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
將放在手邊的茶杯狠狠地砸了出去, 滾燙的水澆透了烏黑的長髮。尤加難受地皺起了眉頭,但吉爾伯特的怒火卻纔剛剛開始。
[我不是叫你一到桑多就儘快把那個男人找出來殺掉嗎?!你不但沒幹掉傑夫利,還讓薩可繼續和他在一起!]
[殺了傑夫利, 薩可也會死的。]
“啪”的一聲脆響迴盪在書房中, 白淨的臉上立即腫了一片。
[不要侍寵而驕, 或者你真以爲不用你我就找不到替代的人了?]吉爾伯特冷哼了一聲, [更何況我已經答應了薩可讓他跟傑夫利走,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吧?你的保命符沒有了呢!]
[你會讓他們走嗎?]
[爲什麼不?]銀灰色的眸子中閃出一絲傷痕,[他是我的寶貝啊,我怎麼能讓他傷心呢。]
毫無血色的脣邊勾起一絲嘲諷, [真是個好哥哥。]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尤加就知道這個孩子與自己一樣, 雙手都沾滿了鮮血。並沒親自殺過人, 因爲處在高位, 往往只需要一句話或一個手勢,便能使千萬人血濺大地。就像自己的一個小小代碼, 能讓無數的人自己走上毀滅的道路。
但他又和自己不一樣,他忘了一切,迴歸了本元。他的本質是那麼的純淨,就像蘭卡伽迪斯的雪。身體雖然是大人,但內心依舊天真, 看着他的淚與笑, 尤加發現自己沉寂已久的心竟又開始躍動。
他不適合與布拉德在一起, 總有一天他們會分道揚鑣, 所以不要急於一時。
琴絃“噌”的一聲斷掉, 黑眸卻仍然望着與布拉德一起練琴的蘭卡。似乎是感覺到了盯着自己的視線,蘭卡轉過頭, 卻在還沒有尋找到視線的源頭時便被布拉德喚回。
尤加在光線黯淡的角落裡整理着壞掉的琴絃,喉嚨裡輕輕地哼着《狂歡波爾卡》的調子。
[爲什麼不拉這首曲子了?這是布拉德專門爲你寫的,明明這麼受歡迎。你只要稍微努力一點,就能成爲“諾亞號”的第一。]
朱利安不止一次與他討論這個問題,對於商人來說,商品沒有發揮出他最大的價值,實在是一件可惜又可恨的事。尤加每次都打哈哈般的敷衍過去,他知道朱利安不會強迫他,因爲不同於其他人的是,他對於“諾亞號”的用處並不僅僅止於表演。
排名星際黑客通緝單前十,同時又擁有高級催眠師資格證書,還是流浪藝團的著名藝人。無論哪一個名聲都響亮得嚇人,但尤加卻保持着一貫的低調。不,是到了“諾亞號”纔開始低調的吧,爲了躲避仇人的追殺而不得不如此低調——當然,只是相對而言。流浪藝團的名星藝人,與黑客通緝單前十比起來,明顯要低調很多了吧?
[朱利安,你想要我專心做一個大提琴手,還是專心做一個工程師?]
這句話成功地讓朱利安閉上了嘴巴,要知道僱一個好的飛船工程師可是要花一大筆錢的。“諾亞號”不缺頂級的藝人,卻只有尤加一個頂級的電腦工程師。
《折翼天使》,的確是一首美麗的曲子。布拉德說,在朵朵亞羣島見到躺在血泊裡的尤加時,這個調子便是他的第一靈感。算是布拉德寫的曲子中相當成功的一首了吧,但尤加卻並不喜歡。因爲這個調子,美得過於憂傷。
就像是被拋棄的雛鳥。
就像蘭卡。
蘭卡過於依賴布拉德,潛意識中想要獨立,卻又害怕着這種獨立。從心理學上分析的結果,尤加認爲那是被所愛背叛之後的傷痕。布拉德並不知道,盲目地接受了這種虛假的愛意。失憶的蘭卡也不知道,盡情地享受着熱烈的戀情。
但尤加知道,尤加不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想要的東西掉進別人的口袋。
蘭卡拒絕治療失憶,於是尤加買通廚師將藥物混入他的食物裡,蘭卡拒絕認清自己與布拉德的不同,於是尤加通過重重渠道撩撥了愛莉絲的妒嫉。身體有所殘疾真的很不錯是嗎?如此輕易便能讓人放輕警惕。沒有人懷疑尤加的目的,因爲大家的目光都放到了愛莉絲與蘭卡的爭奪賽上。只需要到最後時刻出面當一回好人,便能在蘭卡的潛意識裡造就另一個能夠依賴的對象。
但尤加失算了,他低估了蘭卡的警惕與分析能力。就連在“諾亞號”被聯邦軍控制的最危急時刻,蘭卡也依然能夠看到尤加的破綻。
難度越大,便越是有挑戰的價值,不是嗎?
尤加在露臺上拉着大提琴,面對着浩瀚星海的勝臉孔上浮着無人有幸見到的微笑。
[別以爲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想知道的事,沒人能夠瞞得了我。]
銀髮的男人囂張地將屏幕打開,上面的每一個字符都與尤加相關。
[巴比洛克維特蘇家的小公子,失蹤已久,檔案已在數據庫中銷燬。]他冷哼了一聲,[還真是毀得乾淨呢,果然不愧是排名前十的黑客。這麼急着抹消自己的存在又是爲了什麼?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我不保證下一刻就打電話給你的父親,告訴他他還有個比他更加名聲響亮的兒子。]
尤加勾起嘲諷的笑意,看來這個男人打聽得還不全,如果他知道尤加早已被逐出家族一事,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呢?
[我要向您擔白兩件事情,陛下。]尤加淡漠地坐在輪椅上,只爲裝飾性的眼鏡反射着冷冷的光,[抹銷我的所有檔案一事是我父親找人乾的。那一年我纔剛夠上學的年紀,您肯定已經知道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能力被排進黑客單的前十的事吧?]
銀髮男人的臉成功扭曲,尤加則在暗笑着他失去理智時的愚蠢。雖說這麼短的時間內能打聽到尤加的來歷已屬不易,不過對於這個自大的男人來說則是一種恥辱。
[第二件事便是,我還擁有高級催眠師資格,更何況現在的蘭卡,不,是薩克。他能依賴的,也只有我了吧?]
[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男人不屑地關掉檔案,[你在他心裡什麼也不是!他以前只看着那個男人,現在居然又迷戀上了那個無恥的小提琴師!]
[當然,陛下,他的歸宿最終只有在您的身邊,]尤加擡了擡眼鏡,[但您自己是辦不到的,他最想脫離的就是皇家的束縛,要想讓他留下來,必需心甘情願。]
[傑夫利在他身邊時他就心甘情願地留在帝都,現在居然想和那個小提琴師一起呆在這種用來娛樂民衆的飛船上!]
[現在的薩可並未完全從夢境中醒來。]
[夢境?]
尤加勾起淺淺的笑容,眼底卻是一片寒冰。
[蘭卡只是他創造出來的一個理想人格,是他的本我中最美好的部分。所以蘭卡的一切行動與語言都代表了薩可的真實意識。但這無疑是他爲了逃避現實所產生的舉動,現在的薩可雖然恢復了記憶,但仍嚮往着“諾亞號”的生活,是因爲蘭卡這個人格在繼續影響着他的思維。]
銀髮的男人高傲地抱着肩膀,[那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徹底醒來?]
[很簡單,]黑眸中泛起光芒,[殺了蘭卡。]
[什麼?!]
看着男人震驚的表情,尤加得逞似地揚起眉毛,[捨不得嗎?也對呢,蘭卡所代表的美好的東西,也正是你喜愛着他的緣故嗎?]
男人沉默着,銀眸的顏色似乎帶上了金屬的光澤。尤加繼續說道,[但是,不把蘭卡徹底毀掉,如果有一天,蘭卡的人格佔據了上鋒的話,薩可終究還是會離開。]
[他是我的寶貝,]男人呢喃着,[我不會傷害他的……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無論是薩可,還是蘭卡!]
尤加聳聳肩道,[那麼,您是打算承擔風險了?]
[風險?你是說他仍然有可能會離開嗎?]男人坐到尤加對面,目光直視着他,[你,能把風險降到最低嗎?]
[我會盡力的,陛下。]
將蘭卡徹底毀掉,只留下“血腥薩可”,那會是怎樣的一番美景?尤加十分想要看到另一種性質的純粹的薩可,但那個男人的威嚴卻讓他妥協了。吉爾伯特,支配着龐大的愛斯蘭德帝國的男人。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尤加的襯衫後背已經全溼。只是身爲高級催眠師,所學過的心理學的知識讓他表面上依然能夠輕鬆地與這個男人談笑風生而面不改色。
毀掉一個人格,還是一個虛擬的人格,只需要一句話就行了。尤加將這個方法告訴了吉爾伯特,殘酷的男人便與任性的弟弟打了個賭。早已被尤加分析得通透的蘭卡與布拉德自然順利而自覺地跳進了這個陷阱之中,於是薩可一敗塗地。
及時地出現在處於崩潰邊緣的薩可身邊,用溫柔的語言與心理暗示撫慰了薩可的心。真想就這樣給蘭卡最後的致命一擊,但那雙銀眸卻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於是尤加將蘭卡封印在了薩可的本我之中,但卻惡作劇似地留下了一把開啓的鑰匙。既然不能造就一個純粹的“血腥薩可”,那麼,就把目標轉移到那個銀髮的男人身上吧。
當薩可再次與傑夫利重逢之時,蘭卡將會慢慢甦醒,並與薩可融合。
到那時,吉爾伯特,你那張面具似的標準帝王臉孔上,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