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聲鼓響,音樂卻並沒有開始,反而舞臺的燈光漸漸落下,一兩秒後,整座舞臺都變得漆黑一片。
臺下響起一陣奇怪的議論聲,不過很多歌迷還沒把心頭的疑惑質疑出口呢,舞臺的LED巨幕忽然亮了起來。
臺下所有的歌迷都覺得聶唯他們要開始演唱了,歡呼聲再一次響起,可讓人意外的是,舞臺燈光依舊沒有亮,反而是LED屏幕忽然放出了一段視頻。
鏡頭一開始是在一棟教學樓的走廊,四周掛着令很多人都十分熟悉的名人介紹,還有一些勵志名言,很快鏡頭在一間教室門口停了下來。
下一秒,鏡頭畫面進入了教室,只見教室內桌椅擺放整齊,黑板上寫着課程表還有值日生表,講臺上還放着幾根粉筆,窗外綠樹成蔭,陽光在綠蔭的遮擋下,灑落進教室裡的只有斑斑點點,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窗外還有青春期少年少女們說笑打鬧的聲音。
教室裡很空曠,除了一個女孩坐在角落,便沒有其他人了,女孩的背影顯得有些孤獨,隨着鏡頭推進,大家才發現,原來她是在寫日記。
鏡頭沒有給到女孩正臉的鏡頭,反而對準了她握手的筆,和壓在胳膊下的那本日記本。
就在觀衆好奇女孩要寫一些什麼的時候,足足好幾秒,女孩都沒有動筆,只是握着鋼筆的手越來越緊,緊到手指都沒了血色。
臺下疑惑聲不斷響起,就在這時,女孩手中握着的筆終於落下。
“生而爲人,我很抱歉……”
鏡頭繼續推進,這八個讓人目瞪口呆的字漸漸在臺下歌迷的眼中放大,忽然鏡頭一轉,畫面回到了最開始的走廊,熟悉的下課鈴聲響起,就看到一間間的教室涌出無數的學生,伴隨着歡聲笑語,成羣結隊的朝着教學樓外走去。
很快走廊就空曠了下來,但是在盡頭卻隱隱傳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鏡頭似乎也感受到了臺下歌迷們的好奇,開始迅速推進,很快來到了走廊盡處的廁所,而那個不和諧的聲音也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越聽越讓人覺得不堪入耳。
“我讓你帶的錢哪去了?”
“倒是說話啊,假裝聽不到是不把,你不是帶着這個破玩應呢麼!”
“你個聾子啞巴,廢物……”
鏡頭內,幾個女孩圍着一個女孩,受欺負的女孩在衆人的辱罵毆打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低着頭,默默承受着這一切。
“記着,明天早上我要是再看不到你的‘保護費’,我絕對讓你比今天慘十倍。”不良少女們欺負了半天,解了氣,留下一句威脅的話,然後說說笑笑的離開了。
女孩這才鬆開了手,大家發現,原來女孩一直捂着耳朵,並不是因爲她不想聽那些辱罵她的話,而是她的耳朵上戴着助聽器。
而接下來的幾個鏡頭,也證明着女孩確實有聽覺和語言障礙。
看到這裡,臺下十多萬歌迷絕大部分也都清楚,這個女孩爲什麼遭受同學的欺負,就是因爲她的‘特殊’。
小孩子這個羣體心思較大人而言比較單純,而往往對於羣體中比較特殊的人,他們就會實行孤立政策。
譬如胖的,譬如高的,譬如特別漂亮或特別醜的,又譬如像女孩那樣,身體有缺陷的。
因爲不是大多數,所以就要被孤立,因爲不是大多數,所以就會被欺負,臺下不少人握緊了拳頭,因爲女孩遭遇的一切,同樣也是他們當初曾經遭遇過的。
這些人不在少數,因爲根據社會調查,每五個孩子中,就有一位遭受過校園欺凌,這個比例高達百分之二十,而實際上,這個概率還要更高。
視頻裡女孩被勒索錢財,被丟掉了書包,甚至被偷走了助聽器被壞女生丟進了廁所裡,這一切很多人都在其中找到了當初自己被欺負時的樣子。
漸漸的,最開始女孩寫下的那句話,也在觀衆心中越來越清晰。
當然女孩有一個溫暖的家,有愛她的父母,有要好會爲她出頭保護她的好朋友,可欺凌卻一直伴隨着她,看着她半夜躲在被窩裡壓抑痛苦的一刻,不知道現場有多少女孩都跟着溼潤了眼眶。
終於畫面回到了最開始的一刻,所有人也終於知道了爲什麼教室裡只有女孩一個人的原因。
女孩的運動服和運動鞋都被平日裡欺負她的那些人給偷走了,沒有了運動服,體育老師也不聽她的解釋,直接把她趕回了教室。
“這什麼老師啊!”終於有人忍不住怒吼了出來!
這聲怒吼引爆了現場,無數質疑、怒罵的聲音不斷響起,在很多人看來,女孩被欺凌,和老師的不作爲有很大的關係。
如果老師用心保護學生,學生又怎麼可能每天過的如此水深火熱,不斷受到其他同學的欺負呢?
在質疑怒罵聲中,女孩翻開了筆記本,拿出來自己升學時父母送給自己的那支作爲升學禮物的鋼筆,然後幾次猶豫,最終在筆記本上寫下八個紅色的字。
‘生而爲人,我很抱歉……’
一滴淚珠滑落,濺落在‘生’字上,這個‘生’漸漸的模糊,紅色的墨水混合着女孩的淚水暈開,就彷彿血液一般,看的臺下不少的觀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就在她們等着故事的結局會是什麼的時候,一陣輕柔卻帶着一絲悲傷的旋律響起,視頻到此戛然而止,漆黑的舞臺也隨之被燈光點亮。
開始是鍵盤的聲音,隨後強勁的鼓點也緊緊跟上,吉他和貝斯的聲音坐着很好的輔助,前奏很緊促,帶給臺下觀衆一種緊張感,而沉重的鼓點又讓觀衆感受到了一股憤怒的情緒。
“前兩天這裡附近,有人跳樓自殺了,電視裡播着這樣一則新聞,滿是血跡的校服,染紅衣襟,短時間內成爲了網上的熱議……”
阿蘭一開口,竟然臺下的歌迷感受到了一種窒息的感覺。
這是什麼唱法?就像是在開着2X的速度在念新聞一樣,可卻偏偏和節奏格外的契合,而如此快速的唸白,阿蘭卻能把歌詞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的傳達到歌迷的耳中。
這些歌詞就彷彿是機關槍在掃射一樣,瞬間就把歌迷們的心防射穿,撕裂。
“這就是那個女孩的結局了吧?”
“是吧,就是那個女孩的結局了吧?”
“可爲什麼?”臺下一位女孩子捂住自己的嘴巴,強忍着不哭出聲音。
有着那段視頻作爲鋪墊,臺下很多歌迷都把自己代入到了故事當中,突然從歌詞中找到了女孩絕望的結局,對於很多人來講,這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歌迷們的氣氛一時間也降了下來,很多人都在阿蘭快如機槍連射下的唸白中沉默了下來。
“這裡很危險啊,請大家離開,那句話啊反而引來了無數圍觀的羣衆,他們炸開了鍋似的掏出手機拍下視頻,無聲的血流淌在冰冷的瀝青路面上,那鮮紅是那樣美麗…”
唱到這一刻,阿蘭的聲音忽然放緩,變得哀怨婉轉。
“那樣美麗,哭泣着,哭泣着,在一無所知的顯像管的外側……”阿蘭哀怨的歌聲毫無預兆的在這一刻忽然拔高,伴隨着急促的鼓點,就彷彿把之前積攢着的所有憤怒,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她活過,她活過,她活過,她活過,她活過,她活過,她活過……”無數個‘活過’就像是尖刀一樣刺進歌迷的心臟,甚至包括臺下很多過來看阿蘭、聶唯現場的樂隊和歌手,也都驚呆了。
“這首歌……簡直就是魔鬼創作的啊。”
“聶唯的歌詞真的凌厲似刀啊。”
“阿蘭唱的太有感情了。”
有些搖滾樂隊,本來都是抱着看熱鬧的目的過來的,覺得無挑歌謠祭,唱的無外乎也就是一些口水歌,可聶唯阿蘭第一個上臺,這首《她曾活過啊》,就讓他們目瞪口呆。
這首歌要表達的意思太強烈了,阿蘭飽含感情的歌聲,就彷彿有人在你面前,用手指着你的鼻子在質問一樣。
“開頭這段唸白太棒了。”一位樂隊的主場感嘆道:“很考驗歌手的氣息,還有對節奏的把控,而且這樣的形式真的就像是在播新聞一樣,用冷漠的聲音唱出感情來,寫這首歌的是聶唯麼?真的是鬼才。”
“而且歌曲的起承轉折做的也非常好,唸白後忽然放緩節奏,就像是對逝去女孩的哀思,卻又突然的爆發,那種歌聲中的質問和怒意,真的能刺痛聽衆的心,我現在心臟就有些難受。”主唱捂着自己的心,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而一旁的鼓手若有所思,忽然問道:“打鼓的是誰?”
“是聶唯吧,是聶唯。”
“厲害。”聽到是聶唯後,這名鼓手豎着大拇指忍不住讚了一句。
鼓並不是一個好駕馭的樂器,看似很簡單,誰都能敲響,但這卻是一個入門的門檻低,可上限卻非常高的樂器。
易學難精的鼓,需要對節奏有十足的把控度,還需要控制住自己的力度,同時手還要穩,不是說你用力敲下去,聲音響就是好,一切都要恰到好處才稱得上是一名好鼓手。
而這支樂隊的合奏,鼓手聽來,也就這鼓打的足夠專業,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厲害了,至少在他認識的樂隊鼓手中,能達到這種程度的,不出五指之數。
不過在聽到是聶唯在打鼓後,鼓手就覺得這也理所應當,雖然這些年聶唯從來都沒再音樂圈發過場面什麼的,但他卻也是公認的音樂大師,畢竟爲那麼多知名歌手寫過歌,也做過很多經典的配樂,他的音樂素養和才情都是圈內公認的頂尖。
歌曲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第二部分。
櫻井望着舞臺上垂首低聲吟唱的阿蘭,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控制不住的想要哭出來。
而實際上,啜泣聲已經在她周圍響起。
望向周圍,微弱的光芒下,身邊無數人的眼眸都浮現水光,他們咬着嘴脣,他們握緊了手掌,他們一直擡頭望着舞臺上那幾道身影。
還有一部分人羞愧的低下了頭,默默的退出了人羣。
舞臺上音樂的旋律再一次變激昂,冰冷的燈光集中在阿蘭的身上,鼓聲也漸漸急促。
“她活着,她活着,她活着,她曾活過啊……”當阿蘭再一次唱響這段副歌的一刻,臺下忽然傳來不少參差不齊的聲音,附和着她的歌聲。
“說什麼把握當下,生命要活的光彩,只是漂亮話罷了,拿出全部勇氣,她縱深一躍飛過天空,成了飛鳥抓住雲彩,化爲風,飛向遠方,她懷抱希望縱深一躍!”
唱到這一刻,舞臺上的阿蘭忽然失聲,所有樂器也停了下來。
粗粗的喘氣聲響着,就在大家錯愕的一刻,音樂聲再一次響起,帶着一絲憂愁,又彷彿解脫了一樣。
“再見,永別了。”阿蘭流着淚水,哭着將這最後一句唱完。
而臺下無數的觀衆,在這一刻也感到心臟彷彿被攥緊了一樣,淚水悄然迷濛了雙眸。
舞臺上一片沉寂,舞臺下同樣一片沉寂,直到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哭聲在下面響起的一刻,衆人才似乎從阿蘭最後一句‘道別’聲中緩過神來。
沒有歡呼聲,只有啜泣聲,嘆息聲,還有安慰哭泣同伴的聲音。
現場總導演對此無奈苦笑,其實早在聶唯一羣人要登臺之前,他們就感覺到第一個舞臺會出事兒,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但他不後悔,剛纔那感染力十足的現場,是他今天看過最精彩的舞臺。
西宮夫婦就在人羣當中,淚水早就沾溼了眼眸,歌詞中的每一句,每一個字,就彷彿是在訴說着她女兒的痛哭,而副歌的那一段段質問,就像他們內心的憤怒。
她努力想要看清舞臺上幾個人的模樣,可氤氳的水汽卻遮擋了西宮彩子的眼眸,她抹着眼睛裡的淚水,可眼淚此刻卻彷彿放開了閘一樣,瞬間又蓄滿了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