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旅店老闆們喝了幾杯,開了些玩笑,憧憬一下未來,好容易應付了過去。邵成龍回頭一看阿博,已經被灌了不少,差不多要喝醉了。那邊還陸續有人來,三伯還對邵成龍說鎮長和鎮委書記正在過來。邵成龍一想這樣不行,趕緊把阿博拉到房子外面,問他:“你現在一天能打多少魚?”
“純野生的?這可不好說,有時候運氣好有時候運氣不好。”阿博搖搖晃晃的說,“運氣好的時候一天上百斤也有,運氣不好十斤八斤的,連吃飯的錢都不夠。”
“你賣多少錢一斤?”邵成龍問。
“看什麼魚,鯉魚、鯽魚、羅非、鰱魚、草魚之類的大路貨比較便宜,大概是三五塊錢一斤,黑魚,七星魚,黃骨魚,河鰻之類的比較貴,十塊錢到二十塊錢都有。”阿博說,“最貴的是七星魚,有時候一條一斤多的七星魚可以賣三十塊。”
“七星魚啊,多嘛?”邵成龍問。
“要是多就賣不到這個錢了。”阿博笑了笑,“可能兩三天才能抓一次。絕大多數也不到一斤,七八兩,能賣個十幾二十塊。”
兩三天才能抓一次,那就沒用了,飯店裡不可能列出來當菜單。七星魚是一種很罕見的魚,和黑魚有些像,也是吃小魚小蝦的,不過花紋漂亮很多,好像北斗七星一樣,所以叫做七星魚。據說味道十分香甜,荷城這邊最受追捧的河魚之一。邵成龍以前吃過,並不覺得怎麼好吃,不過他吃的是邊角上的一點剩下來的肉,也許其實很好吃也說不定。
“捕魚的人多嗎?”邵成龍問。
“不多了,捕魚太辛苦,沒打架都不願意幹。”阿博說,“要是肯吃苦,在外面打工賺的更多。要是想舒服,在家裡種點田也夠吃了,何必來打魚。我們就是沒有別的手藝,又不能出去打工,所以只能繼續打魚。現在鎮子裡大概還有四五條漁船經常打魚,另外還有七八條偶爾打魚。”
“每天能供應多少?”邵成龍問。
“這個真說不好,全部加起來一百多斤吧,也沒法子確定種類,那些常見的肯定有,比例不好說。不常見的有時候一天都撈不到一條,有時候又很多。”阿博說。
“你們一般是賣給誰?”邵成龍繼續問。
“誰給的價格高賣給誰,餐廳飯店魚販子,有時候也會自己去擺攤。”阿博說,“不過自己去擺攤太麻煩,又怕收到假錢,我們一般不這麼幹。”
“除了楓灣鎮,別的地方捕魚多嘛?”邵成龍問。
“我們這附近不多,別的地方不知道。”阿博說,“不過我想應該也不多吧,我們去賣野生魚,都沒看見多少人競爭。打魚這活太辛苦了,賺的又少,現在都沒什麼人做了。前幾年好一些,前幾年好點,很多高檔餐廳都會要野生魚。現在高檔餐廳全沒了,要不關了,要不轉型,要不直接用海鮮,野生河鮮賣不起價。邵村長想要弄個野生河鮮的館子?”
“不是,我想在石頭村的餐廳裡面引入河鮮。”邵成龍說。
“你們那邊現在主要做山珍吧。”阿博說。
“是啊,太單調了。”邵成龍說。
“要做倒也是可以,這個價錢也可以便宜點。”阿博說。
“不用便宜。”邵成龍說,“要真材實料,做好了大家一起發財。對了,河裡的魚多嗎?”
“多。”阿博說,“沒人打魚,山裡環境好,魚苗多,還每年投放很多魚苗,抓都抓不完,就是賣不出去。”
“那要是這生意做了起來,野生河魚很多人吃,會不會有很多人去打魚?增加供應量。”邵成龍問。
“這可說不準,應該會吧,能賺錢的生意大家都喜歡幹。尤其現在經濟不好,外頭都掙不着錢。怕就是怕他們用機動船來打魚,機動船燒柴油,要是機動船多了,河水就有柴油味,帶着魚也有柴油味,那就沒法子賣了。”阿博說。
“你們現在都是手划船?”邵成龍問。
“是啊,都是手搖漿。”阿博說,“要是用機動船,方便是方便了,要是沒打着魚,油錢要賠掉的。再說機動船來來去去,魚染上柴油味,誰還肯要。我們楓灣鎮也有機動船,不多,一兩星期來一次。從楓灣鎮往下貨運的多了,機動船跑來跑去,河裡的魚都沒價,比養殖的魚還便宜,人家魚塘裡面的魚還沒柴油味。”
“真是辛苦。”邵成龍說。
“要不沒人做呢。”阿博說,“其實現在出貨多的,除了魚塘裡養的,還有水庫魚。水庫魚說是野生的,沒有我們河裡抓上來的好吃。河裡水是活的,魚沒有土腥氣,肥油少,鮮甜,清蒸就很好。水庫裡面水很少流動,是死水,魚有土腥氣,肥油多,要下辣椒壓味道纔好吃。”
“水庫魚也有嫩的。”邵成龍就吃過不少。
“和我們真正的野生河鮮沒法子比,邵村長吃多了就知道。”阿博說,“邵村長什麼時候要河鮮?”
“初八送過去吧。”邵成龍說,“那天你打到多少送多少,要是別人也肯送,我也收。你們平時賣多少錢,我加一點跟你們買。先送十天,十天之後我們再看看銷售情況怎麼樣。”
“好。”阿博說,“謝謝邵村長。”
“大家一起賺錢有什麼謝的。”邵成龍說,光是山珍太單調,上海鮮又有些不搭配,上河鮮正好,楓灣鎮的河水都是從金牛山流下來的,也算是當地土特產。
當然光是野生魚可能不夠,還要搭配養殖的,但是養殖和野生一定要區分清楚,不能用養殖的魚冒充野生魚。可能90%25的人吃不出來,就算吃出來了也未必會較真,可是牌子壞了,回頭客可就沒了。
“對了,我家裡還養着一條七星魚呢。年二十八打的,有兩斤重,本來想留着過年吃,到底沒捨得。邵村長送我這麼多好東西,正好送給邵村長做回禮。”阿博興沖沖擡腳就走,“我這就拿過來。”
“不用。”邵成龍拉住他。
“要的要的,做生意還得送些樣品呢。”阿博說。
“我給你算錢。”邵成龍說。
“算錢幹什麼。”阿博說,“雖然我只是個窮鬼,邵村長你也不能看不起我啊,打了條魚給朋友嚐嚐,還能收錢?邵村長你等等啊,我馬上把魚拿過來。”
這可沒法子說了,再說就要得罪人。邵成龍只好讓阿博走了,等年初八買魚的時候適當照顧一下吧。蔥蒜幹了一件正經事,沒有白白浪費時間。
回去還得喝酒,乾脆先喘口氣。他蹲在地上,覺得口渴,拿出一瓶可樂來,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打了個飽嗝,把碳酸氣吐出來。這時候村裡忽然開過來一輛寶馬車,經過的時候也不減速,把地上的泥漿濺起來。邵成龍趕緊往後面一跳,但是姿勢不好,後面又是牆,雖然躲過了頭臉,身上濺了一大灘泥。
“操!”邵成龍罵了一句,拍了幾下,越拍越髒。
那寶馬車開到前面,又慢慢倒退着回來。降下車窗,開車的是個很富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邵成龍心裡不太高興,不過大過年的,還是揮了揮手說:“沒事。”
“你是邵成龍啊?”那個中年人說。
“啊?”邵成龍一看,好像不認識,“你是?”
“我是你大舅。”那個中年人說。
“大舅?”邵成龍吃了一驚,仔細看,居然勉強看出來了,好像還真是,邵成龍中學時候還見過他呢。
“我看到你拍的電影了,你也算是賺了點辛苦錢吧。”他看了看邵成龍,“人的際遇怎麼說呢,可真是奇妙。我怎麼也沒想到你居然會去拍電影。”
是啊,邵成龍也沒想到,“大舅你怎麼來了?”
“我回來看看,沒想到你們也回來了。”大舅說,“真是晦氣,造化弄人啊。你們都這麼多年沒回來了,爲什麼偏偏幾年回來了?就因爲你拍電影賺了點小錢?”
這怎麼說話的,邵成龍的臉色頓時就有點不好看。
“你別誤會,我不是說我晦氣,是你們晦氣。我們也就是今年忽然動了心思回來看看,要是沒碰到,那就一輩子都碰不到了,你們就永遠都不用知道。”大舅說。
“不知道什麼?”邵成龍問。
“還是不知道的好,算了,反正你們也要知道的。”大舅說。
這時候阿博回來了,身後還跟着另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
“我都說不賣了。”阿博一邊走一邊說。
“哎,我能出價錢,你這村子還有誰能出價錢的?都這麼窮,頂天了就是二三十一斤。”那中年人拉着阿博不讓走。
有了大舅在前,邵成龍一下子就把這人認出來了,這是邵成龍的二舅。這兩人吃得肥頭大耳,穿的衣服價錢也不便宜,還開着寶馬車,看來是有一番機遇。可是大舅說晦氣是什麼意思?還說邵成龍最好不要知道,又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