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忽然懷疑那是一個陷阱。
那不是一個遊戲,那是一個陷阱。
託尼以及他背後的一個集團設置了這麼一個遊戲,選擇了一些特殊的玩家,然後,將他們送入了時空輪迴的軌道。
可是,這個陷阱的目的是什麼?
觀察他們在時空穿梭裡的行爲方式?
瞭解過去時代所發生的一切事情?
或者確證他們的真實身份?
所有參與遊戲者,是不是都是被觀察的對象?
“第三次進入遊戲的時候,我就已經有點奇怪了,那時候,已經很少能見到託尼和他們的同事了。很顯然,他們已經退出了這個遊戲。很可能之前幾次陪我們一起玩,就是爲了引我們上當,讓我們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另一個時空維度,然後,他們悄然退在一邊,把我們當成了實驗對象,觀察我們的一舉一動……”
穿越時空,早已不是什麼笑話了。
黑洞,曲率,早已讓時光穿越變成了一種可能性。
託尼所在的集團,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能讓一兩個人或者一批人進入時空隧道,真不是什麼難題。
可能因爲他們自己對過去的不確定性,他們對於受德和自己二人身份的好奇,所以,認爲二人是最理想的實驗對象。
當然,也包括倒黴的雍正大帝。
吳所謂憤憤地:“託尼這廝故意和我們套近乎,很顯然是他們早已調查了我們的身世背景,也完全相信你那一套表明荒誕不羈的採訪報道,想從我們身上打開突破口,所以,才設計讓我們進入了他們的遊戲陷阱,然後,把我們騙到了這個鳥不生蛋的時代……”
那是人類歷史上最原始落後的一段時光。
商周,秦漢,唐宋元明清。
想想看,這漫長的三千多年,最落後的時代,多麼可怕。
而且,到了這裡,時光已經不再飛速流轉,也不再是浮光掠影,二人再也不是虛無縹緲的看客,而是貨真價實的歷史參與者,也會經歷戰亂,疾病,陰謀詭計,痛苦死亡,以及各種離別和意外……
多可怕!
吳所謂揚起拳頭,在虛空裡晃盪了一下,恨不得將託尼這廝砸成肉片。可是,他揚起的拳頭只在空氣中砸到一絲寒冷的氣息。
“最不可忍受的是,他們很可能現在正在實驗室裡觀察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簡直就像是那些悲慘至極的小白鼠……”
他忽然對着空氣猛地一拳,破口大罵:“該死的託尼,你和你背後的同事全部要下十八層地獄!你們一定死無葬身之地!上帝會懲罰你們的!你們這些該死的傢伙,你們真該死……”
四周,寂靜無聲。
唯有熊熊燃燒的火盆一瞬間黯淡了一下。
受德沒有阻止他,也沒有出聲,只是一直髮神地盯着那忽明忽暗的炭火。
炭火裝在一個陶盆裡,縱然是最優質的木炭,也有煙霧在房間裡迴旋,讓人覺得有一種煙熏火燎感。
這和21世紀的地暖相比,真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寧願回到21世紀做一個流浪漢,也不願意在這該死的時代做什麼百萬富翁……”
吳所謂的嘆息聲也像是這煙霧繚繞的虛幻:“我多麼希望當時我在夢境裡沒有醒來啊,那樣,我還在祥和裡的街頭吃鉢鉢雞,我甚至覺得當時住在那該死的廢棄別墅裡畫漫畫也比現在好……那時候,我至少還可以啃老啊……我父母真的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我餓死……”
他是獨生子,他的老家在十八線小縣城有兩套房子。他的父母加起來有上萬的退休金,而且,父親還返聘回去,每個月還有一筆薪水。母親曾經多次表示:如果外面太難混,你就回家吧,哪怕是啃老也比在外面生死不知的好啊。
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們寧願他健康地活着,長命百歲的啃老,也不是這樣漂泊在外,隨時會有生命的危險。
後來,他無數次夢見母親出現在夢境,手裡拿着一大疊錢,泣不成聲:兒子,回來吧,回家吧,我和你爸養你,我們要求不高,我們的養老金已經足以讓我們一家三口吃穿不愁,縱然是你娶妻生子,帶着小孩一起啃老都沒關係……
後來,他曾無數次的想象自己的人生:如果後來沒有遇見受德、雍正這些人,很可能自己一直沒有成名,一直沒有成爲著名的漫畫家:愛新覺羅小明,當然,也不會遇到楊姐,更不會有位於市中心的豪華別墅,那麼,自己的人生本來該怎麼樣呢?
很可能,自己只是一個宅在家裡籍籍無名的漫畫家,在一線大城市呆不下去,然後,揹着行囊回到了老家。
也可能一輩子不能出名,也可能每個月只能拿三五千薪水的底層小職員,可是,這有什麼關係呢?
自己還可以啃老。
自己可以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裡,享受父母買的10來萬的代步車,然後,和所有的普通的中國青年男子一樣,父母出彩禮,爲自己娶一個姑娘,然後,等有了孩子,父母又順理成章地幫着帶孩子,負責一家大小的生活,包括孫子的奶粉錢以及上學的一切費用……
父母不死,啃老不止。
就算父母死了,也會留下房子,存款,繼續生活無憂。
許多中國人,就是這麼庸庸碌碌的度過了一生。
以前,他覺得這簡直是蛆蟲一般的人生,簡直活着浪費糧食,浪費光陰,是他最最看不起的。
可現在,他忽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能在父母身邊好好活着,哪怕啃老,也是好的。
想想吧,自己的父母很可能還活在21世紀——他們已經一天天老去,可是,唯一的兒子已經失蹤(跟死了差不多),他們終其一生也可能再也見不到兒子了,就剩下兩個孤獨的老人。
如果他們兩個都同時活着,相依爲命,那還稍好;可是,如果其中之一早早地去世了,剩下的哪一個該怎麼辦?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根本不是死亡,而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子女都去世了,還剩下自己一個人孤獨而長久地活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