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話說李飛虹心中雖然不願大哥跟一個素不相識的青衣人去,但大哥堅決的要自己先回玉皇殿去,立時想到大哥也許知道憑自己兩人不是青衣人的對手,纔要自己趕回玉皇殿去報信的。一念及此,那還逗留,轉身就朝西首一條山徑放足疾奔。

他剛剛奔出半里來遠,陡聽身後有一道破空風聲,急掠而來,心中暗道:“莫非那青衣人追上來了?”

心念方動,只覺那道疾風,比飛鳥還快,一下從自己頭頂掠過,不,一條人影掠過自己頭頂,砰然一聲,墜落在三數丈外!

李飛虹心頭不期一緊,暗道:“從這人墜落之勢看去,好像是負了重傷,會不會是大哥……”

就在這一瞬間,那跌落的人影,忽然又踊身縱起,但只掠出丈許光景,又砰的一聲跌墜在地,這回他似是勢窮力竭踣地不起!

李飛虹心頭大急,飛身急掠過去,口中焦急的道:“大哥,你怎麼了?”

那人跌坐在地,只是喘息,已經作聲不得。李飛虹這一掠到此人身邊,纔看清是一個黑衣老婆婆,一頭花白頭髮,此刻業已散亂,坐在地上,一手掩胸,嘴角血跡殷然,顯然負了重傷,形狀十分狼狽。

李飛虹因急於趕回玉皇殿去報信,負傷的既然不是大哥,就不想多事,口中咦了一聲道:“你不是大哥!”

說這句話,就有離去之意。

那黑衣老婦眨了一下眼睛,有氣無力的道:“小哥,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我……”

白道中人,原無見死不救之理,李飛虹實因惦記着大哥跟青衣人去,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才急着要趕回去報信,如今人家既然開了口,他只好停下來,俯身問道:“老婆婆,你有什麼事要我效勞的?”

黑衣老婦擡了下顫巍巍的手,指指胸口,說道:“我……懷裡……有一個藥瓶……

想……麻煩……小哥給……我……”

話聲還未說完,突然一陣嗆咳,噴出一口血來,坐着的人,身子一歪,昏倒地上。

李飛虹已經聽明白了,她懷中有一個藥瓶,要自己替她取出來,那一定是傷藥無疑,當下就蹲下身子,伸手在老婦懷中果然摸到一個小小瓷瓶,取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傾向掌中,原來小瓷瓶中一共只有三顆米粒大的硃紅藥丸。

他出身丐幫,自然知道凡是顆粒越小的藥丸,藥性一定很強,這黑衣婆婆人已昏死過去,藥瓶上又沒有每次服用幾粒字樣,一時不知該給她服用幾顆?但繼而一想,黑衣老婦傷勢極重,不如把三顆藥丸一起給她餵了的好。

當下不再猶豫,一手捏開老婦牙關,把三顆藥丸一起納入她口中,方一擡頭,瞥見東首山徑上正有幾道人影飛奔而來!

這一剎那,他頓時想到黑衣老婦從東首來,朝西飛掠,很可能是從雷嶺來,往玉皇殿去的,她身負重傷,也可能是被天南莊那些人圍攻負的傷,那麼東首山徑上這幾條人影,就是天南莊追蹤她的人了,想到這裡,立即雙手抄起黑衣老婦,低着腰往右首一片樹林中竄去!

差幸東首山徑上幾個人相距尚遠,李飛虹又彎着腰疾走,自然不易被對方發現,等他竄入林中,在一棵大樹後放下黑衣老婦,伏下身子,那幾條人影才奔行到自己兩人方纔停身之處。

現在李飛虹已可看到追蹤來的一共有三個人,但此時夜色已深,他藏身之處和三人少說也有七八丈遠,看不清三人面貌。

只聽其中一人道:“總座,咱們追了幾十裡,怎麼不見老賊婆的影子?”

李飛虹聽出這人的口音極熟,正是天南莊的副總領隊荀吉。

接着另一個清朗聲說道:“老賊婆已中了姑老太一記‘陰極掌’,武功再高也逃不出百里以外!”

李飛虹暗道:“他是總管公孫軒,不知還有一個是什麼人?”

荀吉又道:“但再過去,就是玉皇殿了!”

“唔!”公孫軒口中唔了一聲道:“老賊婆朝這條路逃來,就是想到玉皇殿去的了,咱們……”

他這句話,已有追不到人,打算退走的藉口。

玉皇殿有各大門派的人在那裡,他們三個人自然人手不足,不是人家的對手了。

但他話還沒說完,突聽第三個人口中咦道:“總座,副總領隊快瞧,這地上有一灘鮮血!”

這人的聲音李飛虹沒聽見過,但從他口氣中可以聽出來,這人大概只是天南莊的一名武士,但心中卻暗暗的叫了聲:“糟了,他們發現老婆婆吐出來的這一灘血,難保不懷疑老婆婆臨時躲進樹林裡來了!”

就在此時,突覺一隻炙熱的手掌一下按在自己背後“靈臺穴”上,耳中同時傳來黑衣老婦低沉的聲音說道:“快在地上撿三顆小石子,扣在掌心,他們如果撲進林來,你只要擡手攤掌,記着,先攏五指,在攤掌之時,五指迅速彈開,掌心前送,前送之時,心中要凝神想着先發中間,然後手掌向右而左,次序不可亂了,動作愈快愈好。”

李飛虹只覺在她說話之時,已有一股極大內力由“靈臺穴”涌向右肩,順臂而下,源源不絕,聚到掌心。一時不敢怠慢,立即從地上撿了三顆小石子,緊握掌心。

這時公孫軒聽了那武士的話,走近那灘鮮血,俯身查看了一下,嘿然道:“那老賊婆傷勢極重,吐出這灘鮮血,人必昏死過去,就算她及時醒轉,也走不出百丈……”目光一掠右首樹林,接着左手一揮,嘿然道:“這裡只有這片樹林子,咱們進去搜!”

“搜”字出口,三道人影疾如飛鳥,品字形朝林中飛撲而入。

這時也正是李飛虹撿起三顆石子,緊握掌心之際,耳中聽到黑衣老婦低喝一聲:

“發!”

李飛虹雖然不相信這樣毫無準頭的發出三顆小石子,能夠傷得了像公孫軒、荀吉這樣的高手?

但黑衣老婦既然這樣說了,自己就姑且照着她說的去做,黑衣老婦“發”字堪堪出口,他立即把緊握三顆石子的右手一擡,五指用力向四周彈開,掌心微突,心中默唸着先發中間一顆,然後掌心迅速向右而左!

說也奇怪,就在他掌心微突之際,凝聚在掌心的一股內力突然暴發,透掌而出,三顆石子依次向外電射彈出!

就在李飛虹感到石子向外自動彈出之際,耳中也同時聽到三聲淒厲的驚呼,宛如野獸中了矢一般,帶着驚叫往林外飛縱出去。

只聽黑衣者婦呷呷尖笑道:“你們三個鼠輩聽着,老婆子看在你們是後生小輩份上,只各取爾等一隻左眼,以示薄懲,回去給我轉告姬七娘,她的‘陰極掌’也不過如此,三個月後,老婆子自會向她討回這筆帳的,你們給我滾吧!”

李飛虹聽得不禁大感驚異,從自己掌心發出去的三顆小石子,取了三人各一隻左眼,那不是說這一下已經把三人的左眼打瞎了?自己還以爲三顆石子沒有準頭,她居然算得如此準確,這是什麼手法?競有這般神奇?這黑衣老婦又會是誰呢?

只聽數丈外傳來公孫軒一聲咬牙切齒的厲笑道:“好,公孫軒會把你的話傳到的,在下學藝不精,損失了一隻左眼又算得了什麼?你教訓得好,總有一天,公孫軒也許會向你加倍要回來的。”

黑衣老婦沒有作聲。

李飛虹急忙回頭看去,只見黑衣老婦坐在自己身後,雙目緊閉,胸口起伏,臉上幾乎不見一絲血色,心中不禁大吃一驚,差幸公孫軒三人已經遠去,不然後果就不堪設想,迅即轉過身去,低聲叫道:“老婆婆,你怎麼了?”

黑衣老婦納了口氣,嘆息道:“老婆子不行了,我連接了姬七娘三掌,她第三掌才使出‘陰極掌’來,老婆子低估了她,纔會上了她的大當,也賠上了老命……”

李飛虹道:“老婆婆已經服下傷藥,再多靜養些時間,就會慢慢康復的。”

黑衣老婦慘笑道:“中了陰極掌,一身陽氣,悉被陰極之氣所化,除非有練九陽神功的人以至大至剛的純陽之氣,把我體內所中的極陰之氣煉去,才能得救,而且這人功力要勝過姬七娘才成,普天之下練九陽神功的人已絕無僅有,再要這人功力能勝過姬七娘,簡直不可遇更不可求了!”

她口氣微頓,接道:“老婆子身邊三顆火靈丹,雖是昔年火靈聖母獨門療傷靈藥,也只能暫時護住元氣,壓制傷勢,因爲老婆子算準老妖婦決不肯輕易放過我,必會派人跟蹤追來,老婆子當然也不肯讓我死後遺體被人侮辱,纔要你替我喂傷藥的。”

李飛虹道:“晚輩看老婆婆傷勢好像好多了。”

黑衣老婦道:“老婆子方纔不是說過嗎,這只是暫時壓制傷勢而已,藥力消失,老婆子也得撒手塵宇了……哦,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這句“小姑娘”,叫得李飛虹臉上不禁一熱,說道:“晚輩李飛虹。”

她告訴她的依然只是化名,因爲她不知道黑衣老婦究竟是什麼來歷,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自然不肯說出自己的身份來。

黑衣老婦沒有多問,只是說道:“你盤膝坐好。”

李飛虹遲疑道:“老婆婆有什麼吩咐嗎?”

黑衣老婦黯然道:“老婆子練了七十年功,再過半個時辰,藥力消失,陰傷復發,一身功力均將隨我而逝,豈不可惜?目前,我仗着火靈丹藥力,暫時可把陰極之氣逼住,大概有四五十年功力,可以轉加到你身上……”

李飛虹沒想到和她萍水相遇,她竟然肯把功力轉加給自己,連忙搖手道:“老婆婆,火靈丹藥力既然還有半個時辰,你老還來得及趕回家去……”

黑衣老婦道:“來不及了,如果半途上傷發而死,平白消失了數十年功力,豈不可惜?

轉給了你,老婆子等於有一半以上的功力還活着,豈不是好?你毋庸多說,時間不多,快盤膝坐好。”

李飛虹只得依言盤膝坐好。

黑衣老婦道:“從現在起,你要凝神一志,順着老婆子輸入的真氣,緩緩運氣,縱使渾身灼熱難耐,內腑脹痛等狀,都要竭立忍耐!”

李飛虹道:“晚輩省得。”

黑衣老婦話聲一落,一隻右掌已經緩緩按上李飛虹的背心“靈臺穴“。

李飛虹但覺一股巨大的熱流,從她掌心傳入自己體內,這股熱流源源不絕,有如黃河決口,滾滾而來!

一時那敢怠慢,立即依言澄心淨慮,緩緩吸氣,順着引導熱流,流向十二經絡。先前只覺這股真氣十分炙熱,但過了一會,進入體內的真氣愈聚愈多,流通全身,頓時感到無比灼熱,連五臟六腑都有被蒸沸之感,越來越無法忍受。

她緊記着黑衣老婦叮囑的話,咬緊牙關,忍不住也要忍,一意澄心淨志,把一切無法忍受的痛苦置之度外。

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全身衣衫已被汗水溼透,黑衣老婦按在背心上的手,終於緩緩離開!

不,她身子一歪,側身往地上倒下。

李飛虹急忙轉過身去,問道:“老婆婆,你是不是傷勢復發了?”

黑衣老婦虛弱的閉着雙目,喘息道:“老婆子……不要緊,你……初得我五十年功力,不可大意……還要調一會息,老婆子……還有話要和你說……”

李飛虹這一轉身,發現自己確實感到頭重腳輕,好像身上穿了百斤又重又厚的衣衫,有臃腫累贅之感,這就依言坐下,調息行功。

這樣足足又過了頓飯光景,才稍稍覺得舒暢了些,她心中掛念着黑衣老婦,急忙又轉過身去,說道:“老婆婆,晚輩運功完了,你老好些了吧?”

黑衣老婦身子倚着大樹,似在打盹,聽到她的話,雙目微睜,虛弱的道:“你運完功,最多也只能稍微舒暢一些,我輸入你體內的五十年功力,一時之間,是無法爲你所用的,你過來,老婆子傳你內功心法,你要用功勤練,大概有三個月時間,纔可以完全收爲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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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飛虹心頭一陣感動,撲的跪倒在地,連連叩頭道:“老婆婆,晚輩可以叫你師父嗎?”

“好,乖孩子,快起來。”

黑衣老婦臉上流露出一絲安慰的喜悅之色,說道:“可惜咱們師徒時間這麼短暫,爲師的時間不多,你仔細記住纔好!”

說完,就把內功口訣傳給了李飛虹,其中較爲深奧之處,又逐句加以解釋。

李飛虹本人聰明,自然一聽就懂,牢牢記住,等她講解完畢,就道:“師父,你說了許多話,快休息一會吧!”

黑衣老掃問道:“你都記住了?”

李飛虹點頭道:“徒兒都記住了。”

黑衣老婦點頭道:“那就好了。”

李飛虹道:“師父,你老人家的名號還沒告訴徒兒呢!”

黑衣老婦顫巍巍的伸手入懷,取出一個絨布小袋,一面喘息道:“李……飛虹,還不……跪下,雙手接……過去……”

李飛虹不知這絨布小袋裡是什麼東西?但師父說得如此鄭重,不覺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雙手接過絨布小包,口中叫道:“師父……”

黑衣老婦顫聲道:“爲師……把它交給你……了……”

話聲未落,坐着的人突然起了一陣顫抖,張張口,還想說話,但卻說不出來!

李飛虹看出她情形不對,不覺哭出聲來:“師父……”

就在此時,突覺身後疾風颯然,一個凝重的聲音叫道:“門主……你老……”

他話未說完,急着喝道:“你們還不快上去,伺候門主?”

接着一陣香風,從左右兩邊(李飛虹跪在黑衣老婦身前)翩然閃出四個一身青衣的少女,朝黑衣老婦奔了上去,有的替她揉胸,有的替她捶背,鶯聲燕語的道:“門主,你老沒事吧?”

李飛虹也在此時迅即站了起來,回頭看去,只見自己身後站着一個寶塔般的人影,這人身穿一件長僅及膝寬大長衫,禿頂蒼須,身材高大,一身俱是肥肉的胖子。

四目乍接,兩人幾乎是同時間問出一句話來:“你是什麼人?”

這個寶塔形胖子目光一下落到李飛虹手裡拿着的絨布小袋上,不覺神色微變,沉喝道:

“你手中拿的何物?”

李飛虹看他說話沒一點禮貌,心中不禁有氣,哼道:“這是我師父交給我的,我也不知道究是何物?與你又有什麼相干?”

寶塔形胖子突然發出破竹般的大笑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說,你師父是誰?”

李飛虹還未回答,只聽一個青衣少女叫道:“副總監,門主醒過來了!”

寶塔形胖子口中噢了一聲,急忙轉身朝黑衣老婦拱手道:“屬下逢天遊見過門主,你老……”

李飛虹也急忙撲到黑衣老婦身前,叫道:“師父,你老人家好些了嗎?”

黑衣老婦眨了下無神的眼睛,有氣無力的道:“逢……副……總監……她……她是我……新收……徒兒……繼……承……咳!咳……”

一陣猛烈的咳嗆,隨着噴出一口鮮血,一顆頭軟軟的垂了下來。

逢天遊大吃一驚,急忙一步跨了上去,伸出手指搭了搭黑衣老婦的脈腕,黯然道:“門主已經去世了!”

李飛虹想到黑衣老婦和自己素不相識,卻輸給自己五十年功力,還傳自己內功心法,可謂師恩浩蕩,一時淚水不禁奪眶而出,叫了聲:“師父……”竟自放聲大哭。

逢天遊伸出一隻蒲扇大的手掌,拍拍李飛虹肩頭,說道:“老門主已經吩咐要你繼承門主,你就應該節哀順變,擔當大任纔是。”

那知右手堪堪拍在李飛虹的肩頭,突覺一股大力震得手掌彈了起來,心頭不由驀然一震,忖道:“這年輕人好精純的內功!”

李飛虹拭着淚水,轉身問道:“你叫師父門主,她老人家是什麼門主?”

逢天遊是花字門的副總監,一身功力已是江湖一流高手,原先還以爲李飛虹新任本門門主,有意露一手給自己瞧瞧的,此時眼看李飛虹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那麼他方纔肩頭的反彈之力,只是自生反應而已!他目光望着李飛虹,說道:“老門主把花字金令傳給你,難道沒和你說什麼嗎?”

他這一注視,才發現李飛虹原來是易釵而弁的女子,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花字門門主一向都是女的,自己還以爲老門主怎麼會把門主傳給一個小夥子的。”

“沒有。”李飛虹道:“方纔師父要我跪下,雙手接過這個小袋子,只說了句:‘爲師把它交給你了’,就昏了過去,以後你們就趕來了。”

逢天遊道:“姑娘原來還沒看過袋裡是什麼了,那你不妨取出來看看。”

李飛虹依言打開絨布袋袋口,從裡面取出一塊用金線穿着的盾形紫金牌,這金牌四周雕刻着極細的花紋,正中間有一個古篆“華”字。(華,即古體花字)她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問道:“逢前輩,這金牌作什麼用的?”

她這聲“逢前輩”叫得逢天遊極爲受用,含笑抱抱拳道:“門主這前輩兩字,屬下萬不敢當,至於這面金牌,乃是本門掌門金牌,見牌如見門主,代表本門至高無上的權力,老門主臨終把金牌交給姑娘,姑娘今後就是本門門主了。”

李飛虹沉吟道:“這個……”

逢天遊不待她說下去,就接着道:“這是老門主的意旨,據屬下看,老門主已把本門護身真氣也傳給門主了。”

李飛虹道:“這怎麼會呢?我只是在這裡遇上師父,剛拜她老人家爲師,前後不過半個時辰師父既是貴門門主,在貴門中一定有不少資深的人,怎麼要我繼任門主?

而且我對貴門的事,一點也不知道。”

逢天遊笑道:“屬下說過,這是老門主的意旨,她老人家既然收你爲徒,又把金令交給姑娘,姑娘就是本門門主,推也推不掉的了。”說到這裡,口氣一頓,又道:“不知門主可否把剛纔遇上老門主的經過,說給屬下聽聽?”

李飛虹點點頭,就把剛纔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逢天遊笑道:“原來老門主不但把她老人家獨門絕技‘飛星掌’傳給了門主,而且還把一身功力轉註給門主,老門主的眼光不錯,選擇得極對,本門弟子雖衆,但論資質確實沒有一人能比得上門主的,今後本門發揚光大,和爲本門主報仇雪恨,端在門主一人的身上了!”

李飛虹道:“師父沒有傳我‘飛星掌’呀!”

逢天遊笑道:“老門主要你撿起三顆石子,打瞎公孫軒三人左眼的就是‘飛星掌’,門主已得老門主轉註五十年功力,只要依內功心法勤練,已經懂了訣竅,日後自能領悟。”一面看看天色,又道:“天色快要亮了,咱們該上路了。”

李飛虹問道:“逢前輩要我去那裡呢?”

逢天遊道:“老門主新故,和姑娘繼任門主之事,本門中人都還不知道,自然以先回本門纔是。”

李飛虹道:“但我還有急事要趕回玉皇殿去。”

逢天遊道:“門主不用去了,在玉皇殿的各大門派中人,不知何故,三更時分業已全部撤走,現在玉皇殿已只剩下一座空道觀而已!”

李飛虹聽得一怔道:“會有這等事?”

逢天遊道:“這是屬下剛纔來時,得到的報告,此事千真萬確。”

李飛虹搖搖頭道:“就算他們走了,我也要去一趟。”

逢天遊點頭道:“此地離玉皇殿不遠,門主要去,屬下陪門主去好了。”接着回頭朝四名青衣少女吩咐道:“你們護送老門主遺體先行回去,本座陪門主去一趟玉皇殿,隨後就來。”

四名青衣少女應了聲“是”。

逢天遊一擡手道:“門主請。”

李飛虹急於趕去玉皇殿,就不再多說,兩人穿出樹林,一路展開腳程,四五里路,自然很快就趕到了。

這時已是四更將盡,天色還是十分黑暗,玉皇殿矗立在山麓間,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

李飛虹剛一走近,突聽耳邊響起一個低沉尖沙的聲音說道:“咳,小兄弟,你不是當了門主,到這裡來作啥?

他們都先走了,這裡只留下老哥哥一個人了。”

李飛虹道:“老哥哥,你在那裡?”

逢天遊眼看李飛虹忽然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說起話來,心中覺得奇怪,問道:“門主在和什麼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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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飛虹道:“是老哥哥。”

只聽老哥哥的聲音又道:“這小子你別理他,唔,老哥哥就在寶塔上,他們走了之後,地窖裡還有幾十缸好酒,棄之可惜,所以老哥哥自願留下來替小道士看守玉皇殿的,哦,老哥哥在這裡釣魚,你們快到塔上來,別讓魚兒看到人影,不肯上釣。”

李飛虹不知老哥哥釣什麼魚?但她相信老哥哥說的一定有道理,這就低聲朝逢天遊道:

“老哥哥說,他在這裡釣魚,叫我們到寶塔上去。”

逢天遊遲疑的問道:“門主,你說的老哥哥究竟是誰?”

李飛虹道:“老哥哥就是我的老哥哥咯!”

只聽老哥哥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喂,你別盡和這傻小子說話了,魚兒已經來了,你們快到塔上來,再遲就來不及了!”

李飛虹催道:“老哥哥說魚兒已經來了,催我們快上去呢,我們快到塔上去。”

逢天遊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識過?有人和李飛虹說話,自己並沒聽見,那是有人施展“傳音入密”,原也不足奇,但自己二人距那寶塔少說也有一二十丈遠,普通“傳音入密”最多也只能傳出三五丈遠,足見這位“老哥哥”功力深厚驚人,不知他究系何人?

心念轉動之際,李飛虹又在催了“逢前輩,我們快進去,老哥哥又在催我了!”

逢天遊也想見識見識這位“老哥哥”,也就不再多問,跟着李飛虹一起縱身掠起,只不過兩個起落,就已落到寶塔門口,舉步走入。

李飛虹急着問道:“老哥哥,你在第幾層呢?”

只聽一個尖沙的聲音嘻的笑道:“老哥哥在塔頂上,嘻嘻,古人說得好,放長線,釣大魚,老哥哥所以要爬到塔頂上來,才能釣得到大魚,你和那傻子不用上來,就耽在第一層看我釣魚好了。”

這話聲就和當面說的一般,但他卻是在塔頂上說的。

逢天遊心頭暗暗震驚不止,但這句“傻小子”卻又使他十分難堪,自己縱橫江湖幾十年,已經快五十歲的人了,還被人叫自己“傻小子”!

“啊,來了!來了!”

老哥哥尖沙的聲音又像在對面說話,接着又道:“小兄弟,記着這幾尾魚是老哥哥的,你叫傻小子千萬不可出手,否則把老哥哥的魚兒嚇跑了,你們兩個可賠不起呢!”

逢天遊心頭暗暗怒惱,但他終是老江湖,在沒有弄清楚對方底細以前,還是忍了下來。

但就在此時,耳中突然聽到幾聲極細的破空之聲,劃空飛來,接着又是三聲極輕撲撲之聲,相繼傳來,三條人影像流星般在觀前的青石板平臺上瀉落。

他們落身之處,離寶塔也有六七丈遠,但逢天遊雙目一注,就已看清楚來的是誰了!

原來這三人中間一個是南天一雕盛世民,他左邊是嶽麓觀主常清風,右邊是天南莊鐵衛武士總領隊繆千里。

這一剎那,逢天遊明白了,老哥哥口裡說的魚兒,大概就是這三個人了。

以這三人的武功,沒一個在自己之下,也就是說差不多和自己在伯仲之間,老哥哥高踞塔頂,真能把這三人像魚一樣的釣起來嗎?

在他思忖之際,自然也澄心靜慮,側耳細聽。

李飛虹低聲問道:“逢前輩,你看清這三人是誰嗎?”

逢天遊道:“是盛世民、常清風和繆千里。”

李飛虹低聲笑道:“老哥哥在塔頂等的就是他們了,這回管教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再說三人飛身落地,盛世民目光一掠虛掩的玉皇殿兩扇大門,嘿然道:“各大門派的人也只有這點膽量,居然聞風逃走了!”

常清風手持拂塵,聳着雙肩,陰笑道:“這叫做識時務者爲俊桀,三十六計走爲上策,不走,豈不會把老命留在這裡?”

繆千里含笑道:“常道兄,各大門派的人逃之夭夭,這座玉皇殿不就空出來了嗎,道兄可以把嶽麓觀搬過來了。”

常清風打了個哈哈,說道:“繆總領說得是,貧道也有此意,盛莊主,咱們先進去看看,請!”

南天一雕盛世民雄霸天南,自然自視甚高,鐵衛武士總領隊繆千里是他屬下,嶽麓觀主常清風雖非屬下,也是在天南莊羅翼之下的清客,在他眼中也與屬下無異。

他聽了常清風的話,連哼也沒哼一聲,就當先舉步往玉皇殿大門走去。

他們剛纔瀉落在大門前三丈光景,現在盛世民已經跨出了三步,突然間,他感到衣衫後領像是被人一把抓住,把他一個人提了起來,不,一下往後摔了出去。

對方這一摔,他不但連人影都沒看到,幾乎連應變都來不及,就呼的一聲,被摔出去三丈來遠,差幸盛世民還算機警,臨時施展“千斤墜”身法,落到地上,雙腳着地,只不過往後移動了兩步,便已穩住,站停下來。

跟在他稍後的兩人常清風和繆千里,因同在行進之中,而且目光只是注視着前方(玉皇殿),是以什麼也沒有看清楚,等到盛世民倒飛出去,他們只道盛世民發現了什麼,也慌忙跟着倒縱後退,落到盛世民的身邊。

只有隱身塔中的逢天遊,因老哥哥說過要釣大魚,又說魚兒來了,叫自己不要出手,他話聲甫落,盛世民三人就出現,爲了要瞧他是如何釣法?自然是凝足目力,注視着三人的行動。

當盛世民舉步朝玉皇殿大門行去之際,依稀看到有一絲極細的絲影朝盛世民當頭飛去,接着盛世民果然一下往後飛起摔出三丈之外,這下直看得身爲花字門副總監的逢天遊心頭不勝驚凜之至。

老哥哥身在塔頂,要把離塔六七丈外的人釣起來,這釣絲要有多長?細到肉眼無法看清楚的釣絲,能夠把一個人釣起來,手法又如此之準,而且被釣起來的又是南天一雕盛世民,這人內力之精,武功之高,豈非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

只聽李飛虹低聲問道:“逢前輩,那個飛出去的是誰呢?”

逢天遊道:“是盛世民……快別作聲,聽他們說些什麼?”

再說常清風、繆千里兩人飛身縱退,落到盛世民身邊,常清風急着問道:“盛莊主,你發現了什麼?”

盛世民聽得一怔,望着兩人問道:“你們走在我後面,難道沒有看見有人襲擊我嗎?”

常清風、繆千里愕然道:“沒有呀,你身後根本沒有什麼人。”

“這就奇了!”盛世民道:“方纔明明有人……”

他因兩人既然沒有看到,就不好說出自己是被人抓住後領摔出去的,因此說到一半,就倏然住口。

就在他堪堪住口,突聽身後傳來一個尖沙的聲音嘻嘻的笑道:“盛大莊主,小老兒奉各大門派掌門人之命,把守玉皇殿第一關,你們三個要進去謁見各位掌門人,就該先向小老兒這裡打個招呼,一來就往裡闖,沒把小老兒放在眼裡,小老兒只好提着你的後領摔出去了,這可不能說是小老兒在你背後偷襲!”

就在老哥哥的聲音在三人背後響起之際,盛世民等三人已經迅快的轉過身去,但身後那有什麼人影?老哥哥的話聲卻依然從他們身後繼續傳來。

三人以極快身法轉過身去,依然什麼人也沒有看到?

聲音還是從他們身後傳來!

老哥哥這一段話,說來緩緩吞吞的,盛世民等三人一連轉了三次身,話聲依然在三人身後。

這可把逢天遊看得暗暗稱奇,心中“哦”了一聲,忖道:“看來這位老哥哥使的乃是‘千里傳音’,人在塔頂上,聲音就好像發自三人身後。”

盛世民心知遇上了高手,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怎不現身來讓盛某瞧瞧究是何方神聖?”

老哥哥聲音嘻的笑道:“好小子,憑你也想見我?你爺爺見了我,也許會認得,你連爺爺都沒見過,怎麼會認得我這小老頭?”

盛世民聽得大怒,暴喝一聲:“老小子,你給我站出來,看盛某不把你劈了?”

“嘻嘻!”老哥哥尖聲笑道:“在小老兒眼裡,你們三個只是後生小輩,本來就不打算難爲你們的,只要你們三個在玉皇殿大門前,學花果山小猴子模樣翻幾個筋斗,給各大門派掌門人聊搏一粲,小老兒就會放你們走了。”

常清風手中拂塵一揮,大聲喝道:“老傢伙,你給我滾出來,咱們較量較量!”

繆千里也同時喝道:“你只會躲在暗處說大話,算得什麼人物?”

老哥哥的聲音道:“好,好,你們好像很不服氣,嘻嘻,小老兒數出一、二、三,你們就知道了。”

這時東方已漸漸露出曙色,逢天遊還有些不信,方纔天色還黑,釣絲不易被發現,何況盛世民也只是一時驟不及防而已,現在天色已現魚白,這三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看你如何施展?

這時老哥哥尖沙的聲音已經在喊着:“一……二……三……”

盛世民等三人聽說他要出手,早已迅速掣出兵刃,分作鼎足之勢站立,耳聽八方,目觀三面,(左右前,因他們貼背站立,不用顧及身後)凝視戒備。

就當老哥哥“三”字出口,突聽一聲細長“嘶”聲,朝三人頭頂直落,三人還來不及看清楚,只有逢天遊、李飛虹二人看到一條極細的線從天空垂直飛落,已把盛世民一個高大身軀一下釣起五丈來高。

盛世民身形方起,手中闊劍一轉,就向空連劈,這一下他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但闊劍根本沒有劈得上那根細線,細線已經把他放開,盛世民就從五丈高空跌了下來。

那細線放開盛世民,又“嘶”的一聲,把常清風釣起五丈來高,放開常清風,又“嘶”

的一聲,把繆千里釣了起來,放開繆千里,又輪到盛世民,又輪到常清風,半空中一根極細的釣絲時隱時現,快如閃電,嘶嘶細響,連續不斷,三個人也跟着此起彼落,輪流上下個不停!

任憑你南天一雕盛世民、嶽麓觀主常清風、鐵衛武士總領隊繆千里三人武功如何了得,就是措手不及,躲閃不開!

這一情形直看得逢天遊目瞪口呆,連做夢也想不到當今之世還有武功如此超凡入聖的人,自己枉自縱橫江湖,何其坐井觀天,眼界之小?

李飛虹早已樂得張開了口,幾乎笑痛了肚子,一面低聲說道:“逢前輩,你看,我老哥哥本領大不大,哦,你看他這是使的什麼手法?”

逢天遊道:“這位老人家的武功,已經到了登峰造極,出神入化的境界,舉凡舉手投足,都令人無法化解,還用得着什麼手法嗎?”

話聲甫落,突聽耳邊響起老哥哥細如蚊蚋的聲音說道:“嘻嘻,好小子,現在服了我老人家了?方纔我叫你傻小子,你心裡還在嘀咕呢!”

逢天遊看他身在塔頂,還聽到自己和李飛虹說的話,心頭更是佩服萬分,連忙仰首道:

“老前輩言重,晚輩不敢。”

“嘿嘿!”老哥哥的聲音又在逢天遊耳邊響起:“不敢就好,我老人家不喜歡人家叫我老前輩,你跟着我小妹子也叫我老哥哥好了,嘻嘻,四五十年前,你爹、你師父他們也都叫我老哥哥的,便宜你小子了。”

逢天遊突然心中一動,暗道:聽他口氣,莫非這位老哥哥就是昔年人稱猴仙的孫老乙不成,只有他不論你年紀大小,只要認識他的人,都叫他老哥哥就好,自己小時候,確曾聽師父提起過他,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一面連忙應道:“是、是。老哥哥吩咐,晚輩遵命。”

“哦!”老哥哥的聲音又道:“我這小妹子,現在當了你們花字門的門主,你可得好好護着她,只要她被人侵侮,傷了一根毫髮,我就唯你是問。”

逢天遊仰首道:“老哥哥只管放心,晚輩遵命,晚輩會護着她的。”

李飛虹沒聽到老哥哥和他說的話,偏頭問道:“逢前輩,老哥哥和你說了些什麼?”

逢天遊道:“老哥哥叫我叫他老哥哥就好,還要我保護門主……”

剛說到這裡,只聽老哥哥尖沙的聲音大聲說道:“我老人家手痠了,就饒了你們吧,回去替我捎個口信給七郡主,別再叫人來煩我老人家,下次就沒有這樣便宜了,你們去吧!”

玉皇殿前面三個起落如飛的人,隨着話聲果然停止下來。

盛世民等三人雖然各有一身極高的武功,但在這樣毫無掙扎餘地的被釣絲一上一下的摔了足足一盞熱茶工夫,早已跌跌撞撞摔得頭昏眼花,大汗淋漓,這一停頓下來,那還支持得住,一個個精疲力竭,雙腿一軟,踣地不起,只是喘氣。聽了老哥哥的活,那敢吭上半句,稍事調息,才撐着站起,狼狽的離去。

李飛虹叫道:“老哥哥,你現在可以下來了?”

老哥哥沒有作聲。

李飛虹又叫道:“老哥哥,我叫你你聽到沒有?怎麼不出聲呢?”

老哥哥依然沒有回答。

逢天遊道:“老哥哥可能已經走了,門主,我們也該走了。”

李飛虹道:“你在這裡等我,我進去取一件東西就來。”

逢天遊頷首道:“門主那就快去快來。”

李飛虹點點頭,急步往裡行去,穿過大殿,來至第二進的左首配殿,那是天師殿,她一直走到神龕前面,伸手從天師神像的坐位取出一個小小紙包,揣入懷中。

這一剎那,心頭不覺一黯,忖道:“昨晚臨走之時,不是自己太過小心,怕一時不慎,把九九丹失落了,才藏在天師神像座下,如果帶在身邊,也許會治得好師父的傷。”

想到這裡,不禁潸然淚下!

再說丁少秋跟隨青衣人下了篷船,原先只當是渡個江而已,那知足足在船上待了三天三晚,直到第四天中午時光,才離船上岸,已在一處荒涼的山區之中,但見羣山重疊如屏、野阪間草長過人,根本不知到了什麼地方?

這一路上,青衣人很少開口說話,尤其那副冷漠得整天不見笑容的臉孔,令人望而生厭,因此他既然不願說話,丁少秋也懶得和他說話。

登岸之後,青衣人當先領路,走在前面,丁少秋就跟着他身後而行。心中暗暗切齒:

“這樣古怪的人真是少有得很!”

有時真想重重的給他一拳。

這座山區,似乎十分廣袤,重山疊嶺,起伏連綿,越走越覺荒涼,到處都是危巖峭壁,參天古木,早就沒有山徑可循,幾乎到了亙古人跡罕至之境!

天色又漸漸黑下來,青衣人走在層巒陡壁上,依然縱掠如飛,奔行趕路,似乎毫無休息之意?

從中午時分舍舟登陸,一直奔行到現在,已經足足走了三個時辰,青衣人不言休息,丁少秋和他賭氣,也不提“休息”二字,心想:“看你一口氣能走多遠?”

但現在業已漸漸黃昏,青衣人還是起落飛掠,什麼也沒有說。

丁少秋實在忍不下去,開口問道:“朋友,我們究竟還要走多遠?天快黑了,我們要在那裡打尖?”

青衣人連頭也不回,答道:“我看你一身功力不在我之下,我還不累,你也未必累了,天黑怕什麼,有我陪着你,不用擔心迷路……”

他口中說着,腳下依然絲毫不停。

天色愈來愈黑,走在沒有山徑的危巖斷崖間,自然十分艱險,青衣人不知丁少秋練成“幹天真氣”,看他緊跟在自己身後,履險如夷,奔走了大半天,居然氣不喘、臉不紅,心頭也不禁暗暗欣慰:“看來這小子真是丁家的千里駒哩!”

現在已是戌正,兩人來至一道峽谷,兩邊巨石如門,中間只有一條平整的石徑,在兩座插山高峰夾峙之中,倒可容得兩人並肩而行。

青衣人依然領先走在前面,因爲路徑平坦了,他腳下突然加緊,放腿向前奔行。丁少秋自然不敢怠慢,也立即跟着他飛奔。

這條峽谷少說也有三裡光景,現在已經到了盡頭,橫在前面的是一條丈餘寬的溪流,架以石樑,小溪對面地勢豁然開朗,雖在黑夜,丁少秋依然可以看清楚這是羣山圍抱中的一片盆地,到處樹木蓊鬱,在樹林間隱約看到許多房舍。

好像是一個村落,在萬山之間,聚族而居,當真不啻世外桃源!

走近石粱,青衣人的腳步已經放緩下來,行過石樑,就有平整寬闊的石子路了。

青衣人領着丁少秋朝石子路上走去,路的兩邊盡是數人圍抱的古樹,枝椏交差,參天蔽日,因此走在路上,倍覺幽暗,換了一個人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要摸索着行走呢?

但丁少秋練成“幹天真氣”,目能夜視,自可看得清楚,發現這些參天古樹林中,似有不少歧路,就是自己行走的這條石子路,也不是筆直的,一回左彎,一回右彎,極盡曲折,也許青衣人故意領着自己繞來繞去的行走,揣其目的,無非不想讓自己認出來路。

一會工夫,來至一所宅院大門口,青衣人腳下一停,回身道:“到了,你自己進去吧!”

說完,不容丁少秋問話,轉身自顧自的行去,身形閃動,便已在樹林間隱沒不見。

丁少秋看着他後形消失,不禁搖了搖頭,心想:“這人真是怪得很!”

當下略爲吸了口氣,舉步走上三級石階,伸手叩了三下大門上的銅環。

過沒多久,只見兩扇黑漆大門呀然開啓,走出一個青布衣衫的老婆子來,朝丁少秋身上上下打量了幾眼,問道:“你就是總管帶回來的丁少秋了?”

丁少秋心想:“原來青衣人還是這裡的總管!”一面點頭道:“在下正是丁少秋。”

青衣老婆子道:“你進來吧!”

丁少秋跨進大門,青衣老婆子隨手掩上門,轉身道:“你隨我來。”舉步朝右首長廊行去。

大門內是一個大天井,正面是五門正廳,關着落地雕花長門。

丁少秋跟着她從長廊一直穿行過三進房舍,一直來至最後一進,這裡已是廚房。

青衣老婆子剛走到廚房門口,廚房裡已經迎出一個灰布衫的老嫗,隨着笑道:“劉婆婆到廚房裡來,可有什麼吩咐?”

青衣老婆子含笑點頭道:“李嬤嬤別客氣了,我是領這個小夥子來用飯的,煩勞你交代一聲,給他準備一份飯菜,飯後,我會打發人來領他的。”

青衣老婆子轉臉朝丁少秋道:“你跟李嬤嬤進去,吃過飯,我會叫人來叫你的。”

丁少秋拱拱手道:“多謝劉婆婆。”

青衣老婆子道:“老婆子那就走了。”

李嬤嬤忙道:“劉婆婆好走,恕我不送了。”回身朝丁少秋道:“小哥請跟老婆子進去。”

廚房相當大,正有十幾個婦人、丫頭在忙着洗碗洗鍋,只要看這情形,這座大宅院中吃飯的人一定不在少數。

李嬤嬤領着他走近一張八仙桌,要他坐下,然後朝一名灰衣丫頭招招手,吩咐了幾句便自走開。

那灰衣丫頭倒了一盅茶送上,說道:“小哥請用茶,飯菜馬上好了。”

丁少秋道:“謝謝姑娘。”

灰衣丫頭轉身走到竈上,裝了四盤菜、一碗湯、一小桶飯,再取了一付碗筷,一起端上。

丁少秋還是在船上吃的午飯,奔行了幾個時辰,早已飢腸轆轆,也就不再客氣,獨自吃喝起來,一連吃了三碗飯,才放下碗筷,取起茶盅,喝了口茶。

只見一名青衣少女俏生生的走來,朝丁少秋展齒一笑嬌聲說道:“你就是丁少秋了,劉婆婆吩咐,等你吃好飯,就領你去的。”

丁少秋站起身道:“在下已經吃好了。”

青衣少女道:“那就隨我來。”

說完,翩然轉身,往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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