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首飾花樣,因爲鄭六娘還要隨府裡的嬤嬤檢查她們三房名下的鋪面,故不能在凝光院久留,二人牽着手又說了幾句話,才依依不捨地道別。
送走鄭六娘,吳院使從婢子口中知曉華琬在柴房睡了一宿的事情,乾脆令華琬下午前都不用去工事房了,只回廂房歇息,待養足精神了再仔細替國公府制首飾,免得出差錯。
“羅坊主,我有事與你說。”見羅坊主要跟了華琬出去,吳院使將人留下。
羅坊主無奈停住腳步。
“瑾娘,你也知道的,除了上界坊的一些事情,其餘我幾乎是不管了,工事房更是全部交由你做主。昨兒韋匠師她們闖入華琬廂房,顯然是早已有打算,你要如何懲罰韋匠師、許匠師、陳匠師,甚至將她們逐出凝光院都沒關係,可先才我瞧見王芷蓉也與此事有關,如此其中恐怕就有誤會,要仔細商榷一二,上月徐司監還與我過問王芷蓉的境況,終歸司監大人的臉面還是要給的。”吳院使微蹙眉,苦口婆心地說道。
半晌過去,見羅坊主仍沉默沒答應她,乾脆沉了臉,“罷了,你這性子也是沒有誰了,我與你將話說開了吧,今日就算王芷蓉有錯,隨意尋個墊背的便是,如今我們已知慶國公府會護華琬,而王芷蓉背後是誰我們還不知曉,說不得是比慶國公府還不能惹的人物。”
羅坊主睫毛低垂,旁人看不到她的眼神。
就在吳院使擔心羅坊主還要一根筋時,羅坊主躬身答應下,“下官明白了,不會懲罰王芷蓉,只嚇唬她一二,但是下官擔心她肖想金匠師之位,不肯安分。”
“若王芷蓉真是爲了金匠師,那確實難辦。”吳院使嘆了口氣,“罷,終歸昇華琬爲金匠師一事在我這是不會有變了。”
也只能暫且如此。
羅坊主蹲了蹲身,離開廂房帶了青荷往西廂走去。
“青荷,糕點都帶上了?”羅坊主考慮到華琬晨食未用,特意留了幾塊茯苓糕。
青荷笑着提起食盒,“在這呢,婢子知曉羅坊主疼華娘子,還特意帶了觚五香飲子。”
“你卻是機靈,並非我寵她了,是師父心心念唸的,每每去見師父,第一句問的永遠是我有否苛待華丫頭。”
羅坊主想到師父,嘴角微微揚去,師父的精神越來越好,前兒還說打算出去走走,言若她出門了,一定要替她照顧好華丫頭,說的真似那麼回事。
羅坊主壓根沒應師父,只當師父在說笑,認爲師父是心寬了,所以不願一直在置物房。
走上西廂長廊,羅坊主發現華琬廂房門未拴上,搖搖頭一邊感慨這孩子沒心眼,一邊推門進去。
就見華琬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嘴巴撅成朵喇叭花,還在那嘟嘟囔囔的。
“這孩子在說什麼呢。”羅坊主走到華琬身邊,好笑道。
青荷將隔門合上,歪着腦袋聽了會,“好似在說什麼甄大人?桃花,好看?”
青荷掩嘴笑道:“華娘子是不是夢見去賞花了。”
扭頭髮現羅坊主已經沉了臉,嚇的噤聲不敢言。
“將她叫醒,睡着了反而沒有醒時安分,胡亂說些什麼。”羅坊主嚴厲道。
甄大人?除了八年前被滅了滿門的甄家外,朝中再沒甚甄大人。
羅坊主從師父陶學錄那聽說過華家和甄家的淵源。
看來華琬是對此事耿耿於懷,否則怎會在夢裡都念叨甄家。
“羅坊主您怎麼來了?”華琬被叫醒,猛地起身,險些將圓凳碰翻。
“先吃了糕點填肚子。”羅坊主示意青荷將茯苓糕和飲子端至華琬跟前。
華琬嚥了咽口水,先才她就是餓得暈乎,纔會趴伏在桌案上睡着。
華琬也不與羅坊主客氣,左右手各抓一塊茯苓糕,大口吃起來。
吃飽喝足,華琬朝羅坊主咧嘴笑,嬸孃說羅坊主算是她的師姐,私下裡一攀扯交情,輩分便沒那般高了。
羅坊主今兒卻不是來同華琬嬉皮笑臉的,故意板着臉說道:“到了凝光院後製飾本事不見長,卻學會撒謊了,這裡沒外人,你老實交代昨晚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華琬委屈地抿着嘴,分明是嬸孃和羅坊主不同意她在制飾中使用金絲編綴,許多花樣子單靠尋常技藝要麼不成要麼麻煩,如此她才被掣了肘,現在羅坊主卻怪她沒有長進。
“怎麼不說話了,昨兒不是答應的很硬氣嗎。”
華琬一臉爲難,“羅坊主,學生不能說。”
一句話就將羅坊主氣的不清,徑直拿手指戳華琬腦門,“你本就是個榆木腦瓜子,還會藏了話不能說,仔細我去告訴了師父,讓師父瞧瞧你都變成什麼樣了。”
華琬哭喪着臉,還是緊閉嘴不肯將實情吐露。
羅坊主尋了圓凳坐下,瞪了華琬一眼,“罷了,你既然不肯說,那就聽我說吧,不許狡辯,更不許幫她人辯解,只點頭搖頭便好。”
華琬驚訝地擡頭看羅坊主,一下拿手捂住嘴巴。
“哼,金料子是林馨帶回廂房,央求你幫她制首飾的對不對。”
一語中的。
華琬瞪大了眼睛,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但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您如何猜到的?’
羅坊主搖搖頭說道:“我原就有疑惑林馨制首飾的風格怎與你那般相像,初以爲是因爲你二人關係好,從入工學堂到現在入凝光院,皆住在一處的緣故了,但昨晚上我卻越想越不對勁,故早上去柴房放你出來前,我到工事房取了林馨昨日交的對戲花蝶簪仔細看,簪樣的花瓣尖皆往左,這是你的習慣,若說花瓣尖朝向是巧合,那麼花瓣尖與瓣身之間的弧向補刀,就該是你獨一無二的了,尋常匠師擔心弄巧成拙,從來不會這樣做。”
羅坊主直視華琬如一彎碧湖的清澈杏眼,繼續道:“其實當初林馨就沒有資格進凝光院,是恰巧王芷蓉心術不正我不願收她,林馨又口口聲聲與你交好,我纔將她替了王芷蓉的名字,未料她壓根不珍惜此機會,看來當初我的決定是錯的。”
華琬一着急就將羅坊主先才交代的‘不許幫人辯解’一話拋到腦後,央求道:“羅坊主,您別將馨姐姐逐出凝光院,她其實有長進了,而且我在凝光院就只有馨姐姐一個能說上話的。”
羅坊主真真是怒其不爭,“到凝光院的都是匠師,匠師是爲工巧之事的,不是來互相交朋友、攀交情甚至當老好人了,你再這般下去,小心前途被人毀了。罷,林馨這事你不用再管,安心制好國公府定的首飾,接着準備去上界坊。”
華琬沒留意羅坊主說的最後一句話,只一下子撲到羅坊主身上,鍥而不捨地替林馨求情。
羅坊主眼睛、鼻子都快被氣歪,她終於見識到華琬究竟有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