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允旻同意雲嵐到界北巷的宅院看望他。
當華琬帶着雲嵐走進烏頭門時,趙允旻正在小院裡擺弄花草。
一襲尋常的秋香色袍服,髮髻上扎黑色襆頭,袍擺一角沾了些許溼泥。
“阿琬,三妹。”趙允旻轉過身朝二人微笑,陽光在他周身渡上一層尊貴的金色。
雲嵐去看趙允旻擺弄的春羽,三兩厚莖,葉子僅巴掌大小,顯然是剛培的幼株,可本該嬌嫩鮮綠的葉子卻沒精神地耷拉着,葉尖甚至開始枯黃。
華琬顰眉道:“趙郎,前兒穆堂主說春羽喜陰,你怎將它搬到太陽下了。”
趙允旻淡定地說道:“我記着的,本是放在檐下,可瞧它沒精神,才搬出來曬太陽。”
華琬心疼沒精打采的春羽,“趙郎是不是忘記給它澆水了。”
趙允旻不着痕跡地搬起花盆,“還是阿琬見多識廣。”
華琬無奈地搖頭,帶雲嵐先到屋裡去坐。
臨進屋前,雲嵐還回頭看了眼趙允旻,“阿琬,大哥在做什麼?”
從宮裡出來,殿下一定要自己收拾院子,學文人雅士栽些梅蘭竹菊也罷,偏生要折騰些不常見的,可又不知該如何栽養,結果糟蹋了許多好苗。
雲嵐聽華琬埋怨,哈哈大笑,“大哥真是遂心意了。”
爲春羽澆好水,趙允旻至一處小泉眼旁洗淨手,纔回到屋裡尋二人。
卸下刻意的僞裝,精緻漂亮的五官與威嚴迫人的氣勢兩相輝映。
好在有華琬,趙允旻目光是柔和的,氣勢不至於讓人害怕,但除了華琬,也無人敢窺視他的瑰麗。
宅院裡暫時沒有僕從,雲嵐過來,辰風和雨澤也隱去身影。
趙允旻一切都親力親爲,雲嵐看到趙允旻爲她們燒水煮茶,驚訝的合不攏嘴,更難得的是大哥煮茶動作如行雲流水,真是令人佩服。
接過趙允旻遞來的茶湯,雲嵐將趙允旻臨走時送她的木雕鯉魚拿出來,“大哥,那日我急壞了,待你走後我才發現你送了我只木雕,鯉魚可有深意,總不能只是個念想。”
華琬目光落在木雕鯉魚上,掩嘴笑道:“若公主昨日拿出木雕鯉魚與我相看,我就直接帶公主過來了。”
雲嵐疑惑道:“鯉魚尋常,還不如大哥原先送我的木牛流馬精緻,也有玄機?”
趙允旻盤膝坐下,收起仙人駕鶴紋茶羅,“三妹,不用擔心我,尋到合適機會,我會回去的。”
雲嵐盯着木雕,眼睛一亮,鯉魚鯉魚,逆流而上,得過者便化爲龍。
雲嵐登時歡喜,可想起日漸憔悴的父皇,心裡又一陣酸澀,“大哥,你該早些與我說的,盡打些啞謎,急壞我了。”
趙允旻搖搖頭,“三妹得空可以常來探望阿琬與我,但是別讓張貴妃和齊淑妃知道。”
“大哥放心,我不會胡亂說話,現在她二人已經鬥得連臉皮都不要了,昨兒內侍省詢問她們中秋宮宴的安排,結果爲點小事就起了爭執,還往父皇那鬧,父皇爲了朝堂上已經夠心煩,後來父皇令內侍省直接尋葉賢妃,還言往後後宮大小事務,皆由葉賢妃打理。”
張齊兩家早已是仇人,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張貴妃和齊淑妃連粉飾太平都做不到了。
趙允旻替二人斟滿茶湯,不忘端出一碟梅子,“梅子是阿琬的舅娘曬的,放在茶湯裡酸酸甜甜別有一番滋味,三妹也試試。”
若不是雲嵐想明白木雕鯉魚的含義,她真以爲大哥是徹底出宮避世的,每日沐晨曦而起,煮一壺清茶,隨心擺花弄草,還有華琬這美嬌娘相伴左右,日子真是再愜意不過。
雲嵐忍不住問道:“大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甚時候再回宮裡。”
“不急,靜觀其變。”
不論雲嵐如何探問,趙允旻永遠一個等字,哪怕雲嵐提到父皇心結難解,趙允旻仍舊掛着不以爲然的笑意。
原來雲嵐以爲大哥不思進取,每日干着急還好過些,現在探得一角,反而百爪撓心。
華琬挑了顆梅子放進雲嵐茶湯,“公主得空多陪陪皇上,或者至凝光院尋我,朝中蕪雜事眼花繚亂,不管也罷。”
……
其實就在三人閒聊時,洛陽知府丁良史已經派快馬送急信入京。
這大半年裡齊家損兵折將,二皇子被軟禁在王府中。
齊家從初始猝不及防,到後來蟄伏蓄勢反撲。
若說張奎變爲癡傻兒只是暴風驟雨前的涼風動不了張家的根本,那麼丁良史查到東西,絕對能讓張家折損泰半。
新宋國沿襲前朝“官山海”之刑律,嚴禁民間私採礦山,尤其是金、銀、銅、鹽鐵礦。
是以張家發現金礦,卻秘藏不報的奏摺進朝堂時,衆臣一片譁然。
張承安面如死灰,金礦藏得極隱秘,最初知道金礦的一批人皆被他暗暗處置。
京中除了父親、張貴妃和兩位親信,就連他的妻子都不知道張家擁有一座金礦。
沒有金礦張家已富貴滔天,故自五年前發現金礦起,張家就沒有動過開採金礦的念頭。
老父親有猶豫是否要將金礦上交朝廷,可他與張貴妃商量後,決定秘而不宣。
將來若張貴妃所出的五皇子當皇上,張家成爲外戚,他們不介意金礦充國庫,若是叫二皇子爭了去,金礦則可保張家萬年富貴。
睿宗帝聽到朝臣藏私礦的心情,與知曉朝臣貪贓枉法的不一樣。
他憎惡貪官污吏,但對張家他是心寒,甚至隱有恐懼。
一座金礦可能富過國庫,張家難道想謀反?
“張承安,你有何話要說。”奏摺上有金礦的詳細位置,齊家還抓到一名身上帶張家木牌的守礦之人,睿宗帝看向張承安的目光漸漸危險起來。
張承安徹底懵了,他本就不擅長爲官之道,這會是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
藏私礦者,罪死不赦。
張承安跪在地上,腦中嗡嗡作響,冷汗從額頭淌到眼裡,痛得他睜不開眼睛。
皇上沒有耐心,像張承安這種無用的人,還真不用擔心他謀反,但是藏私礦一罪,絕不能寬恕。
就在皇上要下旨押張承安入大牢時,杜監察站了出來,“皇上,臣斗膽,但奏摺中所言之事,怕是有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