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斬自從那日犯了寒症後,便泡在了湯泉池裡由鄭太醫每日施針,但是這一次寒症發作得太重,太洶涌,施針效用也不大,而他偏偏不用雲遲送來的五百年老山參,便就那麼咬牙挺着,將鄭太醫急得直冒冷汗,也沒有辦法。
幸好昨日晚,陸之凌派人送來了一株九炎珍草,蘇子斬再不抗拒,用了。鄭太醫大舒了一口氣,總算是從鬼門關口拉回了寒症洶洶發作的蘇子斬,也挽救了那剩餘的十六個湯泉熱池,自己也解脫了這兩日的辛勞。
九炎珍草性屬熱,成功地壓制住了蘇子斬身上的寒症,蘇子斬疲憊了兩日夜,出了湯泉池後,體虛力乏,昏睡了過去。
他足足睡了一夜又半日,醒來後才覺得整個人活了過來。
青魂在他醒後,立在他身邊,稟告這兩日京裡發生的事兒,包括半壁山清水寺太子和太子妃在德遠大師面前一同抽的那兩支大凶的姻緣籤之事,以及今日午時,京中傳來急報,太后前往東宮找太子妃問罪,太子妃從高閣觀景臺上跳下來縱身赴死,以及與七公主說出喜歡陸之凌的話來,等等諸事,不盡而詳。
蘇子斬聽罷,呵笑,“這兩日我泡在湯泉池裡,京城內外可真是好生熱鬧啊。”
青魂頷首,的確是熱鬧,太熱鬧了。
蘇子斬又笑,“也真有她的,竟然前後弄出三支大凶姻緣籤,雲遲自詡翻雲覆雨手,怕是這回也驚異自己竟然沒有他的太子妃的手翻得快吧?他千防萬防,還是入了她的圈套。”
青魂也嗟嘆,太子妃真是太厲害了,他也好奇,那兩支由太子殿下拉着她,德遠大師、安書離、太子殿下面前看着,憑空冒出的大凶姻緣籤是怎麼來的?
蘇子斬又笑,“我也很是好奇,她不用雙手,是怎麼能偷樑換柱的。”
青魂百思不得其解,揣測,“難道太子妃用腳?”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蘇子斬哼笑,“德遠、安書離、雲遲面前,別說是手不能用,腳也是動不了的。但有一絲一毫的動作,都能被他們察覺,若是我猜測得不假,她根本就沒自己動手腳,是早就安排好了這個坑,等着這一齣戲上演了。情況不是出在那籤筒上,就是出在有別人暗中相助上。”
青魂驚異,“據說太子妃從臨安花家入京,只帶了一個婢女秋月,當日公子帶走太子妃出東宮,那秋月未曾跟隨,不在身邊,只她一人。而且屬下查了,太子妃入京,確實暗中無人跟隨,難道有什麼人暗中跟隨她來是屬下沒發現的?”
蘇子斬寒笑,“她一步一個陷阱,三步一個大坑,現買現賣,連我也利用,如此謀策,自己就夠了,何須暗中帶來什麼人?臨安花家至今無人進京,就這麼放任她自己隻身待在京中這虎狼之地鬧騰,如此放心得很,豈不怪哉?”話落,補充道,“她有的是本事呢。”
青魂住了口。
陸之凌來到湯泉山見到蘇子斬時,蘇子斬正在用午膳。
他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對人吩咐,“給我也拿一副碗筷來,我也餓死了。”
有人立即去拿了一副碗筷給陸之凌。
陸之凌拿起筷子,不客氣地跟着蘇子斬吃了起來。
蘇子斬一直沒說話,陸之凌風也似地跑來坐在他面前陪着他大口用膳他似乎也不在意多一個人,依舊安靜地吃着。
吃飽後,陸之凌拍拍心口,飄蕩的心似乎定了下來,總算舒了一口氣。
有人沏了一壺茶端上來,給蘇子斬和陸之凌各斟了一盞。
陸之凌喝着茶,對蘇子斬說,“你就不問問我怎麼突然跑這裡來找你了?”
蘇子斬眸子清寒地看了他一眼,哼笑,“被太子妃語出驚人地嚇破了膽?陸之凌,你的出息呢,就這麼沒用?”
陸之凌一噎,對他瞪眼,“你這是在嘲笑我?蘇子斬,你順方賭坊被她砸了招牌,我可沒嘲笑你,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
蘇子斬冷哼。
陸之凌盯着他,“你這是什麼表情?枉我騎快馬跑了八十里地來找你,就是被你嘲笑奚落的?”
蘇子斬寒寒地挑眉,“你來找我做什麼?我又不是臨安花顏,你若是要問爲什麼,也該去東宮問她纔是。”
陸之凌咳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我還敢去東宮嗎?前兩天若不是你帶走了太子妃,牽引了太子的視線,我估計會被太子整死,如今還要自己送上門去?我纔沒傻透。”
蘇子斬冷笑,“那你來找我,就管用了?還期待我給你解惑不成?”
陸之凌想着他還真就打的這個主意,看着蘇子斬問,“你與太子妃也打過兩回交道了,你能不能猜出她是爲了什麼啊?”
蘇子斬想起他對花顏說的話,可見她是聽進心裡去了,一時間有些煩躁,怒道,“我又不是神仙,猜不出來。”
陸之凌看着他似乎發起了脾氣,莫名地訝異,“你怎麼了?這麼反感她?”話落,他忽然想起來,“兩日前,你帶她出京,是不是沒收拾了她,反而被她收拾了?所以,如今提起她來,你便一肚子氣?”
蘇子斬想起揹着她走了三十里山路,一時當真有些氣不順起來,如今後背似乎還殘餘着她的溫度,湯泉池裡泡了兩日夜都不能消退痕跡,他寒着臉眯起眼睛問,“你當真想知道爲什麼?”
“是啊。”陸之凌點頭,太想知道了。
蘇子斬涼涼地笑了笑,“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陸之凌眨眨眼睛,豎起耳朵,盯着他,洗耳恭聽。
蘇子斬放下茶盞,將花顏與他那日在道靜庵說的話說了一遍。
陸之凌聽罷,不敢置信,目瞪口呆,半響,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騰地站起身,伸手指着蘇子斬,“你……你竟害我!”
“害?”蘇子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如那日,眸中蒙上一絲縹緲,冷笑,“這不是好事兒嗎?臨安花顏,雖看起來弱不禁風,但卻是個骨子裡剛硬且有謀算策略的女人,有她喜歡,有什麼不好?”
陸之凌想說她的確是挺好的,他從來沒見過那般隨意閒適與之相處令人心情舒服的女子,他瞪眼,“可她是太子妃!”
“是準太子妃,只有懿旨賜婚,沒有三媒六聘,沒入皇室的玉牒,便不是真正的太子妃。”蘇子斬糾正,“陸之凌,你不是一直不喜歡京城嗎?何不帶着她遠走高飛?”
陸之凌的臉霎時扭曲了,“蘇子斬,你沒和我開玩笑吧?你這是攛掇我劫走太子妃?撬太子殿下的牆角?挖他東宮的地洞?搶天家的人?老天!我若是真做了,我爹不打死我,我也活不了多久。”
蘇子斬不屑,“出息!”
陸之凌按住自己跳出胸口的心臟,又坐回了椅子上,苦着臉說,“你幹嘛非要害我?你怎麼不向她舉薦自己?你不是也不喜歡武威侯府嗎?早就想出京城這泥沼了嗎?你從小到大,行事與我也不過半斤八兩,何必要推我出去?”
蘇子斬臉上凝了一層冰,寒徹骨地說,“我一個廢人,昨日若非你送來九炎珍草,我這一條命便去鬼門關了。沒有一副好體魄,如何自薦?拿什麼自薦?待有朝一日我寒症突發而死,迴天無力,讓她哭斷肝腸,欲絕隨死嗎?”
陸之凌一愣,不由得仔細看蘇子斬面色,這一看,陡然一驚。
蘇子斬收了寒意,又涼涼嘲諷地笑,“我這一條命,指不定哪天老天爺就收回去了,風花雪月,繾綣旖思,不要也罷。”
陸之凌看着他,一時間心潮翻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