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
“忠勇伯,這樣不妥吧?”
黃得功看着手中聖旨愕然道。
“劉良佐部有十萬大軍,而袁宗第渡河之軍纔不過四萬,短期內中都可保無虞,滁州爲南京屏障,一旦高一功突破盱眙,騎兵不出兩天就可至江北,我軍不可輕動啊!且以鄙人所見,袁宗第部倒像是佯攻,高一功倒像纔是北軍進攻的主力,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他緊接着說道。
忠勇伯親自向他傳旨,讓他率軍去救援鳳陽,但很顯然他對於這份聖旨不是很苟同。
當然,他猜的完全正確。
順軍的計劃就是以袁宗第所部佯攻鳳陽,將他吸引到大明中都,爲高一功的南下清場,後者突破高傑防線直撲天長,拿下天長後繼續向前飲馬長江,從這一點上看黃得功還是一個合格的將領,他能一下子看出這個局還是很令人意外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順軍的劇本就是他眼前這位忠勇伯寫的啊!
而這個劇本的後半部分是宋權率領京營三軍迎戰於江北,黃蜚所部從側翼威脅逼迫順軍停止向前,然後崇禎的使者帶着聖旨以大義怒斥,於是高一功畏服天威,並以被高傑所逼做辯解,皇帝陛下順坡下驢以擅開邊釁的罪名把高傑撤職解決這個不聽話的軍閥,高一功帶着收穫心滿意足地返回,進攻中都的袁宗第同樣撤退。
一個完美的劇本。
絕對不能讓黃得功給破壞了。
“靖南伯,鳳陽乃中都,皇陵所在豈能冒險,若皇陵有失誰敢擔此責?”
楊慶板着臉說道。
“皇陵已被張獻忠所毀。”
黃得功低聲提醒他。
不得不說這個傢伙也的確是個大嘴巴口無遮攔,這種事情能說嗎?難道楊爵爺不知道崇禎的祖墳都被張獻忠燒了嗎?難怪原本歷史上他連詔書都敢撕。
“這是聖旨,靖南伯欲抗旨?”
楊慶惱羞成怒地喝道。
“忠勇伯,鄙人只是據實所說不想看到逆軍飲馬長江驚擾南京!”
黃得功說道。
突然間一名軍官狂奔而至,還沒等停穩就跳下戰馬,一臉凝重地向着黃得功行禮說道:“稟都督,劉良佐棄鳳陽不戰而逃奔合肥,馬士英和盧九德退保臨淮。”
“呃?!”
楊慶和黃得功全傻眼了。
“還不快去!”
兩人傻了足有半分鐘,楊慶才爆發一樣喝道。
黃得功也瞬間清醒。
“快,各營集結增援臨淮,瑪的,花馬劉這個廢物!”
他不無悲憤地怒吼着。
這也用不着糾結順軍飲馬長江之類的事情了,袁宗第拿下鳳陽轉頭再拿下兵力不多的臨淮關,盱眙的高傑毫無懸念會崩潰,袁高二部合兵就不僅僅是飲馬長江了,估計連揚州都得被拿下。
“瑪的,老子的劇本不是這麼寫的。”
他身後的楊慶低聲罵道。
當然,匆忙召集部下準備出動的黃得功是聽不見這話的。
話說順軍的確按照劇本幹了,可楊慶卻沒想到明軍沒按劇本啊!
袁宗第率領四萬順軍趁着冬季嚴寒淮河封凍,踏着堅冰渡過淮河佯攻鳳陽,原本他是不需要打下的,他只是給崇禎調走黃得功這個唯一妨礙計劃的傢伙提供一個藉口。畢竟黃得功是高傑的後援隊,一旦盱眙危急他是肯定要提前北上天長的,這個傢伙的戰鬥力要想守住天長還是沒問題,他要是不調開整個戲是沒法演下去的。然而讓人無語的是袁宗第剛一渡河,鳳陽總兵劉良佐就不戰而逃,拋棄了大明中都,而且所部居然還有近萬人投降了袁宗第,鳳陽總督馬士英和守備太監盧九德在混亂中逃到臨淮關並與守將牟文綬固守臨淮。
但原本預計中棄城而逃的高傑卻堅守在盱眙,至今還沒有逃跑的意思。
估計此時高一功正在罵娘呢!
“沒一個省心的東西!”
楊慶在狂奔的戰馬上喟然長嘆。
此刻他正和黃得功一起向合肥狂奔。
他來傳旨時候調用高得捷五百騎兵,而黃得功所部也有五百精銳的家奴騎兵,兩人的目標是擋住潰逃的劉良佐阻止其進合肥。
老劉明顯是不安好心。
他是想搶這時候江北除了揚州淮安以外剩下最好的地盤,這傢伙在鳳陽擁兵十萬,無論如何不戰而逃是不正常的,他想換一個更好的地盤是真的。必須得明白,這時候這些傢伙實際上已經是軍閥,保存實力並且搶最好的地盤是他們最喜歡的,原本歷史上這些傢伙爲了爭駐紮揚州差一點火併呢。而此時江北各鎮地盤最差的就是劉良佐,鳳陽出了名的窮,可以說除了朝廷的軍餉很難有其他好處。
劉良佐明顯想跟左良玉學。
他藉着袁宗第的進攻,棄鳳陽南下擠佔曹友義的防區,把這一帶最富庶的合肥和安慶控制在手,那就可以像左良玉一樣舒舒服服地發財了。
至於崇禎那裡……
他有十萬大軍,崇禎還能把他怎麼樣?
左良玉能割據武昌,他憑什麼不能割據合肥安慶?惹火了信不信他帶着部下出巢湖奔南京去討說法?
說到底江北這片地方就是預備當戰場的。
他們這些全是朝廷的炮灰,無論他還是他部下招納的那些北方南逃而來的雜牌們都明白這一點,朝廷要的只是他們在這裡當屏障,但本身這片地方如何袞袞諸公們並不在乎,既然這樣那就憑本事搶地盤了。有土斯有財,有財斯有兵,有兵斯有威的道理,民國時候軍閥懂,這個時代的軍閥們同樣也懂,劉良佐堵在鳳陽這個又窮又危險的地方當炮灰,哪天順軍南下第一個挨刀,明顯不如搶一塊又富又安全的地方當土皇帝更舒服。
廬州和安慶就很好。
曹友義無非就三萬關寧軍,而且一半在信陽前沿,合肥實際上只有萬把人,他完全有能力將其吞併。
但這就是作死了!
那合肥和安慶可是楊慶的禁臠。
“在那兒!”
黃得功突然喊道。
楊慶擡槍頭看着遠處,晴空下漫天塵埃爲藍色天幕染上隱約的混濁。
“走!”
他揮鞭喊道。
“忠勇伯,花馬劉可不一定給我面子!”
黃得功提醒他。
他和劉良佐關係還算可以,原本歷史上劉良佐還想親自勸降他,很顯然他以爲忠勇伯這是要借他面子勸說劉良佐……
話說他還是太不瞭解忠勇伯了。
“那他就得給這個東西面子!”
楊慶獰笑着說,
說完他從旁邊副馬上拎過一個長木箱,然後打開從裡面拎出兩柄造型詭異的武器,交叉在胸前很是陶醉地欣賞着。
此物並不算長,實際上不足半丈,但卻是通體鋼鐵所制,應該是鐵管制成的柄,前端就彷彿鐮刀龍的利爪般,三根鉤狀利刃下抓,中間一個短劍般的三棱錐直向前,左側還有一根略短的如戟枝般的三棱錐橫伸,整個造型就像一個彎起食指無名指小拇指,伸開大拇指,中指向前的手……
好吧,這是撾。
或者說他魔改版的撾。
方天畫戟已經滿足不了他的審美了。
而且方天畫戟也不夠耐用,畢竟戟杆還是會損壞,另外方天畫戟是長武器,這東西並不適合密集的混戰,太長的戟杆經常會出現掄不開的尷尬情況。
剩下的武器裡狼牙棒最好用,可狼牙棒太重。
於是最終他選擇了李存孝的武器來作爲自己馬上混戰的標配。
這東西的柄其實是鋼管的,只不過裡面又鑲了木頭,而前端雖然看着猙獰恐怖,但也只不過是些變形的破甲錐,這樣兩柄加起來也就纔不過六十多斤,可刺,可抓,可鑿,可砸,幾乎堪稱完美的馬上混戰武器。
“這個比你的面子大!”
他很誠懇地說道。
說完他驟然催動戰馬。
就在胯下戰馬的狂奔中,他右手鐵撾呼嘯落下,帶着碎木的飛濺瞬間掠過路旁的一棵大樹。
黃得功緊隨其後。
看着那樹幹老黃立刻寒了一下。
那樹上連樹皮帶樹幹整個被撕去了一尺見方的一塊,最深處足有三指,就像一個不規則的毒瘡般觸目驚心,四道深淺不一的爪痕清晰可見,這要是抓在人軀幹上,那別說開膛破肚了,整個身子都得被撕掉半邊啊!他用驚悚的目光看着楊慶背影,和兩旁親信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深吸一口氣緊跟在了楊慶身後。
幾分鐘後他們迎頭撞上了劉良佐的潰兵。
“換馬,列陣!”
楊慶帶住戰馬,一舉右手鐵撾吼道。
他身後五百關寧鐵騎立刻換上了隨行的戰馬列陣,這支騎兵實際已經是真正的重騎,就連鐵甲都是工部特製的,全是大片的甲葉,雙臂沒有披膊,而是和身上衣服一體的鐵臂手,大片連綴起來的鐵甲從肩膀延伸到手腕,從外觀看更像是後來鄭成功的鐵人軍。
五百騎兵列陣後完全一片鋼鐵的寒光。
就在同時黃得功部也完成列陣。
他們就不能算重騎了。
所以黃得功很懂規矩地把自己的部下放在了兩翼。
一千騎兵就這樣完成列陣,在寒冬的曠野上靜靜等待,人和戰馬呼出的水汽在鐵甲的寒光中飄蕩,而在他們前方乾枯的灰色中,一道隱約的黑色彷彿海水的潮涌般帶着漫天塵埃逐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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