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文件在我眼前攤開,女職員說,“薛秘書,這份是要給程總過目的合同,重點款項我已經標註出來,您可以再篩選一下。”
我點點頭接過,“有勞。”
她離開後,我將文件打開,拿出紅色的筆在她已經標註過的地方繼續看看,忽然面前經過兩個人,她們手中握着咖啡,原本我也不會留意旁人,只是忽然覺得那咖啡味道非常好聞,便多注意了一下,卻不想聽到了一些讓我非常震驚的事。
“好像是蔣總的秘書在盯着吧,他要等兩個星期後回來了,不說陪他老婆嗎,結婚五週年紀念日,真是好男人啊,有錢長的也不錯,還那麼男人味,又對妻子這樣重視,如果上天掉下來這麼一個男人給我,我願意減壽十年,不二十年也行啊,比我自己打拼強吧。”
旁邊那個女人揶揄她,“想得美,好男人都是別人的,咱們哪兒撈得着啊,哎我聽說蔣總身邊的古助理喜歡薛秘書?來過這裡送飯,還等了好久。”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反正這年頭,男人有老婆的,外面女人也就是玩兒玩兒而已,圖個一時新鮮,難不成你還指望着一個小三能把人家老婆擠走?男人才不會拿自己的名譽冒險呢。何況是蔣總這樣的人,更不可能。”
她們說着,便遠去了,留下咖啡的醇香,還有她們身上玫瑰香水的味道,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我沉默了良久,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將合約的第一張紙揉碎了一個邊緣,破破爛爛的,在那裡告誡我,那一刻我有多麼失態,多麼心疼。
結婚五週年。
是了,我早就知道他已婚,有個妻子遠在京城,和父母住在大院裡,有軍隊護送,非常的顯赫而尊貴。
後來,又彷彿因爲父親遠調的緣故,舉家遷到了南省一座風光秀美人傑地靈的瀾城,靠近深圳,經濟很發達,只是人脈還留在了京城,老宅也在那裡,所以經常回去看看,小住幾天。
倒是不知道,現在蔣華東陪着她,在哪座城市,接受衆人的祝福。
我想到這裡,忽然笑出了聲,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早就知道的事不是嗎,他是有婦之夫,自然不會完全顧忌我,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怨不了任何人啊,是我自己選的,只是我眼巴巴的盼着他回來,信了他對我說的每個字,卻不想,連一聲告別都沒等到,他就這樣悄悄走了,是怕我難過,還是怕我會阻攔他,我哪裡敢,我知道,愛情於男人而言,從來就比不過事業和名譽。
忽然想起了那晚的電話,他拿着手機,避到了露臺,關上了門,輕聲說着,語氣疏離淡漠,放佛真的並不和諧,那是他妻子父親的大壽,他說了不去,這又趕回陪她過結婚紀念日,想必就直接住下去了,連着壽宴一起辦,他這樣體貼又有魅力的男人,怎會完全屬於我一個曾經的風塵女。
我笑着笑着,忽然發現紙張上氤氳了一圈溼潤的漣漪,我摸了摸臉,同樣溼漉漉的,一片淚痕。
我還是不能做到不在乎,儘管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早晚會有這一天,只要他妻子在召喚,他就要放下我,立刻離開,甚至來不及對我說一句,他也沒想對我說一句吧。
我渾渾噩噩將文件從頭看完,我也不知道自己都看了什麼,反正一堆數字和批示,眼花繚亂,被眼淚矇住了,一片水霧,特別模糊。
我拿着文件進了程毓璟的辦公室,他正在看電腦,打着電話,我等了一會兒,他掛斷後看向我,“什麼事。”
“一份合約,我已經看過了,部門職員做過批註,您只要看重點就可以。”
他點點頭,接過去,剛打開那層塑料夾,撫摸到那塊被我蹂/躪爛了的頁腳,他蹙了蹙眉,“你和什麼人起了爭執嗎。”
我搖頭,“不曾。”
我說完才驚覺,自己的聲音竟然這麼沙啞了,我有個毛病,哭過後,聲音就會變化很大,像是出了什麼毛病一樣,程毓璟果然也察覺了,他擡起頭,帶着審視的打量我,“怎麼了。”
他聲音太溫柔,還是我隱忍得太痛苦,我還沒有說話,眼淚先掉了下來,我低下頭,飛快的抹去,“沒有,是我不小心捏碎的,我看過,並沒有影響合同本身的條款清晰度,如果還不行,我去找部門職員重新打印一份,送來給您。”
程毓璟沒有理會我的解釋,而是將合同放在一旁,雙手交握,再度問了我一遍,“造成你這樣失態的原因是什麼。”
我閉上眼睛,腦海全都是蔣華東的溫柔和對我的疼惜,那樣深情的男人,怎麼會是假的,都說得到後,男人的潛意識都會不再珍惜,我是打了一個賭,將他對我看成一個賭注,我以爲我會贏,時至今日,我還在想,我會贏。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們會打破那樣像夫妻般靜謐美好的生活,因爲我到底並不算他的什麼,可我沒想到,竟然打破的這樣快,我還來不及準備,我還沒有想好,我到底該怎樣面對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我該怎麼去想象,他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接受所有人祝福白頭偕老的畫面,人們說無堅不摧,不過只是還沒有到最傷心處而已。沒有人可以抵禦那種痛。
程毓璟忽然站起來,繞過辦公桌,他站在我旁邊,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伸出手,指尖在我眼角輕輕抹了抹,“哭了。”
我別過頭,他忽然做出一個讓我非常惶恐的動作,他將我抱住,從側面,脣就在我太陽穴的位置,沒有沾上,可也近在咫尺,彷彿下一刻,我們誰稍微動一下,就會被吻上。
他的呼吸噴灑而出,溼熱的感覺,將我整張臉都麻痹了,我幾乎站立不住,他的手就託在我腰間,很用力,死死扣住。
“回答我的話,爲什麼這樣。”
我想掙脫開他,腦子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炸了一樣,噼裡啪啦的放炮,將我所有的理智和思想都炸得一片空白,他的手機忽然傳來一聲提示音,他這才鬆開了我,走過去拿起來,滑開屏幕,看了幾秒鐘後,臉色變得非常深沉和詭異,他放下後,再度看向我,對我說,“你猜我收到了一個什麼內容的請柬。”
我沒有說話,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他笑了一聲,將手指抵在脣上,來回摩挲着,“很有意思,我和蔣華東,在這兩個月前,也算毫無來往,彼此知道對方的存在,卻從不曾真的說過話,更不要提直接的合作,他竟然邀請我參加他和他妻子五週年的結婚紀念日,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說完頗有深意的看着我,“是邀請我嗎,我覺得,他似乎不完全是。”
蔣華東知道我在程氏集團工作,更清楚,我跟在程毓璟身邊,他的應酬沒有我不知道的,甚至說,都極少有我不陪同的,他這樣做,難道是在告訴我,他和他妻子琴瑟和鳴,他得到了,果真不再珍惜,想踢開我,又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嗎。
我咬着嘴脣,又已是淚眼朦朧,我拼死不願去承認,這是真的。
在我失去了全部支撐,幾乎要癱倒在地時,程毓璟忽然說,“陪我去一趟吧,他在瀾城,這樣的喜事,哪有不去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