殿下知曉,便沒什麼可說的了。”話落,站起身,似要離開。
柳芙香和衆人齊齊一怔。
“侯爺且慢!”花顏連忙阻止他,她今日利用柳芙香這一通折騰,無非就是爲了拖武威侯來借勢,但這人知道了之後竟然表示不想管,那麼她可不能由着他不管。
武威侯停住腳步,“太子妃有何指教?”
花顏認真地說,“侯爺忠於聖上,忠於南楚江山,其心天地可鑑,日月可表,如今既已知曉此事,想必不會置之不理吧?”
武威侯聞言沒說話。
花顏繼續道,“太子殿下非要娶我,我雖不願給自己臉上貼金,但事實誠然就是如此。想想我一個無德無纔沒有禮數不懂規矩頑劣不堪又有不育之症的短命之人,着實沒什麼可取之處,實不堪當太子妃。所以,我也一直有所抗拒。奈何太子殿下一意孤行,我實在是有苦難言,不想將來被人罵禍國殃民,今日既然被侯爺遇到,萬望侯爺做主。”
武威侯盯着花顏,幽暗的眉目中多了一抹深思沉暗,“太子殿下的事情,本侯做不了主。”
花顏淡笑,“太子殿下的事情,不是一人之事,而是關乎朝綱社稷,關乎江山黎明。侯爺在朝爲官,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沒有遇到也就罷了,既然遇到了,侯爺怎麼能袖手不管?太子殿下是儲君,身系江山萬民,直言敢薦不止是御史臺的事兒,也是侯爺與文武百官之事。”
武威侯眯起眼睛,眼底的沉暗變爲鋒利的刀,直直刺向花顏,周身一瞬間氣勢全開,所有人都覺得徒然地空氣不夠用,有些喘不上氣來。
花顏不懼這氣勢,她要的只是結果,對着他寶劍出銷不再隱着的鋒芒,她淡淡笑着,“爲臣者,直言敢薦,忠言逆耳,百死不辭。侯爺,您是忠臣良將嗎?若是的話,這等事情,您不當不理不問,不當知道當做不知道纔是。”
這是在將武威侯的軍,不管,他就不是忠臣良將。
她此言一出,正廳內的所有人都幾乎沒了呼吸,靜得落針可聞。
武威侯徒然暴怒,眼底涌出濃郁的風暴。
所有人都覺得這正廳內一瞬間如數九寒天,北風烈烈,冷徹骨髓。
花顏卻依舊淡淡地笑着,迎着武威侯徒然爆發的怒火,淺淡隨意,談笑自若,“侯爺想必知道些這一年來發生的事兒。太子殿下實在是……太一意孤行了。他一句話便壓下了御史臺彈劾我的奏摺,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畢竟連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子都知道,御史臺若是名存實亡,當政者若是無人直言敢薦,那麼這江山可就離消亡不遠了。他今日不顧所有人反對娶一無是處的我,爲的是我與這天下女子都不同的那股子俗世裡打滾的新鮮勁兒,明日他就敢做出比娶太子妃更大的事兒來,危急江山。所以,不可開這個先例。”
武威侯周身涌出的風暴不止,依舊看着花顏沒說話。
花顏想着話已至此,已經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再說也就無趣了,她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已經涼了,但她卻覺得入口清涼得舒服。
她晃了晃杯盞,笑道,“侯爺以爲我說得可對?”話落,她舉起手中的杯盞說,“誠如這茶,要趁熱喝,若是涼了,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倒掉。但也有少數人會正喜歡這涼茶呢。”
武威侯周身的風暴怒意漸漸地褪去,重新地坐下身,眉目恢復初見花顏時的沉暗,“臨安花顏,果然名不虛傳。”
花顏見終於說動了這人,笑容蔓開,淺笑盈盈地說,“侯爺過獎了,我就是個泥堆裡摸爬滾打的人,登不得大雅之堂,爲了我將來不背這禍國的千載罵名,也爲了讓太子殿下的身上沒有污點,更爲了南楚的忠臣良將們都載入史冊,就仰仗侯爺了。”
武威侯冷笑,“你小小年紀,着實牙尖嘴利,御史臺最能說會道的江大人怕是也不及你。早知你這般能言善辯,前往西南番邦的使臣本侯就該舉薦你,也免得安陽王妃日日擔心他的兒子。”
花顏笑道,“書離公子去西南番邦出使,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女子的嘴能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已,豈能用於國家大事上?侯爺擡舉了。”
武威侯沉聲道,“是不是本侯擡舉,你心中清楚得很。”話落,他似乎有了決定,對外吩咐,“來人,去請子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