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昊琰並未在金烏城呆太久,冬季之前便迫不及待的說服了太昊侯讓她去北方,獸潮是長久的問題,一開頭就給她來了個貪污超過五成物資,長久下去,好好的政策必然變成惡政,必須解決。
走的時候太昊琰將魚也給帶上了。
“北方很冷。”
“金烏城你會被人羞辱。”太昊琰道。
打狗還要看主人,但這僅限於沒什麼過節的人之間,換到太昊琰與政敵之間那就看主人打狗了,對太昊琰做不了什麼,對太昊琰身邊的人做點什麼多少也能出口惡氣。
魚忍不住無語。“不論是哪座臺城,破事都是千篇一律。”
“因爲臺城住的都是人。”太昊琰說。
魚無言,說的真有道理,無法反駁。“你爲何要擔心我被人羞辱?留我在金烏城不是更好麻痹別人?”
太昊琰愣了下,道:“吾不想看你被人踐踏尊嚴。”
魚頗爲不在意的問:“尊嚴是什麼?”
太昊琰蹙眉,想了想,回答:“尊嚴是別人看不起,但你自己也跟着看不起自己覺得自己沒有尊嚴,那就是犯賤,而犯賤是沒有尊嚴的體現。”
魚道:“你養尊處優,自然不會懂得,生存纔是最重要的。”
“吾懂什麼是生存,但有吾的保護,你已無生存之虞,那麼爲了生存而不得已捨棄的東西,如今也該重新撿起來了。”太昊琰道。
魚呆住。
***
太昊琰的風格就是雷厲風行,對北方的調查在她還在南邊善後海賊的事時便已開始,她人到北方時,培養的眼線間者們也給她送上了一份詳細的當地情報,比如有哪些人吃得很飽。
太昊琰一適應當地的寒冷環境後便將好幾個貴族給砍了全族,剩下的貴族也敲打了一番,不是不想一併砍了,但那樣的話整個北方的貴族體系都是她的敵人,而她現在還沒有能力同北方所有貴族掰腕子。
只是砍了幾個氏族,那就沒有違反規則。
砍的都是向太昊侯撥給北方的物資伸手並且拿得最多的,太昊侯脾氣好,偏偏他女兒脾氣不好,一定要處置,那就只能自認倒黴了。
搶打出頭鳥,太昊琰也以此表明了自己雖然很生氣,但只收拾最過分的,不會收拾所有人,那幾個氏族被殺光後,整個北方的公卿貴族們反倒安心了。
不怕你有反應,就怕你一直沒反應不知道暗中憋着什麼壞招。
北方的公卿貴族們按着一直以來的默認規則認爲這一篇章翻過去了,既然事情已經揭過去了,自然可以默契的好好相處了。
同爲貴族,也是有區別的,北方的貴族們比南方的貴族要矮一頭,概因太窮,甚至不少貴族跟泥腿子的區別不大,遠離金烏臺權力核心。
難得太昊琰跑到北方來,自然要好好抓住機會,若能抱上這條大腿,或許有機會日後走進金烏臺。
太昊琰也很快給出了示意。
她是衝着獸潮來的,要解決獸潮就不可避免的需要人手,甚至很多很多的人手,獸潮都能稱之爲潮了,每歲冬季的規模委實不是隨便一些人手就能解決的。
太昊琰的做法是組建一支陪自己田獵的近衛,因爲是草創,人多了也養不起,便只五百人。
五百個名額,太昊琰每個都給利用到了極致。
二十個名額給去歲獸潮中表現好的,以及沒向物資伸手的貴族。
五個名額高價賣了有錢無權的豪富人家,順便掏空了豪富半數的家底。
剩下的名額,整個太昊國北疆任何人,哪怕是奴隸都可以競爭,公開公平公正,只要弓術和騎術達到標準就可以,先到先得,名額滿了之後再想進就只能等下次進新人。
北方只要不是殘疾,就沒有不會騎馬的,弓術雖不至於全民普及,卻也差不多,畢竟北方這環境,不會弓基本活不下去,讓每個人遇到猛獸時都近身搏殺,繁衍能力再強大也得絕種。
不到一旬太昊琰的近衛便滿員了,其中至少四成是貴族子弟。
魚頗爲詫異。“貴族子弟怎會如此少?”
北方雖然騎射普及,但打小是否衣食無憂對身體素質的影響也挺重要的,論身體素質,北方的氓庶還真不如貴族們。
太昊琰隨口回道:“拉不下臉唄,連奴隸都可以參加角逐,他們若是一同下場,身份體面何存?”
面子和裡子哪個更重要?對於很多貴族而言這還真是一個很簡單的選擇題。
“那也還有四成。”
“這說明他們還有的救。”太昊琰道。“他們要是全都選擇自己的顏面,吾也可以考慮將他們全都換掉了。”
上位者纔不會考慮下位者的面子,誰讓自己用得順手纔是最重要的。
做爲臣子,自身的顏面居然比上位者的需求更重要,太昊琰覺得自己沒法忍。
五百個名額,無一不是精銳,至少騎射都是精銳,太昊琰很乾脆的天天帶着近衛出門田獵,哪裡猛獸多就往哪鑽,等地形摸熟了後更是開始以冬狩的名義將北方的氓庶給組織了起來。
一整個冬季下來收穫的肉食多到根本吃不完,大部分都製成了風乾肉。
冬季一過,太昊琰便開始擴招近衛,從五百擴到兩千,打算用春夏秋三個季節對這兩千人馬好好訓練,冬狩時才能更好的發揮作用,如此逐年擴張,既可以增加公族的實力,又可逐年減弱獸潮的危害。
正忙着,收到了留在金烏臺的嗣君視崇潘送來的消息。
去歲被禁足的君夫人被放出來了。
太昊侯後宮內寵衆多,但這任君夫人真的很有手段,不論太昊侯身邊的美人如何來來往往,她自入宮後一直都很得寵,光她一個就爲太昊侯生了四個孩子,還有她一同入宮的妹妹,也爲太昊侯生了五個孩子。
太昊侯的子嗣中超過一半是這姐妹倆生的,其中君夫人生的嫡次子更是所有孩子中太昊侯最喜愛的,聰明伶俐乖巧可愛,是太昊侯的開心果。
雖只八歲,由非嫡長,卻已然是太昊侯衆多子嗣中地位最高的,不算太昊琰,排在他前面的四位兄姐沒一個能和他比的。
生母被禁足,這位六公子並未爲母親求情,雖然很傷心,但也表示,是母親有錯,不該猜忌長姐,畢竟長姐待母親雖冷淡異常,卻也從未失了禮數。
活生生的人精子。
因爲猜忌而犯了錯。
一個繼母爲何要猜忌繼女?自然是擔心繼女以後殺了自己的孩子。
這種擔心也並非無緣無故,太昊琰待繼母從未失了禮數,卻也只是未失禮數,除此之外多一絲都沒有,讓人怎能不擔心?
對於君夫人最終被禁足,六公子完全沒求情,只是一直難過的哭,卻什麼求情的話都不說,令人看了便忍不住心軟。
可惜用處不大,至少當時用處不大,太昊侯還是將君夫人給禁足了。
在弟弟妹妹因爲此事都對太昊侯心生怨懟時,唯有六公子不怨不怒,始終體諒太昊侯,安慰太昊侯。
如此父子和樂的過了小半年,暮冬時六公子病了,病得都意識不清了,卻一直哭着喊阿母,太昊侯抱着生病的兒子許久,終是不忍,將君夫人給放了出來。
君夫人出來後也指天發誓,自己只是一時生了歪念,以後只求孩子們平平安安的,再無所求,待嗣君也會關心愛護如親子。
完美的一家和樂的大團圓結局。
太昊琰被噎得不輕,然而這只是第一輪打擊,還有第二輪。
大抵怕嗣君不理解金烏臺是怎麼個情況,崇潘附上了一大串無關一家和樂的情報。
太昊琰在友國的戰事中表現得異常好,不僅爲太昊國開疆拓土了,還控制了海賊,增強了太昊國在海上的實力,太昊國的船隻和海商在海上愈發繁榮,而海貿的利潤很高,帶來的稅賦自然也高,南方不論是貴族還是氓庶都得到了利益,因而太昊琰在南方非常有名望。
很奇異的,一般來說,隨着時間的流逝與一直沒有新的下文,這種名望會慢慢淡下來。
人都是健忘的,人羣尤爲健忘。
但不知爲何,太昊琰的名聲一點都沒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化,反而愈演愈烈,儼然一副民心所向的模樣。
南方本來就很有名望了,太昊琰還在北方積極解決獸潮和練兵,名聲越傳越好,傳到最後便是:嗣君來日繼位爲國君,必定會是一代明君。
太昊琰整個人都散發着冷颼颼的氣場,無人敢靠近,魚頗爲艱難的冒着冷氣湊近。“太昊侯或許只是心疼六公子,小兒病中思念母親,爲人父不免心軟。”
話一說完魚便想抽自己一耳光,感覺這安慰還是很扎心。
太昊琰坐在書案前看了眼魚,道:“吾很小的時候坐過國君的坐席。”
魚疑惑的看着太昊琰,沒反應過來太昊琰這是什麼情況。
以太昊琰對太昊侯的感情,說不被刺激到絕對是假的,剛剛的冷氣也不是幻覺,如今這般冷靜...很反常。
“你怎會坐過國君的坐席?”魚不解。
國君的坐席不是隻有國君才能坐嗎?
別的任何坐上去都是想不開活膩味了。
“那會吾三歲,阿父和我在大殿裡玩的時候看吾好奇的看着國君之位,便抱吾坐上去了。”太昊琰道。
魚安靜的聆聽着。
“去歲吾自盡的消息從南方傳回,阿父悲痛之下病了一場。”太昊琰眼神悲喜難辨的望着前方,又似什麼都沒看。“六弟探望阿父時,阿父讓他在牀上休息會,六弟告訴他,那是阿父的牀,別的人,哪怕是自己也不能碰,阿父對六弟的表現很高興,對他更加喜愛。”
魚聽懂了,卻無法安慰太昊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