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融工和鬆秀向上爬出了蟻山,他們驟見正常天光,覺得舒服了很多。適應了一下後,發現這裡是巨大石山的一個小小褶皺帶,向裡面凹進去大約五六米的樣子,非常光滑乾燥。因爲天長日久的岩石風化,褶皺帶上全是細小的碎石。這些碎石都潔白如玉、玲瓏可愛。
姜融工撿起幾個小石子,發現它們很沉重,放在手裡摩擦幾下,發出“沙沙”的聲音。
鬆秀說道:“這是光潔石,又叫打火石,你撿兩個大一點的摩擦一下看看。”
姜融工依言撿起兩個稍大的石頭,兩手分別拿着一個輕輕一劃,只見一星小小的電火花倏然濺出,一閃而滅。
他頗感驚奇,說道:“打火石我小時候在湘江河邊也撿到過,一般的石頭只要稍微光滑一點的,磕碰的時候也有火花出現,只不過方向很難掌握。但是我發現這兩片石頭摩擦出來的火花竟然很大,就算現在是白天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莫非它和普通的石頭有什麼不同?”
“哥哥,你沒有注意天空,”鬆秀提醒他道:“現在外邊還能叫白天嗎?”
“什麼!”姜融工擡頭朝天上一看,頓時吃了一驚。
只見他們眼前的天空風起雲涌,如同圍了一層厚厚的鐵幕,遙遠的天際,隱隱有閃電明滅閃爍,狀如枯樹之根。但是奇怪的是,地面卻風平浪靜,令人感到無比的壓抑。
他們的腳下,蟻山光華大放,將附近的一切都籠罩在一個巨大的光幕裡。光幕裡面,仙山瑤臺,瓊樓玉宇,鱗次櫛比異常壯麗。他們的身邊,就是幾根雕龍玉柱,那纏繞在石柱上的龍,玉鱗華潤,爪須怒張,彷彿活生生一般想要脫身飛出。
鬆秀看見這些石柱,就要走上前去摸,姜融工趕緊把她一把拽了回來。
他吃了不少蟻寶,所以對這些幻境有清醒的辨識能力,而鬆秀不同,她似乎已經被它們所迷惑,分不清真假了。所以她走上去摸那些石柱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腳下是萬丈懸崖,反而以爲那是用玉石堆砌的平坦地面。
這時候下面的蟻山傳來無數人聲,土匪們穿山出洞,攀附在蟻巢上四處爬行,到處搜尋起來。這些人大概是屬於搬山掘子營的,他們憑藉一根根長繩凌空懸掛,不時蹬腿將自己盪到空中,雙手亂抓,好像要從那裡撈取些什麼回來。
在姜融工的提醒下,鬆秀清醒了過來,她趕緊與金蠶母蠱溝通,得到它的幫助,總算穩住了心神。
一清醒過來,她就大聲對姜融工說:“哥哥,這裡不能呆,我們趕緊往上爬。”
姜融工感到奇怪,說道:“爲什麼要離開這裡?這地方凹進去這麼深,又平坦,就在這休息一會不好嗎?”
“現在是這樣,只怕等一會就不是了,”鬆秀神色緊張地說道:“金蠶告訴我,這個蟻山,它不是山,它是,是…”
“是什麼?”姜融工看見鬆秀的神色,頓覺不妙。
“它是一隻巨大的眼睛,”鬆秀大叫道:“我們在它收縮起來的眼皮上,快離開,走!”
“什麼…”不等鬆秀再說話,姜融工立馬跳了起來,拉着她就急忙尋找上山的道路。
兩個人心急火燎地東張西望,緊張極了,只擔心這張不可思議的眼皮突然垂下,那麼倆人就只好被抖到半空中去,來一個自由落體運動,雙雙共赴黃泉了。大家是凡人,身無綵鳳雙飛翼,這山崖有數百米高,如果掉到地上,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摔成一坨肉泥。
他們所處的地方是一隻巨大的眼睛,那麼更上面又是什麼,兩個人都不敢去想了,只覺得身爲一個人類,那渺小可憐的深切體會此時是如此地真實可怕。
正在慌張尋找道路的時候,大雨滂沱而下。這雨下的,彷彿是天河通了個窟窿,似瓢潑,如桶泄,不過幾分鐘的功夫,石壁上即流水成瀑。
姜融工望着一處水流較大處對鬆秀道:“那裡是通道,我們穿上蠱衣再爬上去,以免給打溼了。”
鬆秀“嗯”了一聲,從揹包中取出兩個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小方塊薄膜,遞給姜融工一個。兩人急匆匆把它打開,就便套在衣服外面。他們相互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差錯了纔開始行動。
姜融工把那根棕繩一端系在自己右肩到左腋下的位置,另一端系在鬆秀腰間。因爲情勢緊急,他權衡了一下,決定不帶狙擊步槍和那些子彈,於是把他們分開放置到兩個地方,以免給土匪利用。他反覆交代鬆秀小心跟着自己,這才爬上那個流水通道。
他沿石壁攀爬,發現那是一個狹小的幾近垂直的石縫,寬度剛好可以容一人通過,於是毫不猶豫地雙手支撐而上。
石縫裡流水順着巖壁汩汩流淌,十分光滑,儘管他小心支撐移動,卻也有好幾次差點失手,差點跌落下去。但是此時他身體已經復原,力大如牛,再加上一身鋼筋鐵骨,藉着年輕力壯的體格小心謹慎地手足交錯支撐,總算沒再出大的問題。
上行至十多米,他擡頭仰視,發現五六米高處竟然有如人手臂一般大的橫木排列向上,不禁心中大喜。此時他找到兩個左右並列的小石窩,其位置正好可以放進一根橫木,估計是天長日久遭到雨水侵蝕腐爛掉脫,橫木已經不見。他用力爬上,把雙足踩在兩個石窩裡面,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正要招呼鬆秀,讓她做好準備,把她掉拉上來。突然身子一沉,右肩傳來巨大拉力,同時下面傳來鬆秀驚呼。他奮力穩住身體,低頭一看,只見鬆秀抓着繩子懸在半空,在她身下,有許多人形的模糊軀體自半空中掉落下山。這才明白,就在他往上爬的時候,這隻巨眼的眼簾終於下落閉合起來。那些人形是土匪,都被那眼皮在閉合的時候掃掉了。
此時蟻山的燦爛光華突然收斂不見,外面一片漆黑,整個世界如同浸在一大缸墨汁裡,那情形詭異至極。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拼命尋找脫險道路的時候,身下的蟻山同時發生了好幾件事情。
第一件,就是螞蟻的攻擊在大雨來臨後已經終止。它們突遭雨水衝擊,飛蟻紛紛自空中墜落,兵蟻和工蟻則被流水沖走,都浸在水裡被沖刷進了暗河,只有極少數鑽進石縫得以倖免。
第二件,土匪在安全了以後,發動一千多人的力量,鑽山探洞,正在對整個蟻山進行地毯式的搜查,終於給他們查明瞭那裡的大概結構。他們得到不少螞蟻尚未運走的蟻寶,正在瓜分。另外還找到大量蘑菇,都忙着燒火烤食。除此以外,那個九龍陰竹下沉的黑洞也被他們找到,不過因爲那裡黑乎乎的不見底,土匪們並不敢冒險進入。
第三件,九子實心血蓮花瓣已落,它們落到果凍上,很快分解消失,此時姬自雄和天羅地網他們正指揮部下在花梗下鋪設油布,防止蓮子成熟掉落時也如花瓣一般消失不見。
第四件,瑤家龍犬正從遠處奔騰而來,目標正是蟻山的土匪。在它的後面,七大洞神緊緊跟隨。
第五件,黑暗的來臨,給了壓不蘆草極大的動力。它們紛紛甦醒,在黑龍戰士的幫助下毀壞了圍欄,向蟻山慢慢逼近。
姜融工發現鬆秀身處險境,連忙把她拉上了裂縫,兩人相互幫助,到達了橫木的位置。他們發現這些橫木還有不少仍然堅固牢實,依靠它們的幫助,往上爬起來輕鬆了很多。
大雨已經在漆黑的天地間下了很久,黑暗猶如有實質一般,黑沉沉地覆壓着這一方地域,說也奇怪,儘管雨如滂沱,卻竟然沒有炸雷響起,只有遠方天邊不時傳來閃電亮光,卻聽不到半點聲響。
在閃電的明滅閃爍裡,姜融工和鬆秀二人終於爬上山頂,他們發現這裡覆蓋着濃密的樹木。二人冒雨尋找半天,終於在一片石牆後找到了一個破舊的廟宇。
這個破廟只有小小的一間屋子,它全由木頭組成,幾乎快要歪倒,屋上面覆蓋着厚厚的瓦片,在閃電的亮光映照下,有雜草和瓦松在雨中瑟瑟搖動。
屋子的門緊緊關閉,門框上方豎立着一個牌匾,裡面用浮雕的方式刻着一個蛇形怪物,四周裝飾着數層猶如蝴蝶翅膀一般的東西,牌匾的四角分別雕着幾個身穿羽衣飄帶的仙女。
這個小廟外面,既無香火祭祀,也無文字標明是何名字。
姜融工想了想,覺得這還是可以理解。因爲對少數民族人來說,蠱術類似於宗教,只不過它並不虛無縹緲,而是注重於實際操作和實踐,但是心誠則靈這一點和宗教是共同的,所以建一個廟來祭祀蟲王爺,並不見得一定要給它取個高大上的名字。當然,這和少數民族人本來就缺少文化知識也有關係。另外,關於牌匾裡的圖案也有一定寓意。蛇對於煉蠱的人來說,屬於五毒之一,極爲重要,而且這種動物可以進化爲龍,所以雕刻在牌匾上可以理解。至於蝴蝶的翅膀,大概含有由蟲蛹變化成蝶的意義,與普通的蟲類變成蠱相類似,所以雕刻在牌匾上也屬正常。
總之,從各方面來看這個小廟確實如鬆秀所言,應該是蟲王爺的祭祀場所,至於屋子裡是不是有他的神位,那就只有打開門一探究竟才能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