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走到唯一的一扇窗戶邊,窗戶霧氣濛濛,外面雨夾雪密密麻麻,已經到了年末,也到了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時刻,室內的氣溫快到0°了。
她很冷。
終日只能躺在牀上。
現在起來走了幾步,便覺得寒徹心扉,又急忙去燒了一壺熱水,給自己沏了一杯熱茶,捧着滾燙的茶杯,這才感覺到一絲淡淡的暖意。
門,無聲無息地開了。
她一怔,下意識地把茶杯放在茶几上。
雍正大步進來,反手關了門。
他拿着很多東西:取暖器、電熱毯,水果,滷牛肉,餅乾,雞蛋,麪條等等……末了,居然,拿出一個大袋子放在桌上,淡淡地:“喝點白粥吧,應該還是熱的……”
很大的一碗白粥,居然還有一大盒小菜:酸辣土豆絲、芹菜豆乾以及虎皮青椒。
金婷婷顧不得客氣,她已經餓慌了,端起就大吃大喝,很快,一大碗白粥便底朝天了,就連小菜,也被吃得乾乾淨淨。
雍正卻環顧四周。
只見原本破破爛爛的兩間屋子,已經收拾得非常乾淨,就連窗戶邊的每一個死角都擦拭得亮堂堂的,包括簡陋的沙發,茶几,甚至擺放滷牛肉的碟子,都一塵不染。
取暖器已經發揮了作用,很快,周圍的溫度便升高了一點。
明明是一個苦寒之地,卻乾淨舒服。
他乾脆躺在破舊的小沙發上,非常愜意地閉着眼睛。
“四爺……”
耳邊已經響起呼呼地鼾聲,金婷婷走到他面前,才發現他已經睡着了。
她悄然拿了一塊薄毯蓋在他的身上,壓低了聲音,如在自言自語:“四爺,真是謝謝你了。”
雍正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昏黃的電燈。
那是一盞老式的電燈,這種東西,在十幾年之前已經被淘汰了,雍正來現代之後,已經很少見到。可是,此時他睜大眼睛,看着這昏黃的玩意,恍如夢裡。
迷迷糊糊的,猶如在紫禁城的龍牀之上。
皇帝的起居室講究藏風閉氣,所以,房間很小,基本上就是十來平米,放一張大牀,就談不上其他多大的擺設了。
他在這樣的小屋子裡呆了一二十年,直到莫名其妙地掉了腦袋。
直到現在,他都不願意回憶掉頭的最後一刻——因爲,他也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明明就是在睡夢之中,就連巨疼都很模糊,然後,就像沉睡了很長一段時間,一覺醒來,便來到了這個繁華的21世紀。
直到現在,他都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常常懷疑,自己在做一個很長的夢,一定是在午夜時分,夢魘着了,醒不來。
他甚至重重地掐自己的手臂,可是,能感覺到劇烈的疼痛。
疼痛,也無法讓人清醒,就像這昏暗無力的燈光。
他極力想要尋找自己最熟悉的燈籠、風燈、馬燈……可是,這些統統都沒有。還有宮女、太監、甚至屏風、花瓶、古老的書房……什麼也看不見。
他想,自己陷入了一個魔界。
許久,他的目光才慢慢轉移,落到對面。
一個穿着長大羽絨服的女子,她黑髮垂肩,臉色蒼白,長長的睫毛合住眼簾,文弱得彷彿風一吹就要倒下去。
她坐在一張破破爛爛的椅子上面,背靠着牆壁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就像小雞啄米一般。
她很美。
她比他宮廷裡出沒的一切妃嬪都美。
她甚至比他在現代見過的絕大多數少女都美——無論那些十八線小明星,還是長腿細腰尖下巴的網紅臉——她比她們都漂亮。
他想,那是因爲她睡覺時的樣子吧。
她睡着了,很像一個小孩子,臉色平靜,長長的睫毛顯得無憂無慮,嘴角邊,甚至有淡淡的微笑,就像不知做了什麼平靜的好夢。
可是,這微笑裡,又有一絲淡淡的憂鬱,好像一個人累到了極點,對什麼都不抱希望了,聽天由命,逆來順受。
就連她露在羽絨服外面的手,也是蒼白而纖細的。
他心裡一震,慢慢地坐起身來。
拿過手機一看,已經午夜三點半了。
她還是迷迷糊糊地歪着頭睡着,旁邊的茶几上,有一壺泡好的茶水,雍正輕輕揭開蓋子,茶水早已涼透,他卻喝了一大口,整個人便徹底清醒過來了。
金婷婷忽然睜開眼睛,見他正在喝冷茶,急忙道:“四爺,我去給你燒點熱水吧……”
他不置可否,還是半躺在沙發上。
很快,小廚房裡便有咕嘟咕嘟水開的聲音,她倒在暖水瓶裡提過來,重新換了茶葉,泡了一壺,然後,又問:“四爺,喝咖啡嗎?不過是速溶的……”
他忽然很想來一杯咖啡。
很快,一杯速溶咖啡便遞在了他的手裡,喝一口,忽然覺得這苦苦甜甜的玩意,味道真是好極了。
他一口氣把一杯咖啡全部喝完。
這才自言自語道:“以前,我覺得咖啡、可樂什麼的,簡直就跟毒藥似的,難以下嚥,很難想象,世界上居然有那麼多白癡會喜歡這樣的玩意兒。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咖啡比茶好……”
在寒冷的冬夜,一杯咖啡可以給你提供一定的能量和熱量。可是,一杯茶卻辦不到。一杯熱茶,只會讓你越來越飢餓,越來越清醒。
而在清醒之中感受飢餓的滋味,是人生中最殘酷的折磨之一。
雍正回味了一下,又道:“再給我來一杯吧。”
她有點意外,可是,還是又去給他兌了一杯速溶咖啡——這咖啡,還是某天他在超市裡買來的,很大的一盒,裡面有整整一百小袋。
他再次將咖啡一飲而盡,這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杯子,嘆道:“睡醒後,吃飽喝足,感覺真是好極了。”
她只是靜靜聽着。
就像過去一樣。
在他們以前一兩年的婚姻生活裡,總是這樣,他說,她聽。
從不提什麼意見,也沒有什麼抱怨,更談不上爭吵或者別的什麼夫妻之間最最常見的不和諧。
只是,冷冰冰的,從來感覺不到任何一點溫情。
可現在,她還是一言不發,只是雙手端着茶杯低着頭,但是,他忽然覺得,周圍的氣氛很靜謐。
偶爾,她看他一眼,但隨即又移開了目光,有點心慌慌的。
她的眼睛非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