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建華來局裡其實是在等一個人。但凡殺人，兇手就一定會被判刑。在富沿市，每個月要死不少人，可有一種情況公安局是不會管太多的。那就是黑幫之間的鬥毆與爭執，這種情況往往伴隨着流血和死亡。要是全得抓出兇手的話，他們警察全部都得累死。因此，公安局和黑幫之間有了一種無形的默契——只要是黑幫之間的鬥爭導致的黑幫內部人員死亡，他們公安局概不負責，他們自己把屍體領回去，自己處理。要是事情鬧大了，他們就得來個人頂罪。
所以，廢城區的案子只要能夠被定性爲黑幫之間的鬥爭，楊無命就有不被判刑的可能。楊無命和朱雀幫龍頭蔡若慕有非同一般的關係，之前也捲進過三幫的爭執，只要蔡若慕能夠來公安局作證，廢城區的案子其實是黑幫之間的爭鬥，那麼，公安局就可以放人。
“崔局，你說這案子……”鐵隊在試探崔建華的意思。他覺得崔建華很有可能想爲楊無命開脫，只是礙於社會輿論和同事們的議論，纔沒敢直接這麼做。
“嗯，法不容情，按照程序來。”崔建華聽出了鐵隊的意思，他之所以說按照程序來，是因爲依照正規的法律程序，必須要犯罪嫌疑人簽字才能結案，最後立審判決。要是楊無命不肯簽字，那就不能立即結案。也有犯罪嫌疑人不簽字就直接送往法庭審判的例外，但那就不算是按照程序來。因此，崔建華所說“按照程序來”的潛臺詞就是：你別亂來。
鐵隊愣了愣，爾後點了點頭：“明白了，崔局。”崔建華表達的意思，鐵隊也聽出了個大概。他沒猜錯，崔建華果然還是想救楊無命，並且，他還知道，肯定是崔娜苦求了他很久。畢竟這個公安局長是出奇地愛女。
“崔局，鐵隊。”一名中年女警抱着文件夾走了過來，走到崔建華的面前才停下：“有個女人要找你。”
“快帶他過來。”崔建華掛起一絲滿意的笑容，他沒猜錯的話，這個女人一定是蔡若慕。鐵隊認爲崔建華之所以要救楊無命是因爲崔娜，實則不然，崔娜即使再任性，也知道他身爲公安局長不可能袒護一個殺人犯。他這次救楊無命其實是受人所託，當然，這個所託之人的身份十分不一般。
和崔建華料想的一樣，蔡若慕此次來是爲了證明發生在廢城區的事件其實是黑幫之間的爭鬥。蔡若慕是黑幫之人，對於公安局和黑幫的默認規則自然也是很清楚的。得知楊無命被公安局逮捕之後，她立即給崔建華打了電話，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她便趕來公安局，爲楊無命“澄清”罪名。
“楊無命，你可以走了。”鐵隊一臉不滿地走進審訊室。他不甘心，爲什麼很多罪犯都不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真的嗎？”崔娜興奮地從座位上跳起來。
“是真的，給他辦好手續，就讓他離開這。還有那個牧秋語也一樣，我還有事，先走
了。”鐵隊對此也毫無辦法。朱雀幫龍頭親自到公安局指認，並交待廢城區的事件是黑幫的爭鬥。雖然現場的勘查結果也確實證明了當時那個地方有至少200個人以上，並攜有武器。可這與牧秋語的口供完全不同。很明顯，蔡若慕說的並非實情，可是光靠他一個人，一時半會也找不出什麼證據，更何況還有一個公安局長幫着說話。鐵隊無可奈何，畢竟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刑警大隊長。
“混蛋，你沒事了。”崔娜迫不及待地拿起審訊桌上的鑰匙，蹦到楊無命的跟前，給他打開手銬。
“喂喂喂，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楊無命感到莫名其妙，於是他叫住了準備轉身出門的鐵隊。怎麼突然就要放了他呢？明明他自己都承認是兇手了。看崔娜的興奮程度，說明她在這之前也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今天早上8點10分，在廢城區東區的廢棄教學樓附近，兩股黑幫勢力發生爭執，並打鬥起來。期間死亡兩名黑幫成員。”鐵隊不想多做解釋，乾脆把這件案子的最終記錄念給了楊無命聽。儘管他有點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但也只能服從安排了。
“是她來了啊……”楊無命默唸道。蔡若慕以前給他講過這個，關於公安局和黑幫之間的默認規則。經鐵隊這麼一說，楊無命立即就猜到了，蔡若慕一定來了這裡。
“小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剛高天宇走進筆錄室，把鐵隊的話放她和楊無命走的話又複述了一遍。牧秋語不禁有些疑惑，楊無命犯的案子起碼得判個十幾二十年。畢竟是故意殺人罪，能留住小命就算很不錯了。
“說來話長，我們先回去，然後我再慢慢告訴你。”黑道上的事牧秋語也不懂，要和她說清楚，得把黑道與公安局的默認規則等都交待清楚，包括蔡若慕和他的關係，也得模糊地交待一下。說是模糊地交待，就是說楊無命不會如實交待他和蔡若慕的曖昧關係，但至少得讓她知道蔡若慕和楊無命是好朋友。否則，朱雀幫龍頭會親自來公安局爲他脫罪這點就很說不過去了。
楊無命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發現蔡若慕的身影，也沒有看到崔建華。按道理來說，他這次能被釋放，這兩個人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爲看鐵隊那樣子，根本就不像是會放過他的樣子。雖然蔡若慕來警察局作證，但大家都知道這是忽悠人的，不然牧秋語的口供不可能和蔡若慕不同。
“喂，你老爸呢？”楊無命決定詢問一下崔娜，崔建華幫了他這麼大的忙，他不可能一聲不吭就走。
“唔……不知道……”崔娜也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崔建華的蹤影。“好奇怪，明明看見他在的。”剛剛在審訊室裡還看見他正隔着玻璃看呢，怎麼一會功夫就不見了呢？
“我也看見了。”楊無命感到很納悶，他們兩個怎麼一下子就消失了呢？
“混蛋，以
後別‘喂喂喂’地叫我，我有名字。”崔娜忽然想到這件事。
“叫你娜娜麼？”這不就和崔建華對她的稱呼一樣了麼。
“叫我娜娜姐！”崔娜不屑地別過腦袋。
“你知道的，我從不叫別人姐。”楊無命攤了攤手。
“我不管，我要你叫！”
“不幹。”
“我要！”
“就是不幹。”
“哼！”最後崔娜把腦袋一別，乾脆不理了楊無命。
楊無命無奈地苦笑，他就是拿崔娜沒辦法。於是，他只好乖乖地湊到崔娜的耳邊，輕輕地喊：“娜娜姐……現在滿意了麼。”
崔娜這才把頭轉回來，嬌哼道：“這還差不多，以後得經常這麼叫我！”
牧秋語在一旁看着，覺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想離得遠一些，避開楊無命和崔娜歡樂互動的場面，因爲這會影響到她的情緒。然而，她卻在公安局的消防安全通道發現了“失蹤”的崔建華，他的旁邊還站着一女的，一身黑色薄皮衣，頭髮編成一條條小蛇的形狀，一齊攏到後面紮成了辮子。
“崔局，這次謝謝你了。”蔡若慕向他道謝，沒有崔建華的幫忙，楊無命是很難被放出來的。
“救他的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頭，竟然把那位都給驚動了。”崔建華的表情有些嚴肅，連那位都來了，而且是爲楊無命的案子而來，可見楊無命的面子有多大。
“那位？是誰？”蔡若慕有些驚訝，聽崔建華的語氣，這肯定是個大人物。
牧秋語緩緩吸了口氣，靠在安全通道的門邊偷聽。儘管她並不喜歡偷聽別人說話，但從剛纔簡短的兩句對話中，她感覺這事絕對不簡單。莫非楊無命的背後真的有什麼大人物撐腰？
“我們富海省的省長。”崔建華一字一頓地道出了對方的身份。
“什麼？！”蔡若慕頓時震驚不已，難以置信，一位省長，竟然會從省會城市專程跑到富沿市來，而且只是爲了拜託公安局長給一名不足20歲的年輕人開罪。這話要是說出去，就是扇別人一百個耳光，別人也絕對不肯相信。蔡若慕愣了愣，隨即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原因嗎？”
崔建華搖了搖頭：“他沒說，我也沒敢問。”
“小秋，我們回去吧。”突如其來的聲音把牧秋語嚇了一跳，她剛還專心在聽崔建華和蔡若慕講話呢。
“哦，好。”牧秋語按住了胸口，給自己壓壓驚，然後向安全通道里偷瞄了一眼。他們兩個同樣受了驚，一聽到門外的動靜，就立刻停止了交談。
搞定了崔娜，楊無命想早早地離開這個地方。他現在總算是知道爲什麼有人那麼討厭公安局了，這地方，對於好人來說是希望和救命稻草。對於犯法的人來說，或許就是有來無回的地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