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師兄，你怎麼看？
衆所周知，只有表演系纔是北影的，其他系只是掛名。
尤其是攝影系與導演系，和北影的關係大概便類似六公主與央媽。
合作伙伴遍佈上戲，中戲，軍藝以及各地話劇院。
至於北影emmm，還是有所照顧的！只不過需要和中傳，北師，乃至北舞等院校去競爭罷了。
甄傑誠大致掃了一眼，鞏莉，倪大宏，劉曄，新科謀女郎李漫，全是中戲的。
哦對了，還有飾演三王子的小屁孩秦俊捷，未來也將報考中戲。
至於北影的面孔，竟是一個也沒瞅着！
如果非要強加的話，便唯有剛通過藝考但還未入學表演系大專班的馬田宇！
剛從《加油！好男兒》唱跳出道，未來將以一首《該死的溫柔》託底大衆對其的印象，不至於徹底泯然衆人。
甄傑誠嘴角抽搐了下。
好傢伙，老某子這是也學會了我的糊弄秘籍？
不重要的配角及跑龍套的角色，大方的賞給北影。
甭管入沒入學，先定個名分再說。
最後再通過強大的幕後製作團隊，硬生生填充“含北量”。
嘶！
啊這
來不及細細思量，與一衆師兄打完招呼後，甄傑誠自然而然的坐到監視器後。
卞智洪師兄遞來劇本，並貼心的翻至該幕戲的劇情。讓甄傑誠可以對照着看，不至於兩眼一摸黑。
甄傑誠大致掃了幾眼，心裡有個大概後便聚焦片場。
“各單位準備，action。”
拍攝再度進行！
“傑王子殿下到~”
傳喚聲響起，主鏡頭對準鞏莉。
從冷淡的，或者說漫不經心的態度，迅速完成轉換。
眼神？微表情？細微的肢體動作調整？皆有之。
糅合在一起，醞釀出驚喜與慌亂交錯的情緒。不，還不止，如果細細體會，還能察覺到一股子不安落在極爲簡單的動作上：一個左右環視的眼神，一個輕壓手中書冊的動作。
見狀，甄傑誠頓時來了興致。
不愧是夫人！
老某子調教的好啊！
拍攝還在繼續，第一幕結束後緊隨着第二幕。
在趙小丁師兄的指揮下，連他在內三個攝影師迅速重新架設好機位，並調整好焦距。
一個鏡頭聚焦鞏莉的臉部特寫。
其餘兩個鏡頭則是對準周捷侖，分別是臉部表情特寫及手部特寫。
擦！
這不是在爲難我捷侖嗎？
他個菜比哪兒能同時頂的住兩個特寫鏡頭？
尤其還是面對夫人的大雪子反光，然後還要分出餘力與初代謀女郎，內娛咖位第一的影后對戲！
果不其然，
捷侖拉了，拉的很徹底。
在這一刻，樂壇小天王彷彿天使大寶貝兒附體！
先是通過瞪眼睛表達驚訝情緒。
emmm有點勉強。
畢竟資本遠不如天使大寶貝兒雄厚，眼睛本來就小，還是單眼皮兒。
按照佛家的說法：如瞪！
隨後張口唸臺詞，
“母后？”
怎麼形容呢？
一個大寶貝兒不夠，還是再加個柳伊菲好了，一起附體勉強達標！
甄傑誠抿着嘴，強行壓制住的喊“咔”的衝動，以及蠢蠢欲動試圖伸向大喇叭的手。
第一天來，作爲客人還是要講一下禮貌的。
既然老某子不動如山，那便繼續看下去好了。
鏡頭給到鞏莉，教科書式的演技好似吃飯喝水一般自然。
甄傑誠可以很明顯的看出，鞏莉似乎爲了照顧周捷侖，壓根兒就沒用力。可即便是這樣，仍對比出強烈的反差感，突兀的撕裂感！
這不得不讓甄傑誠聯想到陸繹在《人民的名義》中被一衆實力派吊打。
尤其是祁廳下線的那場戲，陸繹似乎已經失去信心選擇躺平。於是當祁廳奉獻出吞槍名場面時，陸繹的迴應竟只是一個“撓頭嘆氣”。
如今捷侖便是如此！
在自身很努力，且鞏莉放水的前提下，呈現出的差距與擺爛的陸繹有異曲同工之妙。
“OK，停！”
副導演劉國楠開口。
因爲沒有得到老某子的具體指示，所以一切按照拍攝預案繼續進行。
終於，這一條拍完。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監視器後，鎖定在老某子身上。
“張導，是保一條？還是過？”
劉國楠是懂語言藝術的。
難怪大妮說，周捷侖在片場也沒被“咔”過太多次。
合着全踏馬是“保”啊！
聞言，老某子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頭看向甄傑誠。
“傑誠，你什麼想法？”
“我？”甄傑誠一愣。
擦！這麼主動的嗎？
明明我都打算好了暫時先禮貌一下來着！
這可咋整？
望着老某子那誠懇老實的表情，甄傑誠莫名有點慚愧，乃至不忍。
於是決定發揚一下道德水準，笑着擺擺手，
“師兄，這是你的電影。”
“你是導演，應該你做主纔對。”
“我只是來參加奧運創意小組會議的，或者說是探班的也行，不應該指手畫腳，不禮貌。”
“嗯，那行！你有想法的話隨時和我交流好了。”老某子點點頭。
“過。”聲音明顯中氣不足。
尤其搭配後一句話，
“鞏莉的狀態很好，接下來的戲份先可着她來！”
“通知一下，繼續抓特寫。抓的準一點兒。”
“嗯，好的。”劉國楠點點頭。
然後立刻去忙碌接下來的拍攝事宜。
側顏，低頭。
待到再次迎向鏡頭特寫，鞏莉的眼眶已然波光盪漾。
還是拿佛家的話來形容：如淚！
但未見淚！
華夏對於藝術的追求有着諸多見解。其中最深奧的，莫過於“中庸”二字。
“中”是一種境界。
放到中醫上，“中”是健康的標準，每一名中醫關於脈象“中”的定義均不一，於是藥方不一，取量也不一。
放到表演藝術上，單一的情緒表達過於“直白”，失了“深度”。
於是似笑非笑，於是欲哭無淚，於是半笑半淚。
如何取捨，如何把握，每位實力派演員都有着對“中”的獨特理解。所謂進步，不過是讓自己的“中”更接近標準的“中”。
然而這份標準並非具象化，且還是隨時變化的。
只能接近，永不可及！
望着監視器，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鏡頭，但甄傑誠卻不由的想起樑佳輝，想起遊老爺子。
鞏莉欲言又止，
站起身，從“如淚”到笑。
先是禮儀式微笑，皇家的標準。
然後又通過細微的調整，變成勉強的笑。
前者是下意識的，長久以來身爲王后的習慣。
後者是有意識的，作爲母親，面對自己的兒子。
層次分明！
下一秒，笑意斂去。
眼眶中的“如淚”不再，深邃似大湖，平靜而堅定。
“元傑，重陽之後，我全都告訴你！”
甄傑誠已經不是抿着嘴了，而是微微咬着脣。
雙手搭在大腿上，又背過去，再雙手交叉十指相握。
用力的按捺着躁動不安。
看的出，捷侖應該在背後下過苦工。
說不定還找過專業的演戲老師惡補過。
所以呈現出的“思考”是極其標準的入門級表演套路：皺眉，眯眼，微擡頭。
表演系學生們戲稱該表情語言爲“誰在放屁”，因爲感官上像是在嗅聞。
放到捷侖身上好吧，很合理！夫人浪太大，雪太白，艿太香，換誰也想嗅兩口！
“傑誠，你怎麼看？”老某子再次問道。
尼瑪，又挑戰我的軟肋？哪個導演經得起這樣的考驗？
第一次，甄傑誠“被動”的抵抗着別人的“主動”，“主動”的壓抑着自己的“被動”。
“那個.師兄，我坐着看。”
“您是瞭解我的，我向來都是.”
“傑誠，你用不着顧忌太多。”老某子擺擺手，打斷了甄傑誠的話，“想說就說，暢所欲言嘛！就當是爲了接下來的小組會議預演了。到時候我的身份是總導演，和現在又有什麼區別呢？”
老某子分外熱情。
這與江文所描述的形象完全不一！
江文是這麼說的：
“踏馬的章一某，辯不過我就玩陰的。”
“先是對我施行冷暴力，然後仗着導演的身份掀桌子，強行打壓我的滿腔熱情。”
可如今看來，壓根兒不是那麼回事兒。
“傑誠，一某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就別客氣了。”夫人也發話了。
聞言，甄傑誠望向鞏莉，指了指自己。
“我客氣嗎？”
“客氣呀！”
“那怎麼才能不客氣啊？”
“我教你呀！”
夫人款款上前，搖曳着身姿，盪漾的大白。
片場處處是大白，但強行擠出來的和不用擠就能溢出來的，完全是兩個概念。
視野中，一步一顫。
眯着眼瞥了瞥老某子，嘴角掛着的笑容明顯不懷好意。
走至老某子身畔，彎腰。
捷侖需要嗅才能聞到的雪香味兒，直接送至老某子鼻尖。
然後伸手下探！
見狀，老某子明顯一哆嗦。腦袋微微後仰，身體隨之緊繃，就連雙腿也條件反射似的夾緊。
於是夫人的笑容更得意了！
一把握住手柄，大喇叭的手柄。
放到甄傑誠手中，
“好了，你現在可以不客氣了！”
“這這不合適吧？鞏姐。”甄傑誠握住大喇叭的手微微用力。
“一某，你覺得合適嗎？”鞏莉看向老某子。
“合適！合適！”老某子忙不迭的回道。
深怕夫人着急上火導致氣血上頭，從而軀幹缺血引發失力歪倒，爲自己奉上一份闊別已久的，熟悉的洗面艿！
對此，甄傑誠不再拒絕。
正所謂一而再，再而三，事不過三！
本地幫派如此禮貌，倘若自己還拒絕反而太不禮貌了！
站起身，提起大喇叭，
“保個屁！”
“咔！”
望向周捷侖。
“捷侖，我舉個例子！”
“一個小學生，上三四年級的時候，考試還考最基礎的加減運算，合適嗎？”
“不不合適。”
“一個小學生，畢業考試的考卷內容只在加減的基礎上添了乘除法進去，合適嗎？”
“也不合適。”
“所以你呢？拿着應付藝考的培訓課內容，照貓畫虎的搬到拍攝片場，合適嗎？”
“你以爲是在拍《頭文字D》嗎？拽完吊完念個詞兒就算結束了？”
“我我該怎麼調整？”周捷侖咬咬牙，也不拘着了，竟是理直氣壯的朝甄傑誠喊道，“你教我！”
擦！
老某子剛倒反完天罡，你也來？
“我教你？”
“食客只負責吃菜，從沒有教廚子的道理！”
“再說了，我忙着呢，沒那個工夫。”
不等周捷侖詢問“你哪兒忙了”，甄傑誠便繼續說道，
“鞏姐，你教他去！”
“大妮！去，拿個鏡子來！”
“你丫就對着鏡子，一遍一遍的演！鞏姐，你幫着指點，讓他隨時調整，直到調整出合適的表情，然後反覆練習，固定記憶！”
“有形，無神！這就是我對你的要求！包括臺詞的語調，語速，語氣，也一樣！”
頓了頓，
“捷侖，你是瞭解我的！”
“考慮到你也是受害者，是被張維平那個大傻嗶給拉過來的，所以我才態度溫和，好言好語。”
“否則就算你是個跨界新人，我也不會這麼輕鬆放過。端了飯碗拿了錢，菜就是原罪，被噴就是活該，沒有任何理由！”
片場頓時安靜了。
好傢伙，這也叫態度溫和？
等等，雖然你和張總有過口舌之爭。可在衆目睽睽之下，在張總擔任製片人的《黃金甲》劇組，直接噴“大傻嗶”？
擦！
不愧是導演圈的天才刺兒頭！
勇啊甄導！
衆人呆愣震驚，老某子老神在在，北影的其他師兄們則是興致勃勃的現場吃瓜。
至於鞏莉，當聽到“大傻嗶”這個詞兒，笑容瞬間飛揚開來。
那叫一個舒坦，那叫一個享受。
“傑誠！以後別叫我鞏姐，就叫姐！”
“好的，姐。”
“哎呦，我這是多了個金棕櫚導演弟弟啊！以後姐出門底氣就更足了！”
說着，鞏莉站起身，
“弟弟吩咐的事兒，姐姐必須得辦好！”
“捷侖交給我了，姐指定給他調教到讓你滿意！”
言罷，便準備朝周捷侖走去。
卻只是剛擡起一隻腳，便又停住了。
耳畔，甄傑誠的聲音再度響起，
“師兄，關於您對色彩的使用，我有億點點小小的看法。”
鞏莉不笑了，其他師兄們也不興致盎然了。
周捷侖終於將小眯眯眼瞪成天使大寶貝兒得到模樣：淦！原來你是真的沒工夫啊！你要忙的就是這個？
傑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傑哥，您忙！
望着老某子從老神在在轉爲一愣，一皺，一擡眼，一鎖眉。
周捷侖的心率與衆人一樣，隨之飛速攀升！
“嗯，你說！”
老某子一字一句，打破了沉默。
聞言，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甄傑誠。
“好的師兄！”
甄傑誠表情如舊，毫無波動。
環視宮殿，
“暖色調的過度運用，營造出極其壓抑的視覺感官！”
“妝容，服飾，道具，佈景。在金碧輝煌與光鮮亮麗的包圍下，大多數慾望被剝奪，被削弱，從而突出電影需要表達的少數人的少數慾望！”
指了指宮女，太監，
“比如他們，人性被掩埋。周圍越是奢華，他們便越是空洞，越是麻木，好似行屍走肉一般。”
“關於這些，我非常認同您的手法，並受益匪淺！”
來了來了，接下來該但是了！
鞏莉期待的瞪大眼睛。
果不其然，
“但是！關於剛剛那場王后與傑王子的戲份。我覺得，色彩設計上不應該那麼鮮亮。或者說，不能一直那麼鮮亮！”
“哦？爲什麼？”老某子擡起頭。
“我雖然沒完整看完《黃金甲》的劇本，但我是看過《雷雨》的，很多遍！”
“我姐飾演的王后，對標的是周家太太繁漪。”
“方纔我姐精彩的演繹出王后與母親的身份切換，我看師兄你沒什麼意見，想必也是認同我姐的演繹吧？”甄傑誠問道。
“是的！鞏莉演的很好，演出我想要的感覺。”老某子點點頭。
“那麼問題就來了！既然師兄你也認同這一點，那剛剛那場戲是不是就不應該在着裝上繼續使用奢華的暖色調？”
“元傑寄存着王后心中的柔軟，面對元傑，王后的母親身份纔是重點。”
“用略顯樸素的色彩與着裝，與周圍環境形成對比，與先前的形象形成對比。”
“宮殿越是奢華凌厲，王后便越是淡雅溫和。”
“然後還能用這種反差體現出一種掙扎感，甚至挖掘出更多內容，例如封建時代對女性的桎梏與枷鎖。當然，這需要我姐的演技來作爲主體表達，色彩只是輔助。”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甄傑誠正視老某子，
“師兄，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