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然看了一眼大王,但見大王高高坐在龍椅上,目光也正盯着自己,他忽然很是狼狽,一下就咳嗽出來。
“費仲……”
他差點驚叫起來:“老臣……老臣在……”
陛下若有所思:“費仲啊,你最近身體如何?”
他戰戰兢兢:“回大王……老臣……老臣還湊合……雖然前些日子感染了風寒,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大王點點頭:“費仲啊,你也算是跟着寡人二三十年的老臣了。想當初,你還是一個奴隸,但是卻很有見識,於是,寡人便力排衆議啓用你……”
費仲立即跪了下去:“大王的提拔之恩,老臣沒齒難忘啊……”
大王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
費仲一直跪着也不敢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費仲身上,也不明白爲何大王忽然單獨點了費仲的名。要知道,費仲這些年來一直是大王身邊的第一大紅人,在大王酗酒最兇的時候,經常都連續幾天酣睡,也不上朝,於是,朝內許多大事都直接由費仲決斷,一時間,費仲權傾天下,大家要想見到大王,沒有他的允許,是絕對不可能的。
現在,大王居然單獨點了他的名。
“費仲,你也算是一名忠臣了!寡人有段時間好酒,於是,你費盡心機,從全國各地蒐羅了大批量的美酒,源源不絕地送到皇宮,寡人真是要喝多少就有多少,於是,每天都醉醺醺的,連清醒的時候都很少很少……”
他在稱讚費仲爲忠臣,可不知怎地,大家都覺得這話聽起來很奇怪,也很是刺耳。
費仲更是跪趴在地上完全沒法開口了。
忠臣。
忠臣。
這話怎麼就這麼刺耳呢?
“你一番好意爲寡人蒐羅美酒,但是,寡人現在已經徹底戒酒了,滴酒不沾。所以,你今後家裡庫藏的美酒,你知道該怎麼處置嗎?”
“這……”
費仲趴着簡直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臣……老臣……老臣回去就把那些酒全部倒掉……”
大王笑起來。
他搖搖頭,老神在在:“倒掉就不必了!美酒也是好物。尤其是這樣寒冷的天氣,那簡直是禦寒之佳品。不過,寡人告訴你們,美酒禦寒其實只是一個錯覺,真相是酒精揮發會更加迅速地帶走人體身上的熱量,如果冬日醉酒,最容易猝死。不過,美酒在戰場上卻是不可缺少的。爲了免於浪費,這樣吧,費仲,你就把你家裡窖藏的全部酒類捐給惡來的大軍吧……”
此言一出,不僅費仲震驚,其他朝臣也驚呆了。
惡來的大軍原本不是在西北嗎?難道這麼快就趕回來了?
大王還是若無其事:“惡來和飛廉的大軍都已經在他們應該停留的地方,正好需要這批美酒。費仲,就辛苦你了,也算你大功一件了。”
費仲顫聲道:“遵命……老臣遵命……老臣明日就派人送出去,大王放心,大王放心……老臣不但把美酒送出去,還把庫存的臘肉也送出去,一併犒勞大軍……”
大王嘆道:“費仲,這就真是太感謝你了!你可算是替寡人分擔了一個大大的憂愁了。忠臣!果然是忠臣啊!寡人真的沒有白白信任你啊!”
“大王真是折煞老臣了……這都是老臣的分內之事啊。”
“費仲,你是寡人最信任之人,寡人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
“大王儘管吩咐。”
大王一揮手,侍衛便將那隻巨大的鳥籠提了下去,籠子裡當然裝着的就是那隻綠孔雀。
衆人不解其意,費仲也不解其意,不過,大家看到這麼大一隻鳥,都十分好奇,紛紛伸長了脖子觀看,有些大臣還伸手輕輕摸了摸,不過他們剛伸出手就聽得大王道:“別摸。”
衆人嚇得立即縮回手。
“孔雀和其他鳥類一樣,都很膽小,如果被驚嚇,很容易當即被嚇死。”
原來如此。
可是,大家想,大王這是什麼意思呢?難道要把這隻孔雀送給費仲?
“費仲啊,你這些天辛苦一下。朝歌不是三六九逢集日嗎?明天正好就是逢九之日,雖然大雪漫天,但還是有不少百姓爲了生計會進城,你呢,就把這隻孔雀帶出去,在人多的地方展覽,爲百姓們講解,告訴他們,大商也飛來了鳳凰,而且這樣的鳳凰要多少有多少……”
他頓了頓:“百姓之所以爲西伯侯父子的謠言所蠱惑,無非就是因爲他們不知道真相。真相,是非常可貴的!現在,他們見到朝歌也來了鳳凰,很快就會覺得什麼鳳鳴岐山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不足爲奇,如此,姬昌父子的謠言就會不攻自破,再也無法蠱惑人心了……”
大家這才明白大王的一片苦心。
他之所以費心費力找來這麼一隻孔雀和錦雞,分明就是釜底抽薪,要徹徹底底斷絕西伯侯父子的形象啊。
“當然,費仲你也要注意保暖,別讓孔雀被凍死了。寡人相信,你一定能做好此事,畢竟你爲人精細,其他人在這方面都比不上你……”
費仲連聲道:“老臣領命,老臣領命,老臣一定不負大王厚愛。”
大王走下去,親手將他攙扶起來。
費仲受寵若驚:“大王恩典,大王恩典……”
大王笑笑。
衆臣情不自禁後退一步。
因爲他們發現,大王實在是太高大魁梧了。
之前大王一直坐在臺上還不覺得,可現在,大王站在衆臣面前,幾乎比最高的大臣都還高一個頭。
而其他的大臣,簡直就在他的胸口部分了。
這種壓迫感,真是太不好受了。
再者,近看大王,竟然比臺上看起來更年輕,更健壯,渾身上下孔武有力,一雙眼睛也炯炯有神,銳利無比,彷彿一下可以穿透諸臣們的五臟六腑。
甚至大家都有一種錯覺:如果大王動手,根本不需要侍衛隊,一拳就可以砸飛一名大臣,任何人都沒有還手之力。
震恐。
武力威懾下的震恐。
他一個人,就像一支大軍。
他一個人,足以掀翻屋樑。
撫梁易柱,絕非傳說。
真相,已經赤裸裸地擺在衆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