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公曆七月,農曆五月底——也就是俗稱的五黃六月,天氣最熱的時段,怎麼會覺得這麼冷呢?
雍正一號的聲音也滿是顫慄:“看來,他們的治水都不徹底啊……真沒想到,現在的成都,一下雨也會淹成這樣。看來,這城市建設的排水系統真的不過關啊,尤其是新區,簡直是豆腐渣工程……”
吳所謂看了看自己腳下乾乾的地面,嘆道:“天府新區的戶口再牛比,也沒用。以前大家都說華陽是討口子住的地方,只要一發洪水就被淹,我還不信,現在一看,果然。可見,無論那些新區吹得多麼鬧熱,還是要住在五城區才靠譜,五城區基本沒有被淹的,你看,老祖宗們以前選擇的定居地還是沒錯的,排水系統就是比其他地方好多了……”
雍正冷冷的:“但凡住三環外的都是彎腳杆。”
吳所謂哈哈大笑:“哈哈,可不是嗎?幸好我的公寓在市中心啊。”
“我以前的別墅也在浣花溪!”
“哈哈,所以我倆都不是彎腳杆!”
他忽然挺直了腰桿,意氣風發,想想,哥可是在市中心黃金地段有一套兩百多平米大平層的人,縱談不上高富帥,至少,也是矮富帥啊。
“哈哈,老四,你現在是不是特羨慕我?以後,我把我的戶口遷到市中心好了……”
“你覺得自己還有戶口可遷嗎?”
吳所謂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不動了。
他不再看滾動的橙色預警屏幕,只抱着膝蓋,一動不動。
耳畔,有熟悉的歌聲傳來,不知道是哪個商場又在播放《成都》……
讓我,留下眼淚的,不止昨夜的酒……
金碧輝煌的商場,空蕩蕩的商場,琳琅滿目的商場……偶爾進出的幾個人,都像是道具,或者,乾脆,道具都沒有。
人類,在這個城市,已經成了稀有之物。
無數人爲之唏噓,爲之瘋狂,爲之徹夜難眠的房子——基本上都成了擺設。
別說市中心兩百多平的大平層,如果願意,你隨時可以像雍正大帝那樣擁有一千五百套房子,或者,更多。
或者,你任意搬去那一座別墅,哪一座豪宅,統統都不是問題。
你甚至可以直接搬去任何一家五星級酒店。
你可以吃大餐,開豪車,住高級酒店……比夢想中的大同社會更加的奢侈,豪華。
可是,你由衷感覺到的卻不是幸福快樂,而是——恐懼。
吳所謂覺得,自己身上的一大部分細胞其實已經死掉了——活活被嚇死了。
雍正一號則覺得,自己身上的所有細胞都已經死掉了——現在還在說話的這個人才是真的道具。
“小吳……”
“老四……”
二人異口同聲,然後,恐懼地閉嘴了。
他們同時向四面八方張望。
明明一切都沒有改變,明明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樣……可是,時間卻不對了。
就好像有兩個交錯的時空,自己幾人在一個時空,而自己的家人卻在另一個時空——就像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她們根本沒有存在這個維度。
而且,也永遠不會出現在他們所在的維度了。
雍正低聲道:“小吳,會不會是託尼殺了那些人,卻故意讓我們迷惑?”
吳所謂指了指對面的屏幕。
雍正擡起頭,看了一眼,看到屏幕上非常清晰的時間顯示:3019年!播報員的口音也準確無誤:“……今天是3019年7月……”
他驚呆了。
居然是3019年。
怎麼會是3019年?
而且,3019年的成都怎麼會和2019年的成都一模一樣?
城市佈局,大街小巷,飆升的房價,走穴的奧巴馬,甚至那首熟悉的《成都》……這些,怎會一模一樣?
3019年的成都,當然早已沒有了金婷婷、楊姐以及所有的熟人。
她們早已消失了千年。
她們的名字早已不再被人提起。
等等。
難道奧巴馬直接活了一千多年?
他能活一千多年,爲啥別的人不能?
“小吳,這不對啊,奧巴馬都還能到成都爲微商站臺,爲什麼是3019年呢,這……”
他沒有再說下去。
他忽然面色煞白。
他看着面前閃爍的霓虹,熟悉的街道,以及穿梭而過的車水馬龍,聲音嘶啞,幾乎泣不成聲:“天啦……天啦……果然是這樣……果然還是逃不過啊……”
他整個人,瞬間垮掉了。
要不是吳所謂伸手拉他一把,他眼前一黑一頭便栽下去了。
黑暗。
無止境的黑暗。
明明窗外萬家燈火,可是,這棟樓卻一片死寂。
兩百多平的大平層裡沒有點亮任何一盞燈,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獨自靜默。
連呼吸聲或者咳嗽聲都聽不到。
吳所謂仰躺在沙發上,他腦子裡竟然反覆地想同一個問題:這大平層是兩百六十平還是兩百四十平?
他忘記了。
他拿到房產證的時候根本沒怎麼看,現在,怎麼也想不起來。
只知道這兩百多的大平層裡,有四個臥室,一間書房,有一個大露臺,還有大廚房,大餐廳,大客廳……當然還有兩個寬敞舒適的衛生間。
房子裝修豪華又舒服,所用材料都精挑細選。
那是楊姐裝修好的。
縱然是在以房價低廉著稱的成都,現在,這套房子的價格也已經上千萬了。
現在,他躺在這裡,覺得就像躺在一個盒子裡——或者,一座動物園裡。
在他對面,雍正躺在地毯上。
他的旁邊已經堆滿了空酒瓶。
一件茅臺已經快被他喝光了。
但是,他居然沒有醉死,他還是活着。
姬滿端坐在一把大椅子上面,他正襟危坐,看不出喜怒哀樂,也或者,他根本不知道這“3019年”到底是什麼意思。
而帝辛卻站在窗邊,居高臨下看着外面的夜色。
真的是一點也沒有改變。
成都還是那個成都。
可是,一切,徹底改變了。
這一切,都是一個假象。
這一切,都是一個模型。
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或者說,現在的成都,已經不再是成都,而是一個培養基——一個保護“珍稀人類”的培養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