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梨卯時末刻搭鄉親的驢車進京,華琬辰時趕往南薰門,正好接到香梨。
乘上馬車,香梨左右挪着,“琬姐姐,馬車好舒服,比驢車穩多了,板凳都是軟的。”
華琬揉了揉香梨額前碎髮,拿出一包糕點,“早上食舍新做的棗糕,很香,香梨一大早出來,會不會餓?”
“餓,早上趕得急,我都沒顧上吃東西。”香梨結果棗糕,塞了滿嘴支支吾吾地說道:“爹孃說我離家要受苦的,可跟着琬姐姐不但有馬車坐,還有好吃的,再舒服沒有了。”
華琬笑着告訴了香梨凝光院的規矩,“香梨,你好好學,旁人的事兒儘量別摻和,哪怕是我遇見麻煩,你也要記得躲開,知道嗎?”
“我只跟着琬姐姐,旁的皆不理會,但是琬姐姐有事我絕不能袖手旁觀。”香梨嚥下最後一口,當初她在洛陽落難,回到京城是婉姐姐收留她,又想法子救出她爹,恩情她牢牢記着,這次爹孃同意她進京,亦有讓她報恩的念頭。
“大約是不會有什麼事的。”華琬細心擦去香梨嘴邊沾的糕點屑。
馬車平緩地往凝光院行去,香梨指着街市上的熱鬧與華琬說笑,二人還不知曉,凝光院裡已經鬧開了。
早上華琬出凝光院不多時,韻蘭殿的內侍便過來取首飾。
內侍自辛蕪手中拿到裝首飾的錦匣,也不打開檢查,只眯眼笑道:“替咱家在匣子上粘封泥,咱家好向殿下交代。”
“你不檢查嗎?”辛蕪記得來尋華娘子取首飾的宮婢或內侍,皆會先檢查,貼封泥的倒是少。
“華匠師盛名遠播,首飾定是極好,咱家相信華匠師,不必再查。”內侍掩嘴笑。
倒也對,辛蕪取出封泥,由辛蒼在封泥上印章,封好錦匣交於內侍。
內侍又誇了辛蒼、辛蕪幾句便離開了。
姐妹以爲二皇子的首飾就此交差,不想過去半個時辰,內侍滿面怒氣地折回來,還帶了數十名氣勢洶洶的衙役和壯碩的嬤嬤。
羅坊主不在,吳院使哪裡瞧見過這陣勢,只道誰惹了禍事,嚇的一身冷汗。
“不知凝光院甚地方沒做妥當,惹公公生氣了。”吳院使硬着頭皮迎上前問道。
內侍翹起蘭花指,指着吳院使開罵,“凝光院華匠師好大的膽子,咱殿下讓她制兩件首飾,她敷衍了事不說,竟然還敢將蟠龍紋的龍首給……”內侍的聲音一激動便格外高亢尖細,磨錐似的,旁人聽的耳朵直疼。
內侍磨着牙不敢往下說。
吳院使聽是華琬招的麻煩,一邊命人去叫,一邊向內侍道歉,“於公公,華匠師制飾技藝是極好的,六院競藝凝光院能得魁首也有華匠師的功勞,不知裡面會不會有誤會?”
“哼,你是說咱家冤枉你們?你自個兒睜大眼睛好好瞧瞧,華匠師這是要詛咒殿下啊!”內侍將錦匣丟到了吳院使的手上。
吳院使連忙打開,內裡裝一隻二龍搶珠紋金冠,金冠上蟠龍栩栩如生,珍珠更是圓潤無暇,吳院使一時未看出有甚問題。
內侍走到吳院使身邊,手一點,“瞧仔細了,蟠龍首被斬斷,極不詳,殿下已氣壞了。”
吳院使這才發現龍首和龍身銜接處多了一道斬痕,登時倒抽一口涼氣。
吳院使怒目看向婢子,喝道:“華琬呢,怎還不過來,她闖大禍了!”
聚到前院的匠師越來越多,雖好奇,可看到衙役腰上佩的大刀,都不敢上前。
華琬沒出現,辛蒼和辛蕪先跳出來,辛蕪毫無懼色地走上前,高聲道:“華匠師不在,金冠是我制的,有什麼事與我說。”
對於北樑人,內侍還是心存戒備,聲音稍稍放輕,可氣勢仍不肯弱,“咱殿下指名讓華匠師制首飾,若華匠師罔顧殿下之意,將首飾交於你們,亦是大不敬,今日華匠師的罪是逃不了了。”
“你!”辛蕪擡手指着內侍鼻子,氣的說不出話來。
吳院使生怕內侍更加生氣,忙扯住辛蕪往後退,“好了,這事與你們無關,你們只告訴我華琬去哪了。”
“不知道。”辛蕪翻個白眼,北樑殿下說過,華琬是她們師父,除華琬外的其餘人她們皆可不放在眼裡。
辛蒼亦說道:“公公,且不論首飾是誰制的,先才我們聽你言金冠的蟠龍首被斬斷,這就奇怪了,首飾制好後,華娘子、我們兩姐妹,皆有仔細檢查,金冠上的蟠龍紋絕對完整無缺,怎到了你手上就出了問題?”
內侍一臉懊悔,自責道:“這事確實怨咱家,咱太信任華匠師了,是以未檢查,害殿下一揭封就沾惹晦氣,咱心甘情願受責罰,待捉拿華匠師歸案,咱家自會去請罪。”
“分明就是你誣陷華娘子!”辛蕪大聲叫嚷。
“你們什麼身份,殿下犯得着誣陷?”內侍哼哼兩聲不理會,吳院使則陪着笑臉,好說歹說地將內侍和衙役先請到正堂歇息。
吳院使找不到華琬急的像熱鍋上螞蟻,凝光院有婢子悄悄到文思院尋羅坊主了。
羅坊主知曉情況亦大驚失色,當即向文思院伍院使和衆坊主告辭。
任坊主上前道:“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與我們說。”
伍院使亦頜首稱是,他們匠師不過是手藝人,一直勤勤懇懇在六院做事,從不想介入宮廷紛爭,但總有一些高高在上貴人將他們視爲棋子,令無辜的他們成爲犧牲品。
文思院和凝光院在技藝技法上雖鬥得厲害,但今日之事與技藝無關。
華匠師成了貴人眼中螻蟻,若華匠師真因此被害,他們文思院難免有脣亡齒寒之感。
“謝謝了。”羅坊主誠摯謝過,立即趕回凝光院。
華琬和羅坊主的馬車在院門外相遇。
華琬一無所知仍滿面笑容,落馬車撞見沉着臉的羅坊主和站在院門處的衙役,才意識到出事了。
容不得羅坊主多說,有兩名嬤嬤衝出來,抓起華琬的胳膊往前院正堂拖,華琬掙扎不得,回過身努力將嚇愣在原地的香梨往羅坊主身旁推。
香梨反應過來要去搶回華琬,被羅坊主一下攔住,“別鬧!”
“她們爲什麼抓琬姐姐!”香梨急得跳腳,婉姐姐不是六品金匠師嗎,那些人怎敢無禮。
“你是華琬的鄉親莫香梨?”見香梨點頭,羅坊主急急地說道:“好了,你隨我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冒頭,我會想辦法。”
二人趕到正堂,華琬已經被嬤嬤往後擰着手,辛蒼和辛蕪更是鬧得不可開交,若不是衙役將兩姐妹團團圍住,她們能將正堂砸了。
“這其中定有誤會。”羅坊主焦急地與公公說道。
“哼,有誤會你與咱殿下說,走,關牢裡去。”內侍一扭身子,愣是將華琬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