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皇家要挑選匠師去北樑一事,沸沸揚揚地傳遍整個京城,六院的匠師更是議論紛紛,大多數人是不安的,他們哪怕知曉可以攜家眷同往,到北樑後亦會得禮遇,可終歸是背井離鄉。
匠師們嘴上不敢說,大抵都在心裡將皇族不敬地罵上千百遍。
“阿琬,我爹已經在尋人打點,要是早知道可能被當物什送來送去,我當初就不進六院了,可真是發愁。”林馨煩躁地拍打瓷枕,她爹用於打點的錢,可比她這一年在凝光院拿到的薪俸高多了,林馨心疼的嘆氣,擡眼見華琬還在不急不慢地畫花樣子。
林馨挪了張圓凳到華琬身邊坐下,“阿琬,你可是凝光院金匠師,被他們選去北樑的可能性極大,你怎半點不擔心。”
林馨忽然想到什麼,驚訝地捂住嘴,“阿琬,難道說你想去北樑?你可得與舅舅他們先商量啊。”
“馨姐姐,你胡說什麼呢,眼下着急又無用。”華琬放下炭筆,鎮定地看林馨。
其實華琬之所以如此鎮定,是因爲一早便接到了趙允旻與她的消息,字條裡只有‘不用擔心’四字,華琬看到字條時百思不得其解,饒是他二人間有默契,可這般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華琬實是納悶。
好在華琬未糾結多久,皇族要送匠師給北樑的消息就傳到凝光院了。
華琬被唬一跳,轉念想起握在手心的字條,很快明白過來。
至於林馨,技藝不佳,不可能被選去北樑,是以她也不必替林馨擔心。
“被選上就來不及了。”林馨鍥而不捨地在華琬耳邊唸叨。
華琬放下炭筆,收起簿子,“馨姐姐,我先去上界坊,吳院使和羅坊主一早被請去少府監了,待羅坊主回來,有甚消息,我再與你說。”
林馨看着華琬淡定的背影,直懷疑華琬有甚路子,或者羅坊主答應保她了。
午時羅坊主回凝光院後果然先去見華琬。
羅坊主沉着臉道:“照要求,每院需選出兩名金匠師,五名下界坊匠師,其中文思院因爲匠師人數最多,必須出四名金匠師,十名下界坊匠師,真真是叫人爲難。”
“師姐,倘若大家都不願去怎麼辦。”華琬蹙眉問道。
“倒不至於都不願去了,每院皆有幾名在新宋國孤單無依的可憐人,北樑爲匠師開出的待遇極好,也不至委屈了人。”羅坊主無奈地搖頭,“不論怎樣,我要在五日內定下人選,否則到時由二皇子或者吏部親自選,我們就做不得主了,二皇子爲討好北樑出此主意,實是寒了匠師的心。”
華琬對趙允佶很反感,搗蒜似的點頭,贊同羅坊主所言。
“好了,我先去尋秀姝匠師問問。”羅坊主站起身,滿腹心思地朝外走去。
華琬亦在心中嘆氣,秀姝是上界坊金匠師,爹孃早亡,其哥嫂因她成親後不將月俸送回家,便不再理會她,去年秀姝丈夫爲了名小妾,將她打的傷痕累累,臥牀半月不起。
秀姝欲去官衙狀告虎狼丈夫,不想連家門都出不去,其丈夫還向凝光院言秀姝重病難愈。
後來是羅坊主起了疑心,親自帶人去了一趟秀姝家,才救出秀姝。
很快凝光院出面幫助秀姝與負心漢和離,並上告官府,以寵妾滅妻之罪,將負心漢杖責二十替秀姝出氣。
秀姝和離後無處可去,就一直住在凝光院,平日裡很少說話,只安安靜靜地制好每一件首飾。
秀姝匠師不但令人省心而且技藝專精,華琬知曉羅坊主對秀姝匠師是很滿意的,若不是皇家有令,羅坊主斷不捨秀姝離開。
華琬情緒低落,停下手中的事情,託着腮幫子發怔。
這兩日凝光院匠師是各懷心思了,華琬知另外五院亦好不到哪兒去,文思院七坊還起了爭執,每一坊都想護住自己的匠師,到現在也未爭出個結果。
直到貢院放榜日,百姓的目光才從六院轉向貢院。
華琬和林馨向凝光院告假,早早抵達禮部貢院東牆附近。
二人終歸是女娘,不便在學子間擠來擠去,是以李仲仁帶二人到附近一處茶肆歇息,待吉時禮部官員出來貼金榜,李仲仁再自己去看。
“阿琬,你們凝光院送往北樑的金匠師人選定下了嗎,若是要你去,我們就退出凝光院,不當那女官也罷。”放榜在即,李仲仁卻更擔心華琬。
“哥哥放心,凝光院裡金匠師名額已經定下了。”華琬壓低聲音,秀姝匠師一聽便答應去北樑,另一名金匠師是淮南道人,在京中孑然一身,知曉北樑會厚待她們,便也應了。
林馨問華琬,“阿琬,下界坊的匠師可定了?”
不等華琬回單,林馨又緊張地與李仲仁說道:“表哥,倘若我被選去北樑該如何是好。”
李仲仁扯起嘴角勉強一笑,垂首飲茶,並不理會林馨,他從來只關心阿琬。
華琬拍拍林馨肩膀,“馨姐姐,你別杞人憂天了,羅坊主前兒不是說了麼,只在制藝坊和琢石坊挑人,鑄造坊的匠師可以放一百個心。”
林馨硬着嘴道:“好歹我也是從制藝坊出來的,誰能說的準。”
吉時到了,李仲仁匆匆趕往貢院東牆,華琬和林馨留在茶肆聽唱榜。
不知何時,茶肆外多了一乘青布馬車,林馨站起身,“阿琬,我爹孃來了,你自個兒在茶肆歇息,我去去就回。”說罷躥了出去。
華琬瞪着眼睛,獨自一人喝茶好不自在,辛虧貢院開始唱榜了。
華琬很快聽到表哥名字,竟是一甲第五名,華琬歡喜的蹦起,若不是答應了表哥和林馨在茶肆等她們,她這會真真坐不住了。
偏生在華琬等的焦急時,李仲仁被太學的同窗圍住道賀,一時走不開。
華琬不停往茶肆外張望,瞧見一名僕僮模樣的人自茶肆外朝她走來。
僕僮與華琬躬身見禮後說道:“華娘子,大皇子在茶肆旁的小巷內,請華娘子過去一敘。”
“殿下來了?”華琬又驚又喜,她有幾日未見到殿下,心裡甚是想念。
“是,主子有要緊事與華娘子相商,還請華娘子與小的同去。”
僕從埋首說話時,雙眸悄悄打量四周,察覺到華琬在爲難,又說道:“小的會與茶樓掌櫃留話,華娘子不必擔心。”
華琬想了想,若殿下只是有事與她說,大約很快能回來的,遂答應,“你快帶我去見殿下。”
隨僕僮走至小巷,小巷空蕩蕩的不見半點人影,華琬正疑惑了,忽然一記手刀砍在她脖頸,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