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吉爾伯特還沒來得及再去提“初擁”,那件事便發生了。
聯邦軍與愛斯蘭德的戰爭一直在不斷升級,星際聯邦打着自由民主的口號逐漸收服了大半個宇宙, 只有龐大的愛斯蘭德星系仍然維持着古老的帝國制。星際聯邦在一天天地浸透, 愛斯蘭德星系太過龐大, 帝國軍無法及時將各個角落的情況都收入指掌之中。狡猾的聯邦軍總能找到一些縫隙鑽進來, 在愛斯蘭德蒼藍色的星雲圈中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軍事進攻與反叛衝擊。
黎明之牙便是爲此而存在, 第一時間趕到戰鬥現場,將所有威脅勢力全部肅清。這一次也一樣,邊境行星在久違的寧靜之後再度掀起了暴動, 而事態嚴重在,聯邦軍找到了愛斯蘭德星雲圈的突破口, 從星系之外趕來增援。
[那些聯邦老鼠又聞到雞蛋縫裡的香味了, ]我的父皇陛下露出嘲諷的笑意對我說, [先別管那些暴民,以消滅聯邦爲首要任務。一隻也別放過, 知道嗎,薩可。]
[是的,父皇。]
一直以來我都是他的劍,他用得非常好,也對我這把劍十分滿意。我突然迫切地想要知道如果我這把劍不聽話了, 他會有什麼反映?
[請問父皇, 這次會有什麼獎勵嗎?]
[哦?]他十分詫異, 這可是我第一次主動向他索要獎勵呢, [真是稀奇呢, 我的薩可,你想要什麼獎勵?]
我的聲帶幾乎在發抖, [若是這一戰取得了勝利,請父皇讓我自己挑選初擁者。]
他的表情在一瞬間陰沉下來,但立即又掛上完美的帝王的面具。
[喲,我的薩可想要長大了嗎?其實只要你跟我說一聲不就行了嗎?何必用戰爭來做賭注?]
[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父皇。]
我剋制住情緒,儘量用平靜的聲調對他說,[我沒有對您不敬之意,只是想要自己做一次選擇而已。]
[要是我說不準,你難道就會故意不贏嗎?薩可,你的驕傲能夠容忍自己的失敗嗎?]
[不能,]當然不能,我的勝利是我屹立於皇室之中的資本,我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失改?[只是……我將拒絕出戰。]
他哈哈大笑起來,[薩可,你這是在跟我談條件?難道吉爾伯特沒有教你談判的技巧嗎?還是說他把你保護得太好了,讓你連這一點都不懂?]
[我並不是在跟您談判,]我說,[只是請您做出選擇而已:第一,我會出戰,勝利的獎勵是讓我自己挑選初擁者;第二,請父皇爲我進行初擁,但從此我再也不會爲帝國軍效力。父皇,您選哪一個呢?]
他的眼神動搖了一下,隨後就變得面無表情,只是一直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頭髮毛,卻沒有移開視線。我的遊戲已經發展到了帝國的最高權力者身上,若他做出選擇,不管選的哪一個,都是我贏,但若他不做出選擇,就是他贏了,那樣我便再也沒有機會去獲得我想要的東西。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薩可,你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半晌之後他纔開口,[我也是你遊戲中的一員嗎?還真是榮幸呢。]
[那麼,您的回答是?]
他拍了拍手,[非常有趣,你是第一個敢用上位的口氣跟我說話的人,薩可,我真該獎勵你。既然受到了邀請,我當然樂意玩一玩你的遊戲,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是嗎,薩可。]
[多謝賞臉。]
[那麼,我選一,]他用手支着額頭,[只要你獲得了這一場戰爭的完全勝利,我就允許你自己挑選初擁者。不過薩可,你要記住,完全勝利的意思,是讓聯邦軍和反叛軍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大開殺戒而已,這有何難?把聯邦軍和反叛軍全部肅清,我就可以和傑夫利在一起了。與他相比,那些人又何足輕重?
於是我開始積極地做着準備,生平第一次如此期待着這場殺戮。我一遍又一遍地做着詳細的計劃,瘋狂地蒐羅着一切的情報,任何蛛絲馬跡也要親自去審查。
傑夫利覺察到了我異常的緊張感,向我詢問原因。於是我告訴他,只要這場戰爭取得了完全的勝利,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完全的勝利……是什麼意思?]
[就是讓聯邦軍和反叛軍全軍覆沒,]我頭也不擡地盯着電腦上的宇宙座標分析圖譜,[只要把那些人都除掉……]
[若是他們投降呢?]
[不,傑夫利,這場戰爭不會被允許投降,]我對他說,[父皇要的全軍覆沒,是警告聯邦軍和反叛者,必需用鮮血讓他們將愛斯蘭德的榮譽謹記於心!]
[可是殿下,並不是只有使用武力這一條路才能……]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傑夫利,你說的都對,但是,]我熱切地望進那雙黑耀石眼,[但是這一次關係到我們自己,只要那些人都死了,我們就能在一起了啊!傑夫利,難道你不想要和我在一起嗎?]
[當然想,殿下,]他的眼中透着痛苦,[可是殿下,一定只能用這個辦法嗎?]
[這是唯一的機會,]我皺眉,爲什麼到了現在他還想要堅持他的說教?難道與我在一起竟不是超越一切的最重要的事情嗎?[只有過了父皇這一關才能做出自由的選擇,否則我們……]
[殿下,]他拉住我的手,阻止了我的話,[還有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
[請殿下和我一起離開愛斯蘭德,]他用緩慢而又沉重的聲音對我說,[離開這個束縛你的囚籠,去另一個愛斯蘭德的勢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一起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好嗎?]
我驚訝地叫道,[你在說什麼啊,傑夫利?]
[請殿下和我一起離開愛斯蘭德!]他重複着剛纔的話,[到一個全新的,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去生活,只有我們兩個人!]
[你瘋了嗎?!我怎麼可能會離開愛斯蘭德!我是愛斯蘭德的王子,黎明之牙的艦長……]
[您並不是真的在乎這些地位,您只不過是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可而已!除了打仗您還有很多別的優點,這已經足以讓您能夠在這個星際生活下去!]
[閉嘴!]我恐懼地後退,[你瘋了嗎,竟然想要讓我離開愛斯蘭德……離開這裡……離開這裡我能去哪?我要怎麼生活?]
[殿下,外面的世界其實比愛斯蘭德要精彩百倍。愛斯蘭德人太過於害怕改革,依賴着星雲圈的保護而不將目光放得更遠。我想帶您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您所不知道的宇宙中,其實您可以活得更加自由。在那裡,再沒有人能用權力來限制您強迫您,而且,我會永遠陪在殿下身邊,好好照顧殿下,愛護殿下,這是我對您的誓言,請您相信我!]
去星雲之外生活?這是我連做夢都沒想過的事。即使是在皇家學院時的那些黑暗的日子,我也從未想過離開愛斯蘭德這件事。現在他卻讓我和他一起離開,他說我在外面也能生活得很好。
[……我相信你,傑夫利,]我默默地別過頭,[我想你說得有道理,或許我可以跟你去星雲之外。]
[殿下……]
他的聲音中透着欣喜,然而我卻接着說道,[但那得在這之後,將聯邦軍和邊境行星的反叛軍肅清之後!]
他沉默了,許久之後纔再度開口,[殿下爲何如此堅持這場戰爭?]
[因爲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對他說,[傑夫利,那種類似於逃跑的行爲不是我會做的事,更何況,我是逃不掉的。吉爾伯特不會讓我逃走,父皇更不會!]
我由衷地期待着的戰爭,然而我卻失望了。在出徵前的一個星際周,我竟罕見地生病了。莫明其妙的高燒不退,後來竟演化成爲昏迷不醒。醫生查不出原因,忙得焦頭爛額,有人甚至猜測是不是因爲我遲遲沒有進行“初擁”而導致的身體變化。
但即使如此,也不應該就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生。我感到其中不對,父皇志在必得的臉浮現在記憶中。先是一口答應下來,然後在出徵之前使手段讓我病倒,以至於條件不成立?真是一招好棋,我怎麼就傻到去和他談什麼條件?但我不會就這樣認輸的,必需讓黎明之牙出征,即使現在的我連牀也下不了,但我還能遠程指揮。
我讓我的騎士去替我號令黎明之牙,作戰計劃早已佈置好,若有什麼變故,我也能在千里之外想好對策,只需要讓傑夫利替我在黎明之牙上發佈命令即可。我不會讓那個男人如願以償,即使我不能走出一步,我也會讓黎明之牙獲得勝利。
於是,黎明之牙如預期般地出征。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着,傑夫利也隨時將戰場上的變化傳回,我便及時改變着作戰策略。那莫明的病痛折磨着我的身體和精神,我卻僅憑着一絲意志支撐了下來。爲了能與他在一起,爲了獲得最後的勝利——黎明之牙的勝利,也是我和父皇的鬥爭中的勝利。
當傑夫利傳回任務達成的消息之時,我終於鬆了口氣。十幾日以來從未合過眼,現在我終於能夠安心地睡上一覺了。我贏了,再也不用受父皇的約束。等傑夫利一回來我便告訴他初擁的事,在此之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是離開愛斯蘭德,我也再不用害怕吉爾伯特和父皇了。
放下心來的我安心地入睡,這一覺竟是從未有過的香甜。當我再次醒來時已是三日之後,高燒已經退下,身體是從未有過的輕鬆。吉爾伯特在得知我醒來之後立即過來看我,我見他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傑夫利。
[傑夫利呢?他回來了嗎?]
銀眸閃了閃,他一臉憐愛地看着我,久久都沒有出聲。
[怎麼了,哥哥?]
[薩可……]他嘆了口氣,[其實我在想,你要是就這樣睡下去,再也不會醒來,說不定會更幸福一些的吧。]
我不滿地嘟着嘴,[哥哥,你說什麼啊?]
[薩可,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是嗎?]
[我當然是,]我奇怪地盯着他,[哥哥,發生什麼事了?]
[……黎明之牙戰敗……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