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夢谷是老江湖,金萍的口氣,他焉會聽不出來,她如今是門主面前的紅人;不論門主是不是傀儡,他對金萍可得罪不起,連忙賠笑道:“兄弟在這裡等一會沒關係,姑娘不可去驚動門主了。”
金萍依然冷冷地道:“蕭總管可曾把名單帶來了麼?門主回問起小婢來,小婢連這三位是誰都說不出來呢!”
“有,有,兄弟帶來了。”
蕭夢谷趕緊從身邊取出一份名單,說道:“這是他們三位的簡歷,都寫在上面了。”
金萍伸手接過,一面說道:“蕭總管那就請稍坐了,小婢進去看看,門主醒了,小婢自會打發人來請的了。”
手中拿着名單,轉身朝書房行去。
她回進書房,走到楊文華身邊,低低地道“公子,現在可以了麼?”
楊文華道:“好,你去叫進來吧!”
金萍朝他淺淺一笑,說道:“小婢會叫他們一個個地進來的。”
說完,走到書房的門口,嬌聲道:“吟風,門主醒了,你去傳聞朝宗進來。”
吟風應了聲“是”,走出客室,叫道:“門主請聞朝宗進去。”
聞朝宗聞言立起,蕭夢谷也隨着站起,要待跟着同去。
吟風攔道:“蕭總管,門主只傳聞朝宗一個,你先請在這裡等一會吧!”
蕭夢谷自然知道,門主只是心志被迷的人,這自然是方纔自己無意之中在言語上得罪了金萍,她故意給自己難堪,但不論如何,楊文華總是折花門的門主,自己不過是外總管罷了。
他在這種情況之下,只得含笑點頭道:“也好,在下在這裡坐一回好了,聞副堂主,你隨這位姑娘進去,謁見門主吧!”
吟風立即轉身道:“聞副堂主請隨小婢來。”
她領着聞朝宗穿行迴廊,來到書房門口,便行站停,躬着身道:“啓稟門主聞朝宗來了。”
金萍道:“進來。”
吟風轉身道:“堂主請聞副堂主進去。”
聞朝宗舉步走入。
金萍迎着道:“聞副堂主快去見過門主。”
聞朝宗朝楊文華抱拳一禮,說道:“屬下聞朝宗見過門主。”
楊文華見到老刺蝟聞朝宗似乎已不認識自己,而且神色恭順,分明被迷失了神志,這就一擡手,含笑道:“聞副堂主請坐。”
聞朝宗在下首一張椅子欠身坐下。
吟月端着一盞茶送上;金萍等她退出,立刻把一顆藥丸(清神丹)握在掌心,送到聞朝宗面前,低聲道:“門主要聞副堂主立即把這顆藥丸吞服了。
她自然知道對迷失神志的人說話,要以命令口吻才行。
果然,聞朝宗也沒說什麼,伸手取過藥丸,納入口中,一下吞了下去。
金萍朝楊文華嫣然一笑,走到門口,嬌聲道:“吟風,去叫陸少游進來。”
過沒多久,吟風領着陸少游來至門口,金萍領着他見過門主,也以同樣方法要陸少遊服下了“清神丹”,接着又叫吟風去叫任天翔,也以同樣的方法,讓他服下了解藥。
現在三個人都坐在楊文華對面,只有外總管蕭夢谷,一個人坐在客室裡等候。
服下“清神丹”只須一盞熱茶時間,藥力行散,人的神志就可以清明瞭。
楊文華靜靜地看着三人,金萍則站在楊文華的背後。
現在差不多快有一盞熱茶工夫了。
楊文華目睹老刺蝟聞朝宗目光轉動,神光漸明,看到自己似有驚異之色,立即以“傳聲入密”說道:“聞長老,你剛服下解藥,神志已經恢復清明,此刻不可說話,且等任長老和陸大哥清醒之後,在下有極重要的話,和三位說。”
過沒多久,陸少遊、任天翔也隨着完全清醒。
楊文華朝金萍打了個手勢,金萍不待吩咐,俏生生走到書房門口,站停下來。
楊文華這就低聲道:“聞長老、任長老、陸大哥、咱們時間不多,三位不可開口,還是聽在下說吧!”
他把這裡是折花門,自己也是神志被迷失了擔任門主,外總管是形意門掌門人蕭夢谷,他手下有三個堂,你們分任他們外三堂副堂主。
如今之計,三位就是神志已經清明,仍須裝作被迷模樣,完全聽命於蕭夢谷,不到時間,千萬不可露了馬腳,簡扼地說了一遍。
接着又道:“好了,在下已經把話說完了,只是時間太匆促了,在下必須立時要蕭夢谷進來,纔不致使他起疑。”
說完,又朝金萍打了個手勢。
金萍才嬌聲道:“吟風去請蕭總管進來。”
說完,才俏生生回到了楊文華身邊。
楊文華一面低聲說道;‘有一件事,三位必須特別注意,這裡頗有能手,不論何時何地,都要小心!”
老刺蝟道:“楊老弟,咱們有沒有和外面聯繫呢?”
楊文華道:“有,此事三位目前不宜多問,只要先把自己的身邊隱蔽好,最爲重要,有事,在下自會通知三位的。”
剛說到這裡,只見吟風已領着蕭夢谷走近門口,躬身道:“啓稟門主,蕭總管到。”
金萍故意冷聲道:“蕭總管到。”
蕭夢谷急步走入,朝楊文華抱拳一禮,說道:“屬下蕭夢谷見過門主。”
楊文華一擡手道:“蕭總管請坐。”
蕭夢谷在邊上坐下。楊文華道:“本座已經和這三位副堂主談過了,他們都願意爲本門效力,那很好,很好。”
金萍在旁道:“門主,蕭總管剛纔跟小婢說,他還要領着三位副堂主,去參見他們堂主,門主如果沒有什麼指示,那就請蕭總管領他們到中院去吧!”
楊文華點點頭道:“本座沒有什麼指示了,蕭總管請吧。”
他說的話,完全是一副傀儡模樣。
蕭夢谷心中暗暗冷笑,忖道:“果然是金萍這丫頭和自己搗鬼!”
一面站起身,拱拱手道:“屬下那就告退了。”
一面回頭朝三人道:“三位副堂主請隨兄弟走吧!”
聞朝宗等三人都是江湖經驗較豐的人,他沒說話,三人依然坐着不動,直等他要三人走了,三人才一齊站起身來,朝楊文華恭敬地抱抱拳,同聲道:“屬下告退。”
金萍一直把四人送到書房門口,嬌聲道:“請總管好走,小婢不送了。”
蕭夢谷回身抱抱拳,含笑道:“兄弟以後還要金萍姑娘多多關照,兄弟這裡先行謝了。”
金萍嬌笑道:“蕭總管好說,這話小婢可不敢當呢!
她送走四人,回身走到楊文華身邊,嬌笑道:“公子現在可以放心了。”
楊文華早已站了起來,說道:“多謝你了。”
一把把她擁入懷裡,正待低頭去吻她香脣。
金萍羞急地道:“公子快不可如此,給吟風看到了……”
楊文華那裡肯依,說道:“看到了也沒關係,你本來就是我的人咯!”
金萍搖着頭道:“不要,這裡是書房……”
“書房也只有我們兩個人呀!”
楊文華熾熱的嘴脣,隨着話聲,已經一下覆在她櫻脣之上。
金萍只好柔順的讓他盡情吮吸了一個長吻,才把他輕輕推開,羞紅着臉道:“你就是這樣……”
三天時光,很快的過去。
這是第三天晚餐之後,楊文華和祝杏仙約好了會面的日期,他今晚準備和祝杏仙說明身份,希望說服祝杏仙,能夠深明大義,棄暗投明。
初更時分,他易了容,悄悄出了峒晤山莊,來至前晚和祝杏仙見面的樹林前面,這裡離峒唔山莊已有五里之遙。
今晚是個萬里無雲晴朗天色,六月十五之夜,一輪皓月,已經斜斜地從東方升起,清光如水,灑在大地上,真像鋪了一層薄薄的秋霜,清風徐來,令人溽暑全消!
楊文華穿了一襲淡青紗衫,手中還執着一把摺扇,看去丰神瀟灑,恂恂儒雅,完全是一位讀書相公,那裡像是武林高手?現在初更已經去了一刻之久,楊文華正等得有些心焦!突聽身後林間,響起“咭”的一聲輕笑,一條纖細的人影,像一陣風般閃了出來,那不是祝姑娘還有誰來?她今晚是來會情郎的,自然也經過一番刻意修飾!
兩條彎彎的柳眉,畫上了淺淡的黛色,兩片薄薄的嬰脣,也勻點了淡淡的胭脂,更襯托出她晶瑩如玉白裡透紅的粉臉,看去嬌豔欲滴,盈眉鳳目,就像秋水一般有神,本來披肩秀髮,今晚也束了一條淺紫髮髻,穿上一件窄腰身的藕絲衫,和淺綠長裙,出落得真如凌波仙子一般!
他看得出神了,忘了去招呼她。
她臉上一紅,輕盈的走到他面前,輕啓櫻脣,又羞又喜地看了他一眼,叫道:“柳哥哥……你來了好一會了麼?”
“柳哥哥”這三個字叫來有些礙口,但還是叫出來了,只是叫得幽幽的,聲音並不很響。
反正楊文華聽到了就好。
“祝……”楊文華“祝”字出口,他本來想叫她“祝姑娘”的;但人家姑娘家叫了你“柳哥哥”,你如果叫她“祝姑娘”,豈不見外了?他連忙住口,改口道:“杏仙,你真美!”
祝杏仙輕嗔道:“你是在笑我了,人家問你是不是來了一會了,你還沒回答我呢!”
“啊!啊!”楊文華迎上去,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一面柔聲道:“也沒多久。”
祝杏仙任由他握住了手,一面低低地道:“本來我早就可以出來了,是二師姐纏着我說個沒完,真教人急死了,我……我怕你等得耐煩……後來我推說頭昏,就溜出來了。”
她淺淺地笑着,笑得有些羞意!
楊文華牽着她的手,兩人並肩踏着地上的月光,月光照着他們一雙倩影,走得很緩慢,也很有詩意。
楊文華低低地道:“杏仙,我有很多話要和你說,我們找個幽靜的地方,坐下來談好麼?”
祝杏仙終究是少女,聽他說要找幽靜的地方,只當他又想她嬌面驟然紅了起來,偏頭望了他一眼,低低地道:“我們這樣邊走邊談不好嗎?幹麼要到幽靜的地方去?”
楊文華道:“這裡離你們莊上很近,又鄰近大路,給大家看了,總是不好。”
祝杏仙問道:“你要和我說什麼呢?”
楊文華道:“我心裡有很多很多話,要和你說。”
祝杏仙眨眨眼睛道:“我也是,前天回去之後,我一直在想,這三天來,我想了很多,也有很多很多話想和你說。”
楊文華笑道:“這就是了,我們都有很多很多話要說,而且這些話又不能讓第三個人聽到的,所以要找一處幽靜地方坐下來,才能互訴心事。”
祝杏仙偏頭問道:“你說要到那裡去呢?”
楊文華道:“自然是樹林子最好,我們找一處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坐下來。”
祝杏仙又偏臉看了一眼,飛紅着臉,低你地道:“不過你可不能……”
楊文華附着她耳朵,輕笑道:“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祝杏仙羞道:“你……”
楊文華拉着她的手,說道:“好了,我們走吧!”
兩人手牽手走到樹林深處,找到一顆大樹底下,正好樹根盤曲,像一條矮凳一般。
祝杏仙叫道:“柳哥哥,就在這裡吧!”
楊文華舉目四顧,此處樹枝交柯,只透下來一絲絲的月光,四周靜悄悄,果然是情侶談心最好的所在了,這就點點頭道:“好,我們那就坐下來吧!”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沒有放過,因此他坐下來了,她也就緊緊依着他並肩坐下。
祝杏仙擡起臉,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吐氣如蘭,幽幽地道:“柳哥哥,你要和我說的話,現在可以說了。”
那個少女懷春?此情此景,她偎依情郎,自然而然的把粉臉靠近過去,黑白分明的美眸,也像蒙上一層水晶般光亮,她有少女的矜持,臉和臉之間,不敢和他太接近,那是在等待!
她耳中聽到柳哥哥的聲音,低低地說:“我們慢慢地說……”
她眼睛看到他霧一樣迷濛的眼睛,正在逐漸的接近!
終於兩張臉正面膠在了一起!
就在此時,一聲森冷的笑聲,起自他們身側數丈外!
楊文華聽得悚然一驚,祝杏仙也又驚又羞,兩人倏然分開,也同時目光一擡,朝那聲冷笑來處投去。
三數丈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一襲青紗長衫的少年,這人正是折花門副門主沈少川。
他目光冷峻,冷冷地望着楊文華,說道:“我當是什麼人勾引我小師妹,原來是你!”
楊文華臉上不禁一熱,朗聲道:“閣下說話最好清楚些,在下和祝姑娘一見鍾情,發乎情止乎禮,這有什麼不對?”
祝杏仙眼看來的是大師兄,自己和柳大哥這般親密情形,落在了大師兄的眼裡,一時羞得漲紅了臉,恨不得有個地洞讓她鑽下去!
“哈哈!”沈少川仰天大笑一聲道:“你潛入峒晤山莊,勾引我小師妹,還強詞奪理?”
一面沉喝道:“小師妹你還不過來麼?”
祝杏仙忽然擡起頭道:“大師兄,柳大哥是我約他來的,這是我私人的事,你不要管好嗎?”
沈少川聽得一怔,說道:“小師妹,你不可聽他花言巧語,再說他和我們道不同不相爲謀,你快過來,這姓柳的夜入峒晤山莊,我不能輕易放過了他。”
楊文華心中暗暗一動,忖道:“他說自己夜入峒晤山莊,那是自己出來之時,就被他盯上了。”
一面朗笑道:“在下是找祝姑娘去的,對貴莊並無敵間,閣下……”
“潛入峒晤山莊者死!”
沈少川截着他話頭,冷喝道:“姓柳的,多言無益,你束手就縛,還是想要動手?”
祝杏仙聽得心裡一急,忙道:“大師兄,柳大哥既說和我們並無敵意,他……他又是小妹約他來的,你們……”
沈少川冷喝道:“小師妹,你還幫他說話,你給我站開去。”
祝杏給他當着楊文華這一叱喝,氣得要哭,眼中含着淚水,倔強地道:“我偏不站開,你先殺了我好了。”
沈少川怒聲道:“你敢罵,我們到師父那裡評裡去。”
楊文華一手搖着摺扇,含笑道:“祝姑娘說得不錯,她如何扒外了?”
一面擡頭道:“沈少川,在下只是看在祝姑娘的面上,不和你計較,就憑你沈少川,還不在柳某眼裡。”
沈少川冷笑一聲道:“姓柳的,今晚只怕沒有你發橫的機會了!”
剛說到這裡,只聽一個尖沙的老婦聲音叫道:“三姑娘,你怎麼跟大師兄鬧起性子來了,他也是爲你好,快些過來吧!”
楊文華聽得暗暗吃了一驚,那不是金嬤嬤的聲音麼?祝杏仙又羞,又氣,又急,嗚咽道:“是大師兄先罵我,我幾時吃裡扒外,他說得這麼難聽,我……我……”
“真是傻孩子!”
金嬤嬤呷呷嘴笑道:“快別使性子了!”
她話聲方出,香風浮動,一道纖細的人影,已從左首樹林間飛閃而出,那是二姑娘許梅仙,一下掠到祝杏仙身邊,低聲道:“三妹,走吧!”
伸手握住了祝杏仙的手,拉着她就走。
祝杏仙回顧望了楊文華一眼,只得讓二師姐拉着走了。
楊文華因人家是祝杏仙的二姐,自然不好阻攔,她回顧這一眼,看得他心頭大是不忍。
就在許梅仙拉祝杏仙走後,這一片黝黑的林間,突然間人影浮動,從四周閃出幾條人影,一下把楊文華包圍在一丈方圓之內!
這些人,楊文華個個都十分熟悉,那是金嬤嬤、總師父辛長春、和外總管蕭夢谷,另外還有一個則是沈少川的妻子大姑娘姜鳳仙,她傍着丈夫身旁而立。
折花門的精銳盡來了!
楊文華依然手搖摺扇,含笑站在他們中間,神態從容,微微一笑道:“陣仗不小,折花門爲了柳某區區一人,居然勞師動衆,大舉而來,在下倒是榮幸得很!”
月光一下轉到蕭夢谷身上,訝然道:“如果柳某記憶不錯,這位該是形意門的蕭掌門人了,不知蕭掌門人幾時放棄了一派掌門之尊,改投到折花門來了?”
蕭夢谷被他說得老臉不禁一紅,哼道:“你知道得不少啊!”
楊文華大笑道:“在下還知道蕭掌門人是折花門的總管呢!
這就對了,咱們在於氏墳莊見過面,那位總管,如今想來,該是你蕭掌門人了。”
金嬤嬤閃動着一雙光芒如電的目光,只是盯着楊文華身上打量,一面冷森地道:“你叫柳文明?”
“沒錯!”楊文華微笑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柳文明。”
金嬤嬤道:“你今晚潛入峒晤山莊是做什麼來的?”
楊文華道:“在下在錄隱寺邂逅祝姑娘,一見傾心,經多方打聽,才知祝姑娘在峒晤山莊之中,在下自然是找祝姑娘來的了。”
“你倒是個多情種子!”
金嬤嬤目光冷厲,說道:“老婆子看得出來,三姑娘對你也頗爲傾心,男女相悅,互通心曲,在江湖兒女來說,自然不能視作傷風敗俗,柳公子既然對三姑娘一見鍾情,而且又找上峒晤山莊來,可見你確有一番誠意,只不知你心裡有何打算?”
這老婆子想用美人計籠絡柳文明,已是意在言外了。
楊文華自然聽得出來,但他卻故作糊塗,問道:“這位老嬤嬤說的,在下還不大清楚,你是否可以說得明白一點?”
金嬤嬤心中暗暗罵道:“你小子真是聰明面孔笨肚腸,連我這話都會聽不懂?”
一面呷呷尖笑道:“三姑娘也可以說是老婆子一手帶大的,我自然希望她有個好歸宿,柳公子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選,只是老婆子對你師門淵源,出身來歷,都一無所知,柳公子可否屈駕峒晤山莊一行,老婆子想和你詳細談談!”
這話已經很明白了。
“老嬤嬤見邀在下至感榮幸。”
楊文華溫文一笑道:“只是今晚夜色已深,在下明白一早,自當踵府趨謁,恕在下告辭了。”
說完瀟灑的朝金嬤嬤拱拱手,正待行去。
沈少川冷喝一聲:“站住。”
楊文華回頭含笑道:“閣下還有什麼見教?”
沈少川冷冷一笑道:“你就這樣走了嗎?”
楊文華道:“這位老嬤嬤邀約在下前去峒晤山莊,在下覺得今晚夜色已深,造府似乎不敬,明日一朝再行趨謁,方合禮數,既已約定了,在下自然要走了。”
沈少川道:“你說明日會自行前去峒晤山莊,此話有誰能信?”
楊文華仰首發出一聲朗朗長笑,說道:“柳某說出來的話,難道不算數麼?”
沈少川道:“金嬤嬤既已出言相邀,你今晚就得一同去峒晤山莊,不用等待明天了。”
楊文華看了他一眼,微哂道:“沈少川,你以爲區區幾個人,就可留得下柳某了?就是千軍萬馬,柳某要來,沒有人攔得住,要去,沒有人留得下,這點閣下似乎該很清楚了?”
蕭夢穀道:“柳少兄口氣很大,但咱們副門主要你留下,你還是留下來隨咱們到莊上去的好。”
楊文華因不齒其人,不覺目光一凝,射出兩道比冷電還冷的光芒,沉喝道:“你不過是折花門一個總管而已,還不配和柳某說話。”
這聲沉喝,聲音雖然不響;但蕭夢谷和他目光一對,不由暗暗打了一個冷噤,腳下也不禁後退了半步。
他究竟是形意門一派掌門,給楊文華這聲沉喝,就後退了半步,老臉自然掛不住,怒聲道:“姓柳的你太狂了!”
左腳又跨上半步,右手一掌,朝楊文華迎面拍了過來。
他這一掌含憤出手,一團勁氣,直奔楊文華前胸,掌風如濤,勢勁力足,十分凌厲!
楊文華大笑道:“你們果然想倚多爲勝,邀我前去峒晤山莊,也只是個圈套而已,堂堂折花門,目前尚未正式向江湖武林公開,就已如此不擇手段,一旦正式開門立派,不知要給江湖武林製造多少祝亂了!”
他每一句話都說得響聲鏗鏘,使人聽得耳中隱隱震動。
蕭夢谷這一記掌風,自然不會等着他把話說完才撞直去,一團掌力,就在楊文華說到“你們果然想倚多爲勝”,就已撞上楊文華的前胸。
楊文華卻渾似不覺,依然接着說下去,直到他話聲一落,纔回頭哼道:“蕭掌門人,你出手襲擊,不覺得有失你掌門人的身份麼?”
蕭夢谷在這一記掌上,也用了八九成力道,但掌力撞到楊文華身上,竟似泥牛人海,絲毫沒有動靜,他仍在朗朗說話,心知不對,但此時要待收回,也無可收回了!
那知楊文華話聲一落,回頭向他喝問之時,本已一去杳無蹤跡的一團掌風,竟又突然從楊文華身上冒了出來,一團掌風,嘯聲如濤,比撞過去的時候,還要凌厲地反彈過來!
這下大出蕭夢谷意外,急急往旁躍開,還是發現的遲了,被一團勁氣招,震得連退了三步,纔算站住。
楊文華朝他微微一笑道:“蕭掌門人不用怕,那是你自己的掌力,它不會傷主人的。”
蕭夢谷一時被他說得老臉通紅,老羞成怒,再也忍耐不住,“鏘”的一聲探手掣出長劍凜然喝道:“姓柳的小子,你少張狂,蕭某劍上向你領教幾招。”
楊文華手搖摺扇,打量了蕭夢谷一眼,冷笑道:“在下並未攜帶寶劍,蕭掌門人有興趣,在下就以這把摺扇,領教你三招形意門的絕學。”
“領教你三招形意門的絕學”,是說蕭夢谷在他扇下只過得三招也。
這話蕭夢谷豈會聽不出來?對方根本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一時不由激起心頭火起,五指一聚,握着的長劍劍尖一顫,怒笑道:“老夫縱橫江湖數十年,從未見過你這等狂妄少年。”
楊文華大笑道:“在下也從未見過你這樣好好掌門不做,賣身投靠的無恥老匹夫。”
這句話自然說得很重,蕭夢谷一張老臉氣得色若豬肝,瞠目喝道:“好小子,你接老夫一劍!”
他是氣怒交進,那還顧得身份,喝聲出口,出劍“嘶”的一聲,一招“飛虹貫日”,劍光如練,直取楊文華頭臉。
他究竟是形意門一派掌門,在劍術上浸淫了數十年之久,形意門又是以劍術著稱的門派,“形意劍法”主要以意使形,在劍術上,這“形”就是劍,換句話說,“形意劍法”就是以意使劍的上乘劍法。
蕭夢谷這出手一劍,就發得行雲流水,劍勢十分自然,只此一劍,已可看出他劍上的功夫果然精純無比!
楊文華微微一笑,既未搶攻,也沒有閃避,只是瀟灑地站着不動手上依然搖着摺扇,生似他根本沒看到蕭夢谷發劍一般!
直等蕭夢谷匹練般的劍光飛射到他面前,不過一尺光景,才右手一擡,摺扇由下翻起,再輕輕朝劍光壓下。
他手中只是一柄竹骨紙扇,既非一般江湖人用作兵器的鐵扇子,何況蕭夢谷在這一劍上,差不多已使了十成功力,劍身上滿布了拂拂劍氣,照說紙扇只要和他劍光乍一接觸,立可被他劍氣摧毀!
那知這一壓之下,蕭夢谷陡覺劍上壓力奇重,不但再也刺不進去,而且劍身一沉,劍尖被壓得下落了數寸!
這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時間,楊文華摺扇一壓之後,身子隨着一個輕起,已經到了蕭夢谷身後,摺扇一合,朝他後心“靈臺穴”上敲落。
他這壓劍旋身,身法之佳妙,使得在場之人,無不爲之一驚!
蕭夢谷先前因劍尖被壓下沉,還待運氣硬拼,那知對方人影,倏忽不見,一點勁風,襲到身後“靈臺穴”,這一驚非同小同,急忙上身一俯,往前竄出。
楊文華這一記扇頭點向他“靈臺穴”,其實並未點下,蕭夢谷朝前竄出,他並不追襲,只是“豁’’的一聲,打開摺扇,當胸輕輕搖着,含笑道:“蕭掌門人,這是第一招了。”
這一句話,說得很輕描淡寫;但對蕭夢谷卻無異是一把利劍,刺得他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脹得色若豬肝,羞憤已極!
蕭夢谷數十年來,江湖上誰不敬重,今晚給柳文明如此折辱,焉得不怒?口中大喝一聲:“老夫不把你劈了,誓不爲人!”
長劍一振,直如鷹隼穿林,一下飛掠過來,踏中宮欺身直進,劍如匹練飛刺,貫胸射到。
這一劍他是憤怒到了極點而發,劍勢之快,勁力之強,可說出了十二成力道,威猛已極!
楊文華依然面露微笑,沒待對方逼近,身形輕輕向左閃出,等到蕭夢谷劍先人後逼近身前,他早己到了蕭夢谷右側,右手揚處,一點扇影,敲在蕭夢谷右肩“巨骨穴”上。
“拍!”這一扇敲得並不重,那是沒有什麼力道;但聲音卻敲得很響,這自然是存主唬唬他的了!
蕭夢谷這一劍來勢不可說不快,那知劍光射到,人影已渺,心知要糟,但因這一劍用足了十二成力道,往前衝擊之勢甚強,一時未易收剎得住,肩頭上已經“啪”的一聲,被對方扇頭擊中。
這下真把蕭夢谷嚇了一大跳,直欺過去的人,又朝前衝出了數尺遠近,才站住了樁,急忙默默運氣,檢查右肩是否有經穴遭對方封閉了?辛長春和楊文化互對一掌,腳下連退了兩步,正好退到距楊文華五尺之處,他退到之時,那顆較大的鐵丸也正好落到他面前,他右手及時擡處,朝前送出。
那鐵丸挾着下落之勢,本已十分沉重,再經他掌心一送,又增加了幾成重量,呼的一聲,朝楊文化當胸激射過去。
辛長春也絲毫不慢,雙手一挫,口中喝了聲:“這是第二招了!”
身發如風,和鐵丸同時朝楊文華撲擊過去,雙手轉動,十指指影飛灑,錯落攻到。
這一段話,當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楊文華和他一掌擊實,較小的鐵丸挾着凌厲銳風當頭垂直射落,較大的鐵丸也兵着銳利風聲當胸射來。
最厲害的還是辛長春的一片錯落指影,十數道指風,密集刺來,幾乎使人分不清襲向何處?楊文華根本不加理會,摺扇起處,從頭頂劃了個圓圈,再由上而下迎着射來的鐵刃一兜,已把兩顆鐵丸一齊接住,左手同時使了一招“雲封華嶽”,衣袖乍展,宛如一片青雲,擋在身前。
辛長春急襲過來的十數道指風,一齊落在他衣袖之上,但覺柔韌無比,竟然沒有一記指風用得上力道!
襲去的指風不上力道,豈不是沒有擊中要穴?自己一擊不中,往往是敵人還手的好機會。
辛長春自然懂得這個道理,發覺不對,趕緊往後躍退。
楊文華含笑道:“辛師傅莫要忘了把兩顆鐵丸一起帶走。”
摺扇朝前一擡,兩顆鐵丸像流星一般朝辛長春回敬過去。
這兩顆鐵丸,襲向楊文華之時,已間勢勁力猛,十分快速,再經楊文華摺扇一兜一送力道自然更強。
辛長春弄了幾十年鐵丸,一聽風聲,便自不敢伸手去接,但兩顆鐵丸,已經一前一後,激射而至,一時之間,只得上身往後一仰,施展“鐵板橋”功夫,任由兩顆鐵丸擦着胸腹,飛射出去,才直起身來,朝楊文華拱拱手道:“柳公子武功高強,辛某甘拜下風。”
他臉含微笑,自顧自轉身縱起,去找他兩顆鐵丸去了。
金嬤嬤眼看蕭夢谷、辛長春接連敗在柳文明手下,不覺沉笑道:“柳公子果然身手非凡,老婆子見獵心喜,也想討教幾手,不知柳公子肯賜教麼?”
楊文華還沒開口,突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辛長春練成‘毒砂掌,,楊兄剛纔和他對過一掌,只怕已中了他的詭計,你身邊不是有令師的解毒丹麼?趕快服用一顆,退下來調息,這老婆子由兄弟來對付吧!”
話聲入耳,楊文華聽得不由一喜,暗道:“是江兄來了!
突聽一聲清朗的長笑,一道人影隨着笑聲落到楊文華面前,那不是江雲生還有誰來?他身上也穿着一件青紗長衫,手中也拿着一柄摺扇,眉目清俊,風度翩翩,和楊文華站在一起,幾乎就像一雙珠樹,兩兄弟一般!
江雲生落到地上,就目光一轉,冷曬道:“好啊!你們仗着人多,想用車輪戰麼?柳兄請退後一步,這位金嬤嬤既然劃出道來,就由兄弟來領教吧!”
楊文華因江雲生說自己很可能中了辛長春的“毒砂掌”之毒,心中還有些不信,趁他現身之際,便自退後一步,暗暗運功檢查。
這一檢查,果然發現自己一條右臂,已爲毒氣侵襲,逐漸滲入腎臟,心頭不禁大吃一驚,暗道:“這姓辛的好生歹毒,若非江兄提醒,自己差點着了他的道!”
金嬤嬤目光一注,冷聲道:“又是你。”
江雲生含笑拱拱手道:“在下和柳兄情逾手足,兄弟論交,你們可以使車輪戰,在下不能代柳兄出場麼?”
金嬤嬤一雙三角眼看了江雲生一眼,心中暗道:“這兩人生得明珠玉器,人品武功,俱臻上乘,可惜專和本門作對!”
一面自思一個柳文明,自己這邊只怕已無多人能是他的對手,如今又多了一個江雲生,更是無人能敵,心念這一動,便含笑說道:“江公子,這是誤會,老身只是一時見獵心喜,想試試柳公子的武功而已,並非有意和柳公子爲敵,好在柳公子已經答應明日前去敝莊作客,老身也不想和江公子動手,傷了雙方和氣,這場不用比了。”
一面擡頭朝楊文華道:“柳公子莫要忘了明日之約,老身當在敝莊恭候。”
說完,朝衆人揮揮手道:“咱們回去。”
說着率領衆人,退出林去。
楊文華在江雲生和金嬤嬤說話之時,早已取出師傅的解丹,服了一顆,這時急忙一步趨到江雲生身前,口中叫了聲:“江兄……”
伸出手去,正待去握他的手。
江雲生忙揮着手道:“柳兄時間急迫,不用多說了,辛長春很可能已懷疑你的身份,故而暗使毒掌,想看看你的動靜,你快回去吧!我會暗中跟你去的,有話待會再說吧!”
楊文華道:“江兄要跟我去麼?”
江雲生笑道:“我不去,你明日之約該怎麼辦?”
楊文華點點頭,立即一吸真氣,身形射起,踏着林梢,施展上乘輕功,搶在金嬤嬤等人前面,趕回峒晤山莊而去。
金嬤嬤一行人退出樹林,一路回到峒晤山莊。
總師傅辛長春悄悄走到金嬤嬤面前,說道:“金總管,兄弟有一件機密之事,要跟你老商量。”
金嬤哦了一聲,擡手道:“大家回去休息吧!”
她把辛長春讓入起居室落坐,問道:“總師傅有什麼事?”
辛長春道:“金總管不知看出來了沒有?”
金嬤嬤愕然道:“總師傅看出什麼來了?”
辛長春說:“兄弟覺得這柳文明除了面貌不同,無論身材、後背、都極像一個人。”
金嬤嬤聽得一怔,說道:“你是說柳文明和門主有幾分相似?”
辛長春道:“兄弟也只是有些懷疑,因爲他舉止行動,實在太相像了。”
“楊文華身世,老婆子知道得很清楚。”
金嬤嬤神色微變,說道:“這不大可能。”
辛長春壓低聲音說道:“今晚兄弟略施小計,和他對了一掌,他已中了兄弟的‘毒砂掌’,雖然此刻還不至於毒發,但一條右臂,只怕已不能舉動……”
金嬤嬤道:“你的意思,是咱們此刻去見門主麼?”
辛長春道:“他和門主是否是一個人,一看就可分曉了。”
金嬤嬤點頭道:“好,咱們這就走。”
楊文華穿窗而入,回到房中,目光一注,只見房中面向南窗坐着一個人,那不是金萍?
不由得微微一怔,說道:“你在房裡?”
金萍站起身,迎着悄聲道:“公子怎麼又出去了,小婢剛纔進來,看你不在,就一直守在這裡,左等右等,公子一直沒有回來,好教小婢給你擔心。”
楊文華匆匆洗去臉上易容藥物,低笑道:“我不是回來了麼?”
接着輕哦一聲道:“你快給我取一件長衫出來,我要換一件。”
金萍看了他一眼,回身從抽屜中取出一件長衫,低低地道:“公子回來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人?”
楊文華點點頭道:“何止一個,所有的人,都暗中屬隨着我出去,包括金嬤嬤在內。”
金萍身軀一顫,吃驚道:“公子的行藏給他們識破了麼?”
“沒有。”楊文華低低地道:“他們只當我進莊來覷看的。”
金萍道:“他們和你動了手?”
楊文華頷首道:“我只和蕭夢谷、辛長春動了手。”
金萍聽得更是吃驚,說道:“辛總師父練有毒掌,你……有沒有和他對掌?你沒事吧?”
楊文華道:“我和他對過一掌,但我已經服過解毒藥了。”
“不成!”金萍攢着眉道:“他練的是‘毒砂掌’,只有他獨門配製的解藥才能……”
“不要緊。”楊文華含笑道:“我師父配製的解毒丹,能解百毒,區區‘毒砂掌’能奈我何?”
金萍剔透玲瓏,輕哦一聲道:“他可能對公子起了懷疑,你是怕他萬一到這裡來,所以要換衣衫了?”
楊文華換過一件衣衫,點頭道:“你猜得不錯,如果他懷疑是我,就會藉故到這裡來了。”
金萍很快摺好換下的衣衫,收入抽屜之中,一面說道:“辛長春就是要來,也會和金嬤嬤一起來的了。”
剛說到這裡,只聽一陣碎細的腳步聲,從樓梯走了上來,接着響起吟風的聲音在隔壁房門口輕聲叫道:“金萍姐姐。”
金萍細聲道:“他們來了,公子快睡到牀上去。”
一面放輕腳步,走到門口,打開房門,探首輕聲道:“我在這裡,你有什麼事?”
吟風沒想到金萍會在門主房內,臉上不由得一紅,說道:“金萍姐姐,金總管和辛總師傅來了,他們請門主有事。”
金萍道:“門主已經睡熟了,我這就去請他起來。”
吟風點點頭,迅快地退下樓去。
金萍等他走後,故意叫道:“門主,請醒一醒,金嬤嬤和辛總師傅來了,請門主下去。”
楊文華也故意“哦”了一聲。
金萍點起了燈,在他臉上仔細看了一遍,才悄聲說道:“公子下去,要小心些!”
楊文華點點頭,金萍又故意把鬢邊秀髮弄得蓬蓬的,又用手掠了掠,才道:“公子可以下去了。”
這就是她細心之處,故意把秀髮弄得蓬蓬的,那就是說她正在枕邊墜了玉釵呢,如果不經梳頭,光用手掠,自然還是蓬鬆的了,這樣金嬤嬤就不會再懷疑到楊文華曾經外出了。
兩人相偕下樓,金萍走在前面,楊文華隨着她身後,快走下樓梯,金萍又故意伸手拉着衣服,不使衣衫太皺,其實她一邊在拉,一邊又故意把衣衫揉皺了些。
還未跨進起居室,吟風已經嬌聲說道:“門主下來了。”
起居室中,燈光早已點起,吟風就伺立在門口。
金嬤嬤、辛長春經吟風一叫,他們究是門主的屬下,自然得站起身來。
金萍當先跨入,超入幾步,朝金嬤嬤躬着身福了福道:“小婢叩見金嬤嬤。”
說話聲中,一張粉臉陡地紅了起來。
金嬤嬤目光如炬,一眼看到金萍秀髮蓬鬆,衣衫有幾處皺皺的,顯然剛纔正在伺候着門主,雨露承恩,不然粉臉兒怎會陡地紅了起來?金萍又朝辛長春躬身行了一禮,羞澀得不敢擡起頭來。
楊文華一腳跨進室中,金嬤嬤,辛長春同時抱抱拳道:“屬下見過門主。”
楊文華也故意睡眼惺鬆,抱抱拳道:“金嬤嬤、總師傅夤夜來找在下,想必有什麼重大的事了?”
辛長春一雙炯炯雙目,只是注視着楊文華的右臂,一面暗暗忖道:“柳文明和門主身材舉止,當真像極了,只是門主右的似乎並無異處,這麼說,他們真是兩人了。”
金嬤嬤道:“深夜驚擾門主,老身當真過意不去,只是方纔莊中有警,有一個叫柳文明的人,夜入本莊,咱們全力搜索的結果,竟沒有發現此人蹤跡,所以到這裡來看看,門主這裡沒有事吧?”
楊文華道:“這裡沒有一點警覺,真要有人闖入,在下也不會讓他安然離去。”
金嬤嬤暗哼了一聲:“憑你這點武功,也配說出這樣的話來?”
辛長春越看越覺得門主像柳文明,忍不住走上一步,右手一探,一把抓住了楊文華的右手。
楊文華吃驚道:“你做什麼?”
辛長春詭笑:“屬下只是想試試門主的定力而已!”
他只一握,又放開了楊文華的手,這一握,他自然已經試出楊文華右手並未中毒,也試出了楊文華的內力,不如自己遠甚!
金萍沉聲道:“總師傅,門主面前,你太放肆了。”
辛長春反正已經試出來了,連連躬身,賠笑道:“屬下原是爲門主好,這只是試試門主的定力和應變的能力而已,咱門即將正式成立,江湖上不肖之徒,也許會暗算門主,門主的安危,是屬下的職責,故而有此一試,門主幸勿見責。”
楊文華淡淡一笑道:“原來如此。”
金嬤嬤也點頭道:“總師傅說得是,如果門主武功不足自衛,從明天起,就請總師傅來指導門主練武。”
一面回頭朝金萍道:“門主是練武的人,你伺候門主,應該多加註意,不可使他太過勞累了。”
這話聽得金萍雙頰飛紅,羞澀得低垂粉頸,應了聲“是”。
金嬤嬤道:“總師傅,這裡沒有敵蹤,咱們到別處搜索去吧!”一面回頭道:“門主請休息吧,咱們還要別處去巡視。”
辛長春也向楊文華抱拳拱手,跟着金嬤嬤退出。
楊文華送到門口,也自止步,回到屋中,就朝金萍道:“金萍,我們上樓去。”
金萍因金嬤嬤方纔說過的話,心中依然感到有着羞意,雖然她和楊文華並無顛鸞倒風的風流事兒,但當着吟風、吟月二人之面,楊文華這句“我們上樓去”,口氣太親密了,聽到人家耳裡,自然會有另一種想法,她一臉嬌紅地輕“嗯”了一聲,低頭走在前面。
回到房中,金萍低低地問道:“總師傅方纔抓住公子手腕,沒被他發現什麼吧?真把小婢嚇了一跳。
楊文華含笑道:“他大概已經試出我沒有中毒,而且在這一握之中,還試了我的內力,現在大概不致於再懷疑我了。”
金萍道:“如此就好。”
楊文華道:“你去要吟風沏一盅茶來。”
金萍道:“几上不是有茶麼?”
“不!”楊文華含笑道:“待會,我有一個朋友要來。”
“是小琪兒麼?”
金萍吃驚地道:“今晚這裡戒備極嚴,她怎麼能來?”
楊文華道:“不是小琪兒,是另外一個朋友……”
金萍問道:“那是什麼人呢?”
只聽有人接口道:“是在下……”
隨着話聲,走出一個玉面朱脣的少年!
金萍吃了一驚,低叱道:“你……”
楊文華忙道:“金萍,他就是我的好友江公子。”
江雲生含笑拱手道:“在下聽小琪兒說過,金萍姑娘深明大義,幫了楊兄很多的忙,今晚一見,姑娘果然心蘭惠質,美慧機智,不是尋常女子!”
金萍被他說得嬌面泛紅,福了福道:“江公子把小婢說得太好了。”
楊文華道:“江公子請坐。”
金萍轉身道:“小婢給江公子沏茶去。”
江雲生連忙搖手道:“金萍姑娘不用客氣,夜色已深,你去沏茶,豈不引入注意,在下和楊兄談幾句話,就要走的。”
金萍道:“既然如此,小婢這就站到門口去,江公子和公子說話,就不虞被人竊聽了。”
說罷,就輕移蓮步,走出房出,順手帶上了房門。
江雲生望着她一笑,含笑道:“這位金萍姑娘慧黠可人,楊兄真是豔福不淺!”
楊文華俊臉一紅說道:“江兄休得取笑。”
接着道:“江兄說得不錯,兄弟幸虧趕回來得早,辛長春果然懷疑到兄弟頭上,方纔和金嬤嬤回來,他還抓住兄弟的手相試呢!”
江雲生含笑點頭道:“兄弟都已看到,這樣反而好,使他不會再懷疑楊兄了。”
楊文華道:“江兄今晚來得正好,兄弟還有一件事要奉告江兄呢!”
江雲北道:“楊兄發現什麼了?”
楊文華道:“不是發現什麼,是兄弟給陸大哥三人都服上了‘清神丹’。”
江雲生等他說完,問道:“楊兄可知我今晚來意麼?”
楊文華道:“江兄請說呢!”
江雲生道:“他們既已發現柳文明和楊兄身材、舉止十分相似,自然已懷疑到楊兄頭上了,雖然今晚辛長春試過楊兄並未中毒,暫時可以解決對楊兄的懷疑,但這一疑問,並未因此消失,相反的,他們可能會在暗中監視楊兄的住處,楊兄行動,豈不受限制了麼?”
楊文華道:“那該怎麼辦呢?”
江雲生含笑道:“金嬤嬤明天不是約柳文明明天到峒晤山莊來麼,柳文明如果依時赴約而來,對楊兄的誤會,不是完全冰釋了麼?”
楊文華道:“這……”
“不用‘這’了!”
江雲生含笑道:“你當你的門主,兄弟可以代柳文明到峒晤山莊來呀!”
他們兩人身材差不多,只是江雲生稍微矮小了些,這一點,只要兩人不在一起,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楊文華喜道:“這辦法不錯。”
江雲生道:“所以我非來不可,沒有你給我易容,我可變不出來。”
楊文華道:“好,江兄那就請坐下來,兄弟就給你易容了。”
江雲生依言坐下,楊文華取出一個扁盒,打了開來,取出一顆粉丸,他在臉頰上打好了底,然後給他慢慢描上黛眉,勾勒鼻樑,眼睛和嘴脣,工作細心而精緻,就是髮際、頭頸、每一細微之處,都不肯忽略過去。
就在他導心替他易容之際,鼻中隱約的聞到江雲生衣衫之間,似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不覺輕笑道:“江兄人品風流俊逸,兄弟還沒想到江兄衣衫還薰過香呢!
江雲生道:“誰在衣衫薰香了?”
楊文華笑道:“江兄還耍賴呢,你衣衫上若是沒有薰過香,那來這股香味?”
江雲生給他說得臉上不禁一紅,說道:“那一定是我小妹薰衣的時候,給我薰的了,她真是多事!”
楊文華道:“江兄是武林奇士,令妹也是一名奇女子,並不稍遜鬚眉。”
扛雲生道:“這倒是真的,小妹機智過人,此次對付折花門,全是由她策劃進行,兄弟只是奉命行事,給她跑跑腿而已!”
說到這裡,目光一溜楊文華,說道:“只可惜我小妹容貌醜陋不堪匹配楊兄,不像你這樣一位妹婿,真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
楊文華道:“兄弟剛說江兄是武林奇士,怎麼也有此世俗之見?令妹蘭心惠質,不是尋常女子,豈可以貌取人?”
江雲生聽得目光閃動,臉上有了喜色,輕笑道:“這話要是給我小妹聽到了,一定把楊兄引爲第一知己,這麼說,楊兄是不嫌棄捨妹容貌醜陋了?”
楊文華被他說得俊臉一紅,說道:“江兄這話給令妹聽到了,只怕會生氣呢!”
江雲生道:“爲什麼?”
楊文華笑道:‘‘因爲江兄的口氣,好像深怕令妹嫁不出去了,其實只怕令妹還看不上兄弟呢!”
江雲生道:“做兄長的當然希望自己小妹能嫁一個如意郎君了,楊兄……”
“好了!”楊文華收拾起易容盒子,笑道:“別再說了,你且看看兄弟的手藝如何?”
說罷,隨手遞過一面小小銅鏡。
扛雲生接過,照着自己,仔細打量了一陣,笑道:“楊兄易容術,可說獨步江湖,兄弟幾時還要楊兄教呢!”
放下銅鏡,站起身道:“好了,時間不早,兄弟該走了。”
只見房門啓處,金萍迅快閃進房來,目光眨動,望着江雲生道:“江公子要走了麼?”
江雲生含笑道:“金萍姑娘看在下像不像?”
金萍道:“是公子替你易的容,出手一人之手,那自然是一模一樣的了。”
江雲生看着金萍,說道:“我真羨慕楊兄,有姑娘這樣一位善解人意的佳人伺候,在下怎麼會遇不上一個呢?”
金萍臉上一紅,說道:“江公子這是取笑小婢了。”
江雲生道:“好了,在下要失陪了。”
話聲出口,人已像一縷輕煙般穿窗而出。
金萍輕聲道:“這位公子的輕功,看來不在公子之下哩!”
楊文華道:“何止不在我之下,江兄一身所學,勝過我何止十倍?”
金萍走近窗前,輕輕掩上窗戶,回身道:“江公子有一個妹子,生得美不美?她好像有意思促成公子呢!”
楊文華道:“江兄生得一表人材,風流俊逸,他妹子應該不會太醜,也許小時出過天花,一臉俱是疙瘩。”
金萍抿抿嘴,笑道:“公子不是說江姑娘不是尋常女子,不能以貌取人麼?”
楊文華道:“你都聽到了?”
金萍嫣然一笑道:“小婢站在門口,只要稍微用心諦聽,就可以聽到,小婢可不是竊聽你們的談話。”
楊文華含笑道:“誰說你偷聽來了?”
金萍眨着美眸說道:“幾時公子帶小婢去看看江姑娘好嗎?”
楊文華問道:“你爲什麼想去看江姑娘呢?”
金萍道:“一個生得如此醜陋的人能得到公子如此的稱許,必有她過人這,譬如談吐、舉止、氣質,如若不令公子心折,公子是不會對她這般傾心的了。”
楊文華道:“你說我對江姑娘傾心?”
“是的。”金萍道:“小婢可以從公子說話的口氣中,聽得出來,至少公子對她甚是心折。”
“你說得有道理。”
楊文華對她並不隱瞞,點着頭,沉吟道:“這位江姑娘,我只見了一次面,她容貌又生得十分醜陋,但她的氣質、談吐、舉止,確然令人心折!”
“這就是了。”金萍輕聲笑道:“所以江公子有意要把他妹妹許配公子了呢!”
“這是不可能的。”
楊文華道:“見了江姑娘,有一種高不可攀之感,也許她還看不上我呢!”
金萍瞟了他一眼,抿抿嘴笑道:“天下女孩子,如果連公子都看不上,那就削髮去當尼姑了。”
楊文華含笑道:“連你在內?”
金萍粉臉一紅,說道:“小婢也是女孩子咯,只是小婢並不存什麼奢望,能夠伺候公子,當一輩子的婢子,於願已足了。”
楊文華要待伸手去拉她,金萍早就知道他的心意,嬌軀一個輕旋,迅快的閃了開去,嬌聲道:“時間不早了,公子也該休息了。”
太陽曬到峒晤山莊一片草坪上,綠油油的青草,像抹了一層黃油!
此刻雖然還只是上午辰牌時光,在六月中旬的驕陽,已可使人感到十分燠熱了。
峒晤山莊的木寨敞開着,兩名着青布短衫的漢子,躲在左首一間小屋裡,並沒有站在岡上,但他們的眼睛卻不時從小窗口掃描着莊院前面,只要有什麼人走近,他們都可以及時發現。
現在正有一個人瀟灑的從石板路上行來!
這是一個身穿青紗長衫,手持摺扇的讀書相公,生得玉面朱脣,貌相俊秀、文質彬彬地朝莊前走來。
木寨屋中的兩個漢子立時迎了出來,在寨門前一左一右的站停。這青衫相公不用說就是喬扮柳文明的江雲生了,他行近寨門前就停下步來,朝兩名漢子抱抱拳,含笑道:“兩位老哥請了,在下柳文明,應昨宵之約,特來拜訪金嬤嬤的,煩請進去通報一聲。”
左首一個道:“公子請稍待。”
他留下右首漢子,轉身急步往裡奔行而去。
過沒多久,只見一箇中年漢子隨着進去通報的人一起趕了出來。
那中年漢子看到江雲生,急忙趨上前來,連連拱手道:“柳公子大駕光臨,小的迎迓來遲,萬望多多恕罪。”
江雲生雖不知他是誰,但聽他口氣,自稱“小的”,敢情是峒晤山莊的管事無疑!心念一動,含笑道:“這位是……”
“哦!哦!”中年漢子連連賠笑道:“小的桂茂,忝任峒晤山莊管事。”
江雲生含笑道:“原來是桂管事。”
“不敢!不敢!”桂茂擡着手道:“柳公於是敝上的貴賓,請到裡面奉茶。”
江雲生也不客氣,舉步往裡走去。
桂茂小心翼翼側着子在前引路,從木寨進入大門,而二門、再折而向西,穿行長廊,來至西花廳。
桂茂才趨前幾步,到了階前,口中高聲道:“柳公子到。”
西花廳湘簾啓處,走出一名青衣使女,朝江雲生躬身一禮,輕啓櫻脣,說道:“柳公子請進。?江雲生舉步跨上石階,進入敞軒,只見金嬤嬤坐在上首一張古藤太師椅上,已經隨着站起身來,一臉堆笑,說道:“柳公子果然信人,老婆子失迎得很,快快請坐。”
江雲生略爲抱拳瀟灑一笑道:“金嬤嬤寵邀,在下自然非來不可。”
手搖摺扇,在她左首一張古藤椅上坐下來。
金嬤嬤看他手搖着摺扇,絲毫無異,心中暗暗奇怪,總師傅辛長春的一記“毒砂掌”,對他似乎毫不發生作用,一面含笑道:“柳公子好說,老身能請到柳公子,實是榮幸得很,不過依老婆子想來,我這張老臉,只怕還沒有這大的面子呢!”
話聲一落,不由呷呷的尖笑起來!
她沒有這大的面子,自然是三姑娘的面子了!英雄難逃美人關,這一着她自幸走對了棋,自然笑得很得意。
一名青衣使女端上茶來。
金嬤嬤含笑道:“柳公子,請用茶。”
江雲生也不客氣,更絲毫沒有防範之心,端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才放下茶盞,擡目道:“金嬤嬤召見,不知有什麼見教?”
金嬤嬤呷呷笑道:“柳公子人品、武功,天下無雙,不知尊師是那是一位?”
江雲生拱手道:“家師一向隱居羅浮,從未在江湖上走動,因他老人家不論冬夏,身穿一件蓑衣,所以大家都稱他蓑衣老人。”——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