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早已沒有王位需要繼承,有幾個孩子,無非是享受一下天倫之樂。甚至,哪怕是隻有一個孩子都好。
也不需要這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健康就好。
可是,他知道,這個理想,現在已經徹底成了奢望。
在已經沒有任何阻礙和限制的情況下——無端端的變成了奢望。
他絕對不可能在明知大家都將陷入餓死的狀態下,生一個孩子出來,讓孩子體會一次這殘酷的死亡之旅。
絕無可能。
所以,當金婷婷充滿熱切的目光轉向他時,他便移開了目光,假裝沒有看到——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其實早已明白金婷婷的心思。
但是,現在,他覺得還是什麼都不要明白爲好。
直到傭人撤下了所有餐具,收拾好一切,重新換上來新鮮的咖啡。
他慢慢站起來,“金小姐,謝謝你今天這麼熱情招待我。”
她盯着他:“四爺,你要走了嗎?”
他點點頭,和顏悅色:“我本來是有點事情要去澳洲一趟,但是,還沒到澳洲,就接到電話,叫我不用去了。所以,我轉道來看看你。”
“四爺現在是要回去了?”
“是啊。回去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
他故意輕描淡寫:“每天都是一些看似很重要,實則很無聊的會議。有時候想來,這些東西根本就毫無意義。”
金婷婷默然起身送他。
走了一段,她忽然道:“四爺,你還會來看我嗎?”
他凝視她。
她鼓足了勇氣:“四爺,你要是有空,就多來看看我吧。我天天都在家裡,你隨時來都可以找到我。本來,我應該常常去看你的,但是,你知道,我不便露面,而且,我怕爲四爺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拜託四爺有空的時候,多多來看我一下吧。”
他心裡一哽,竟沒有回答。
金婷婷見他沉默,以爲他是不情願,也不能繼續說下去,只是低下頭,神情明顯很失望。
他慢吞吞的:“金小姐放心吧,如果以後還有機會,我一定還會來看你的。”
她聽得這話,雙眼頓時亮起來:“四爺,你真的還會來看我嗎?真的嗎?”
他點點頭:“會的。金小姐,我還會來的。”
她低聲道:“我會等着四爺的。”
……
走出去很遠,他回頭,但見金婷婷還站在原地。
夕陽如血,彷彿還能看清楚她晶瑩如玉的面容。
心裡,卻一陣悽惻。
他完全明白:這次之後,後會無期。
也許,自己再也沒有能見到她的機會了。
甚至,在生與死的遊戲之中,都沒可能再見到她了——一如他一路上的揣測,她到底是在地球大撤退一開始就餓死了,還是流落到了別的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
他不知道。
他想,她很可能一開始便餓死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希望,在最後的時刻,她能多增加一點求生的伎倆。
也或者,真到大撤退的那一天,他會提前趕到,至少,帶上她一起,多給她一分生存下去的希望。
每一個黃昏,都能看到不同的夕陽。
有時候,這夕陽在銀杏樹的上空,有時候,又在窗戶邊的頂上。
萬道霞光,每一天都很美豔。
漸漸地,受德已經分不清楚時間和空間了——他不知道現在究竟是夏天還是秋天或者冬天,只覺得,每一天的夕陽,都和記憶中的遊戲場景一模一樣。
事出突然,必有妖魅。
他很清楚,以前的每一天,這個城市上空絕不是這樣的夕陽。
現在,每一天都很藍,白雲很清晰,晚上能看到一輪又大又亮的月亮,彷彿地球上所有的污染,一夜之間忽然就全部消失了似的。
他每天都靜靜躺在牀上,許多時候盯着手機,但更多的時候,一直在觀察夕陽的變化。
託尼和伊莉莎,各自佔據了一個房間。
他們從島上出來,對於外界的氣候並不是那麼習慣。託尼也就罷了,反正經常都在外面行走。
可伊莉莎就不同了,每一天,她都覺得呼吸有點困難,第二天早上起牀的時候,她甚至開始咳嗽。
受德給了她一些藥,但是,她拒絕了,她只是經常站在房間裡的鏡子面前,仔仔細細打量自己——當然不是看自己的容貌,而是審視自己身上的特殊變化。
在這個常年爲男人所居住的屋子裡,這一面鏡子也是獨一無二的,可能以前是楊姐留下來的。因爲房間多,這間屋子就一直空着,幾乎很少有人踏足,伊莉莎一來,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可是,她整天面對鏡子,分析自己臉上和身上的一些變化,發現除了呼吸苦難,其他,沒有任何變故。
呼吸困難,只是出於空氣質量的變差。
一夜的白頭,那是妖魔的法則——反正直到現在,她還是一個正常之人,誰也看不出她已經有了65歲的年齡。
直到那個傍晚,有人拿鑰匙開了房門。
三個人幾乎同時從各自的房間裡出來,一起看着那個進門之人。
雍正死死盯着他們,忽然笑起來:“你們也犯不着這麼隆重地列隊來迎接朕吧?”
衆人都笑起來。
託尼大聲道:“雍正爺,你可總算回來了,我們就等你了。”
伊莉莎也意味深長:“雍正大帝,真是久仰了。”
他好奇地看着伊莉莎,託尼笑道:“這是伊莉莎,我們島上最有成就的傑出女科學家,也是成功復原伊甸園的總工程師。雍正爺,你猜猜她多少歲了?”
雍正隨口道:“一百歲了?”
“哈哈,一百歲談不上,不過,已經滿65歲了。”
雍正這才吃了一驚。
儘管他早已見過金銀子駐顏有術時的樣子,可是,金銀子那是不同的,靠的是妖術和一種鬼法,在能量喪失的時候,一夜之間便可以老邁成一百歲的可怕樣子。
但伊莉莎,是真的停留在30來歲不變了。
他立即道:“伊莉莎,你不會一夜之間就老邁崩潰吧?”
伊莉莎搖搖頭,苦笑道:“這倒不至於。可是,很有可能,我在外界生活時,就一天天的正常老去。”
“也就是說,你至少還要再過35年,才能成爲65歲的樣子?”
“理論上是如此。但能不能堅持這麼久,也不好說。不過,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居住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長到什麼時候,已經不爲人知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們被趕出伊甸園之後,還活了九百多歲。也就是說,他們的衰老,是從離開伊甸園第一天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