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夫人拿出一套一看就很貴的茶具來,經過燒水洗茶沖泡一大輪程序,終於做出了成品,然後邵成龍喝了一口,一股木頭朽壞的味道直衝腦門,差點沒吐出來。
別人都喝得津津有味,邵成龍實在下不了口,再好的東西,不合口味就是不合口味。
“真不錯,正宗的普洱茶。”劉總說。
“劉總要是喜歡,我這裡還有兩個茶餅,送一個給劉總拿回去嚐嚐。”苟老闆說。
“不用不用,我平時很少喝普洱,一般喝紅茶,養胃。”劉總說。
“這陳年普洱也養胃的!”苟老闆說。
“普洱不是減肥嗎?”邵成龍問。
“沒夠年份的減肥,夠了年份的養胃。”苟老闆說,“阿龍你也多喝點,這二十年的普洱可不是這麼容易能買到的。現在外頭很多傳着五十年八十年的普洱,那都是假的!”
“是加了特技的。”邵成龍情不自禁就加了一句。
“對,用高科技手段僞造的。”苟老闆說,“我這個不同,是真的二十年,當年我去了普洱當地,找了國營工廠老員工,直接從倉庫裡面拿的陳貨。”
那也不保證是真的啊,邵成龍想。
“阿龍你工作辛苦,多喝點。”苟老闆又說。
還多喝點,簡直比藥還難喝,邵成龍趕緊說:“苟老闆你在這兒陪着劉總喝茶,我先去準備中午的養胃宴。”
“哦好,這是正經事。”苟老闆說。
“麻煩阿龍了。”劉總說。
邵成龍趕緊把剩下的茶一口氣喝掉,都不敢嘗什麼味道。然後趕緊去阿紫家。阿紫已經把十幾斤留下的山韭菜洗好摘好,棒骨處理完畢,雞殺了切開,只有雞內臟還沒弄好。
“阿龍哥,他們呢?”阿紫蹲在地上,用鹽搓雞腸。
“他們在苟老闆那兒喝茶呢。”邵成龍說,“我先回來準備準備,三叔公呢?”
“元叔回來了,正和三叔公說話呢。”阿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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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也是,兒子總比山韭菜重要。
“那麼三叔公沒空來吃飯了吧?”邵成龍說。
“這可說不定。”阿紫說。
“那可怎麼辦?”邵成龍問,其實也沒怎麼辦,提前跟三叔公說一聲,三叔公怎麼也會給個面子。就算三叔公知道其實邵成龍沒有獨門秘方,應該也沒什麼大事,“我去和三叔公說說。”
到了村委,三叔公不在。去旁邊三叔公家裡,裡面也沒有人,只有邵元那個女朋友在。一問原來三叔公和邵元出去也不知道幹什麼了。其實還能幹什麼,肯定是出去吵架了唄。
打手機也打不通,這下子邵成龍可就抓瞎了。爲什麼昨天不商量好,拖延症真是害死人啊!這下子可怎麼辦?三叔公不回來也就算了,回來吃了沒吃出來沒事,吃出來了不說也沒事,可萬一要是回來吃出來還說了,那邵成龍可就被他害死了。
當然,邵成龍被害死也是他自己的錯,誰讓他貪心呢。要是老老實實把山韭菜賣八十塊錢,不去高什麼山韭菜養胃宴,那就不會出這種事。可是養胃宴利潤這麼高,誰忍得住啊!
要是和劉總說清楚,其實裡面沒有什麼秘方就好了……劉總大概也不會聽。其實獨家秘方並不太秘這種事,劉總肯定也能理解。要真實很有用,早就成了普遍使用得藥方了。
但理解歸理解,要是當着客人的面爆出來,劉總臉上不好看,邵成龍當然也別想好看。
回到阿紫家,她已經把雞雜都收拾好了。
“和三叔公說過了嗎?”阿紫問。
“沒呢。”邵成龍愁眉不展,“三叔公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打他電話啊。”阿紫說。
“就是打不通。”邵成龍說。
“那可怎麼辦?”阿紫問。
“那就只好……”邵成龍只剩下最後一個選擇了,“把真正的秘方拿出來!”
“真正的秘方?”阿紫問,“什麼秘方?”
“真正的,用來治療胃病的秘方啊。”邵成龍說,“不是三叔公那種大路貨。”
“有這種秘方?”阿紫不信,“我怎麼沒聽說過?”
“秘方嘛,誰都怎麼還怎麼能算秘方呢。”邵成龍說。
邵成龍作爲邵家得長子嫡孫,怎麼會沒有一點壓箱底的本事——雖然說邵家分家之後誰也沒把這什麼長房當一回事,邵成龍的父母窮得跑出去打工,一年只回來兩三天。不過怎麼說還有一棟大屋呢,怎麼可能一點底蘊都沒有,所謂爛船還有幾斤釘子。
回到家,他拿起手機就給自己父母打了過去:“喂?爸!”
“在上班呢,你不要老打電話來好不好!”邵成龍父親很不耐煩的說,“我上班打私人電話,影響多不好,大小也是個領導,要以身作則。”
“你那是領導?”邵成龍問,“不是小組長嗎?”
“小組長就不是領導了?”邵成龍父親說,“有屁快放,有事快說,你要在鄉下建房呢,我是很支持的,不過你跟我要錢呢,我是絕對不會給的,我和你媽要在這邊買房,錢還差着好些呢。不如你也過來這邊,反正那邊也難找工作。”
“不是問你要錢。”要建房子這麼大事,邵成龍當然已經和父母溝通過,不過他父母並不怎麼贊成,覺得邵成龍是浪費錢,“我想問問,以前爺爺不是有個方子,治胃病得?”
“治療胃病得方子?”邵成龍父親一愣,好容易纔想起來,“那不是你爺爺的,是我爺爺的,當年他消化很差,經常吃不下東西,從城裡請了名醫來,開了這麼一張養胃的單子。後來你爺爺我父親的胃也不好,沒錢找醫生,就用那張單子抓了藥繼續吃,幸好沒吃出問題來。”
“不是也養好了嗎。”邵成龍說。
“沒好,就是減輕了症狀,後來斷斷續續都在發作呢,每次發作都吃,有時候吃一次,有時候吃兩三次。”邵成龍父親說,“都是我們家太窮,沒錢看醫生。”
“那太公的時候怎麼又有錢呢?我們家不是一直都很窮嗎?”邵成龍問。
“那時候我們邵家還沒分家啊,好幾十號人呢,總有點家底。你不知道,那時候石頭村都是我爺爺說了算,誰不守規矩,抓去邵家祠堂打屁股,連那些外姓的都不例外。”邵成龍父親說。
“解放的時候我們邵家不是地主吧?”邵成龍忍不住說。
“那是我爺爺厲害,見機不妙,立即分家,把土地全都分下去,我們家才混了箇中農,要不然的話肯定富農,說不定還會變成地主呢。我們村窮的要死,真要算其實一個地主都沒有,地主要有長工纔算。”邵成龍父親嘮叨起來沒完。
“那個藥方在哪裡?”邵成龍問。
“在哪裡?”邵成龍的父親撓了撓頭,“應該在書房吧,沒用的圖紙都放在那裡。你問這個幹什麼?胃疼嗎?胃疼就去醫院看,不要想省錢。這種錢越省越虧。村裡那誰,謝軍生,就是不肯好好看病,結果把身體搞壞了,現在窮的要死。”
“不是我。”邵成龍去了書房,也就是他一直睡的房間,四處亂找,哪裡有那種東西,“具體是放哪兒?”
“我怎麼記得,那又不是重要東西。”邵成龍父親說,“應該是夾在日記本里面,日記本是放在……和其他老書,那些老書呢……好像是賣了。”
“賣了?”邵成龍心想不會吧。
邵成龍家裡很窮,在城裡生活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邵成龍父母的收入又不穩定,有時候缺錢恨不得賣腎。家裡的那些老物件,能賣錢的都賣掉了。包括老書老報紙,邵成龍父母都千辛萬苦搬出去拿到城裡賣掉。
“好像沒有,那本日記我留下來做紀念得。就放在,我想起來了,放在東邊那扇窗戶對面得書架上,。”邵成龍父親說,“有紀念意義的書我都放在那裡。”
邵成龍過去一看,沒看到什麼書,只是地面上有個木頭箱子,打開箱子,裡面有好書舊書和各種證件,畢業證,糧本,試卷,獎狀,還有日記本。
這日記本還是用毛筆寫的呢,字很潦草,邵成龍認不出來。翻了幾頁,掉下來一張宣紙,展開一看,正是一張藥方。
現在醫生寫的字很潦草,被稱爲火星文,除了他們自己的藥房沒人看得懂。但以前的藥方是絕對不能潦草的,都寫得很工整。那時候醫生就只負責看病,不賣藥。藥房只負責賣藥,不看病。要是醫生的字潦草,藥房看錯了給錯了藥,醫生的名聲就毀了。
藥方上面半文不白得記着緣由,荷城某某(這兩字看不清)醫館得醫生某某,收了十五個銀元,來金牛鄉石頭村給邵莫看病,開了這個藥方。
“太公是叫做邵莫嗎?”邵成龍問父親。
“對,是叫做邵莫。”邵成龍父親說。
“這裡寫着醫生是用十五個銀元從城裡請來的。”邵成龍說。
“對啊,十五個銀元。”邵成龍父親說。
“那時候十五個銀元是很大一筆錢吧?”邵成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