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別苑廚娘的手藝十分不錯,尤其幾道山野菜,別有一番味道。
用過午膳後,蘇容與夜歸雪出了梅山別苑,乘車回城。
與來時一樣,夜歸雪與蘇容下了一路棋,均是和棋,馬車到了謝府門口,正好一局棋下完。
蘇容沒如往日一般,第一時間下車,而是等着夜歸雪說話。
夜歸雪溫聲道:“我打算這兩日就離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侄女秋瑩。王女早先說將秋瑩安排進東宮關照,我覺得甚爲妥當,如今依然是這個想法,不知王女可有別的想法?”
蘇容道:“你若信任我,就將小秋瑩安置進東宮,我雖還沒與太子提此事,但想必太子不會反對。”
夜歸雪頷首,“那就這樣安排吧!”
他抿了一下嘴角,“我啓程之日,王女會送我吧?”
“自然。”蘇容點頭。
夜歸雪笑了一下,溫聲道:“王女下車吧!我無事了。”
蘇容點點頭,下了馬車,如往日一般,對他揮揮手。
夜歸雪靜靜看了她一眼,落下了簾幕,馬車離開了東四胡同。
蘇容站在門口,看着夜歸雪馬車走遠,泄了一口氣,只覺周身疲憊至極。
她沒去大夫人住的院子,而是徑直回了自己住的院子,進了屋子後,回到牀上,鑽進被子裡,倒頭就睡。
大夫人聽聞蘇容回來了,看看天色,奇怪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是城外山坡上的臘梅還沒開?沒得賞嗎?”
無人回答她。
於是大夫人找去了蘇容的院子。
有公主府調派來的伺候的婢女迎上大夫人,壓低聲音小聲說:“七小姐回來後,看起來累極了,吩咐任何人來了,都不準打擾她,她想好好睡一覺。”
大夫人心想,這是出了什麼事兒吧?她小聲問:“她回來後,可是受了傷?”
婢女搖頭,“沒見受傷,就是看起來很累。”
大夫人點點頭,“既然如此,她醒了派人告訴我一聲。”
婢女應是。
大夫人往回走了兩步,還是不太放心,她又轉回身,來到窗前,湊近窗子,扒着浣紗格子窗,往裡面瞅了一眼,見裡屋的窗簾沒落下,隱約瞧見蘇容蓋着被子躺在牀上,的確是在睡覺,她轉身離開了。
而回到成國公府的夜歸雪,面對等在她屋子裡的葉秋瑩,嘴角也扯不出笑意。
葉秋瑩是個十分敏感的孩子,看着夜歸雪臉色,小心翼翼地拉着他袖口問:“小叔叔,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你看起來不太開心。”
夜歸雪看着葉秋瑩葡萄般晶瑩的眼睛,坐下身,溫聲說:“小叔叔是有些不太開心,被你看出來了。”
葉秋瑩仰着小臉,“你氣色不大好,神色也不大好,很容易便能看出來。”
“小機靈鬼。”夜歸雪捏捏她鼻尖,輕嘆一聲,“是小叔叔過於自信了,今日方纔體會到,任何人,都不能小看,自己也不能仗着本事,過於自己爲是。”
葉秋瑩小眉頭皺起,“小叔叔,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事關蘇七姐姐?”
夜歸雪點頭,“是啊,事關她。”
葉秋瑩迷惑不解,“蘇七姐姐怎麼了?她對小叔叔你很好的呢,我都能感覺得出來,她很喜歡你。”
“她更多的是欣賞我。”夜歸雪道:“這一段時間,她在很用認真的想喜歡我,可惜,我過於自信,沒有把握住,以至於,她如今……”
他忽然頓住,啞然失笑,伸手扶額,“我真是……怎麼與你這麼一個小孩子,談喜歡不喜歡。”
他伸手揉揉葉秋瑩的腦袋,“你的蘇七姐姐,還是很喜歡你的,至於我,小叔叔自己會處理,你這小腦袋瓜,別整日裡裝大人的事兒,小心長不高。”
葉秋瑩本來面上已掛上憂愁,如今被夜歸雪這麼一揉,給揉散了一半,嘟起嘴,“小叔叔,我雖是小孩子,但如今只有我,才能跟你說說心裡話啊,你不要把我當做小孩子就好了,你說的話,我能懂的。否則你自己一個人憋着,該多難受。”
夜歸雪失笑,“人小鬼大。”
他伸手將葉秋瑩抱起來,讓她坐在座位上,對她溫聲道:“我已與你蘇七姐姐說好了,待我離開大梁京城後,她會將你安置在東宮。”
葉秋瑩看着他,“小叔叔,你們到底怎麼了?您不能不讓我知道,否則您離開後,我心裡沒底。”
夜歸雪想了想,看着她小大人的模樣,點頭贊同,“也是。”
他輕聲道:“她將我的聘禮退還給我了,十萬兵馬的虎符,她不要了。所以,我們的婚約解除了。”
葉秋瑩小臉都白了,“小叔叔,爲什麼會這樣?”
夜歸雪道:“是小叔叔的錯,沒能讓她喜歡上我。也是我太自信了,沒有把握好。總之,我們已說好,如摯友般相處,你留在大梁,她會跟太子殿下提,將你安置在東宮,可保你衣食無憂,性命安虞。至於我,回到南楚後,要跟你祖父與你父親商議……”
葉秋瑩咬脣,“小叔叔,你們解除了婚約,她將十萬兵馬的虎符都退還了您,蘇七姐姐是不想去南楚爲王了嗎?”
夜歸雪搖頭,“不是不想爲王,她是不想以王夫之位,換夜家對她的扶持了。”
葉秋瑩不解,“爲什麼呢?”
夜歸雪溫聲又耐心地解釋,“她有更重要更在意的人,哪怕不做王位,也不忍辜負。而我,也許一開始就錯了,我以爲,夜家與十萬兵馬的虎符,是我的依仗也是憑仗,她那麼冷靜理智的一個人,自然知道什麼是對她來說最有利的,她既然接受了我,便是決心已定,她對我雖沒有情意,慢慢相處,來日方長,總能有的。細水長流,也未必不能深厚,慢慢的,一點點的,紮根她心裡。但如今看來,顯然是我錯了,所以我才說是我過於自信了。”
他輕嘆,“若是早知道,我當謀她的心纔是。我纔是低估了人。”
葉秋瑩似懂非懂,小聲問:“小叔叔,您低估了誰?是……周家那位小哥哥嗎?”
夜歸雪微愣,想起葉秋瑩那日與他一起去東四胡同祝賀蘇行則,周顧那日與蘇行則蘇容等人一起,也去了東四胡同,周顧見了葉秋瑩,含笑送了她一支毽子,那毽子是公雞的尾羽製成,十分漂亮,葉秋瑩很是喜歡。不止如此,他還跟着葉秋瑩踢了一會兒毽子,把毽子踢的花樣百出,能踢上半空,數百下不墜落,直惹得葉秋瑩捂着小嘴睜着大眼睛驚呼連連。這樣的事兒,家裡的人,是沒人陪她玩的,他素來穩重,也不陪她玩踢毽子。從那之後,葉秋瑩便喊周顧小哥哥了。
她也覺得周顧很好。
他笑了笑,“是啊,就是他。小叔叔低估了他。”
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已被蘇容乾脆果斷退婚了的周顧,會殺了個回馬槍,將人從他手裡給搶了,且搶的不聲不響,不動聲色,既沒對他放狠話,也沒對他擺臉色,每一回遇到,也是以禮相待,沒讓他看出他對蘇容的絲毫情緒來。
他比他小了兩歲,還未入朝,卻兵不血刃,送了他這麼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