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墨和宗帥拂袖而去的時候，韓山平就像完全沒有看見面前兩人的舉動一樣，仍然在不緊不慢的品着茶。
不得不說，作爲經歷過體制內歷練的人，在做完了某些決定之後，至少有一件事情比那些意志不堅定的人強多了。
不管自己做的決定是對是錯，至少像韓山平這樣的人，都有承擔這份因果的決斷和魄力。
比如現在的韓山平，雖然知道自己這件事做完，必定把李墨和他的墨龍給得罪死了，但他就有這個本事，仍然不緊不慢的坐着品茶。
會客室裡安靜了一陣子之後，房門還是被敲響了。
和剛纔一樣，這次敲門的人還是傅若清。
輕輕的推開門走到韓山平身邊，傅若清沒站多久，韓山平便開了口。
“小傅，李墨他們是不是氣沖沖的離開了？”
“是啊，韓總，”偷偷瞥了一眼韓山平的臉色，傅若清雖然嗎，沒聽到剛纔會客室裡幾個人的談話內容，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李導臉色漲的通紅，基本上是摔着門出來的，宗總………”
“宗帥他又如何？”
韓山平繼續品着茶，慢悠悠的開口問道。
“宗總雖然一直在勸說李導，但是看得出來，他也對今天的事情是有點不滿的……”
雖然覺得韓山平這次做得有點過分，但這麼多年下來，傅若清很清楚韓山平的脾氣和自己的身份。
雖然在某些場合，甚至某些人的眼中，傅若清堪稱是韓山平的代言人，一樣也會對他畢恭畢敬，但是傅若清很清楚一件事。
他是傅秘書，是韓山平的秘書，卻不是韓山平的代言人。
他所說的話，表的態，永遠都是，而且也只能是在韓山平的明確交代下才能說的出來。
換句話說，雖然在外人看來，傅若清風光無限，但在內心深處，傅若清和韓山平都很清楚，兩人的關係永遠是本體和影子。
只有本體存在，影子才能存在。
旁人看到影子做出的所有動作，也全都是因爲本體在遠處操縱的結果。
所以即便韓山平還有半年就會退休，但這麼多年的積威之下，傅若清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韓山平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眼睛裡掠過一抹讚賞之色，然後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口道：“年輕人啊，始終還是歷練得太少。”
“想要往上爬固然是沒錯的，可是光顧着往上爬，卻忘了顧及旁人的感受，不知道尊重前輩，這樣的人，即便得意一時，也很難走得長遠……”
“再說，最近汪家那小子和馮剛也鬧得實在有點太不像話了，都是一個圈子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整的跟烏眼雞似地，成什麼樣子？”
“韓總，那您的意思是……”
聽到這裡，傅若清越發的搞不懂了。
聽韓山平的意思，明明是覺得汪中磊和馮剛最近有點面不和心也不和，想要教訓他們一下……
可汪中磊那邊的事和李墨又有什麼關係呢？
搞不懂啊……
還有，墨龍傳媒最近上升勢頭的確是比較快，可韓山平都要退休了，人家猛不猛和他貌似沒什麼關係吧？
電影審查委員會的三十六天罡李墨自然是惹不起的，可韓山平這個時候不顧念舊情，袖手旁觀可是非常容易拉仇恨的啊……
傅若清不相信，韓山平會看不出來這裡面的利害關係。
還有，韓山平剛剛第一句話就說李墨不知道尊重前輩，光顧着往上爬……
莫非，這句話裡還有別的含義？
寬敞的會客室裡，韓山平不想說話，傅若清則是在腦子裡思前想後浮想聯翩……
於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會客室裡便只有韓山平怡然自得品茶的聲音了。
過了許久，韓山平才繼續開口說道：“小傅，在我卸任後，你的安排是這樣的……”
…………
天影集團大樓外面，李墨和宗帥自從走出會客室之後一直掛在臉上的怒氣，在坐進墨龍傳媒的公務車之後，終於消失無蹤了。
“沒想到，韓山平居然還真的做得出來這種事情，”即便進了車裡，但宗帥的憤憤不平似乎還沒有完全散去，當車子駛出停車場之後，他的情緒似乎依然沒有完全平復下來。“虧我們還把金雞獎最佳故事片領獎露臉的榮耀讓給他了，現在想想，真是寧可喂狗也不能便宜他了呀。”
“宗哥，注意措辭，”李墨卻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笑着打趣了宗帥一句，“還喂狗？你也不想想，要是韓山平不上臺，光路傳媒那邊，有分量的人壓根就沒去，王曉明當時已經抱着個最佳男主角了，那你覺得，替他上臺領獎的會是誰？”
“呃……我勒個去，把這茬忘了。”
宗帥一拍大腿，貌似他這會才醒過神來。
當時要是韓山平不在臺上，那麼去領獎的可不就是他宗大官人嗎？
光顧着一時痛快，卻繞着彎子把自己給罵了……
“小墨，說歸說，難道你就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和生氣？”用輕鬆的笑話稍微緩解了一下心情之後，宗帥的職業素養讓他很快便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剛纔的事情上，“我到現在都沒想通，韓山平爲什麼會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李墨換了個舒服一些的乘坐姿勢，開口道：“其實說句馬後炮的話，從我走進那間會客室，見到韓山平的第一時間，我就已經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了。”
“嗯，你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聽到這話，宗帥也想起了當時的情況，“那個房間明顯是公務會談使用的會客室，甚至誇張點來說，進行小型會議也是完全沒問題的，韓山平讓人把我們帶去那裡，明顯有問題。”
“沒錯，而且你有沒有注意過韓山平的那個秘書，就是姓傅的那個，”李墨的右手無意識的敲着座椅的扶手，回憶道：“進去之前，他說過韓山平最近一直沒怎麼處理過天影集團的事情。”
“嗯，我記得，”宗帥點了點頭，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都要退休了，這個時候再出手管這個管那個，容易給人以戀棧權力的印象，體制內的規矩就是這樣的，要退休之前，一般都已經選定了接班人，老領導最後一般都會扶上馬再送一程的，這沒什麼奇怪的啊。”
“不，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李墨加重了語氣，再次強調道：“既然他沒有管過天影集團的事務，又是個要退休的人了，那麼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我們又不是要他調動什麼力量幫忙，僅僅是提供一下線索，指明個方向而已，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根本不用承擔因果。”
“那你得意思是，”宗帥眼睛裡閃過一絲瞭然的神色，“他知道是什麼人在背後出手，甚至……他也是出手的人之一？”
“韓山平未必是出手的人，”李墨搖了搖頭，“憑他，還沒有那個能力去指揮電影審查委員會。”
“但是我敢肯定，他一定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媽蛋，吃完了飯就罵廚子，真塔馬不是東西。”
“宗哥，前面路口把我放下，然後你先回公司，調動所有關係，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哪怕是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要放過。”
“那你呢？你又打算去幹嘛？”
“我去見個人，”李墨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一個或許不願意接受既定軌跡繼續走下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