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裡,臥榻之上,王兵癡癡的望着天花板,眼前一片模糊,眼淚不自覺的流出來,順着臉頰,流到耳廓,滴答在枕頭上,此時的枕頭已經溼了一大片了。
牀邊圍滿了人,孟特,小萍姐及兩個侍女,公孫蓮師姐他們五個外加李慧禪和王兵師兄的導師謝仲長,當然,歐陽靜也在這裡。
此時的王兵,沒有一絲血氣,眼睛紅腫,臉色蠟黃。
歐陽靜坐在牀沿,用清水浸溼毛巾,擰乾,慢慢的擦拭王兵的佈滿灰塵的臉龐,用毛巾捂着王兵師兄乾燥開裂的嘴脣。
王兵師兄現在這樣,最終的結果不是餓死就是渴死,只是,歐陽靜喂他吃東西,他一直都吃不下去,他已經失去了吞嚥的慾望。
”王兵師兄,你不能這樣啊,你要振作起來啊,至少,要去見見自己母親最後一面啊。“
“沒錯,你這樣,我們心如刀絞。”,李慧禪道,“每個人都會犯錯,可你的母親犯的是不可饒恕的錯誤,我們沒有辦法救她的,可是,你的母親會願意你這樣的活在世上嗎,她肯定是希望你過得幸福啊,你這樣,你的母親能安心的離去嗎?”
“對啊,王兵師兄,你若不振作起來,好好活在世上,親口去問問她爲什麼會犯下大錯,爲什麼要觸碰禁忌,你甘心嗎?
錯誤不可挽回,可你作爲她的兒子,並沒有什麼錯,你不該這樣懲罰自己。”,孟特痛心疾首。
最痛苦的,莫過於謝仲長了,王兵這個弟子,是他得意的弟子之一,現在他的母親犯下大錯,衆人沒有理由,沒有辦法,也不能去救,他們不能擾亂秩序,可王兵有什麼錯啊,他不能就這麼折磨,放棄自己啊,可現在,王兵已經走入死衚衕了,現在只有靠他自己找到活下去的意義,自己走出困境。
現在的王兵,和活死人有什麼區別,眼睛張開着,漏進些許的光,可他連眨眼的本能都忘卻了,
現在,浮現在王兵眼前的,是自己與母親往昔相處的種種。
時間回到王兵七歲那一年。
一間破敗的茅草屋前,王兵獨自玩耍,母親則是下地幹活去了。
那天的太陽好大,好暖和,但對於王兵來說是噩夢。
王兵的爹是個窮鬼,好吃懶做,嗜賭成性,不知怎麼的居然能將王兵的母親騙到手,聽說王兵的母親爲了和他的父親在一起,和家族徹底劃清了界限,結果呢,嫁給了一個負心漢。
本來,王兵的爹就是上陽村最窮苦的一家,吃了上頓沒下頓,天天米缸都能見底,成親之後,家裡更窮困了,忍飢挨餓是常有的事情。
王兵三歲那一年,王父終於忍受不了窮苦的生活,拋妻棄子離開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王兵也就成了村中小孩子口中的野孩子。
沒有了爹爹,母親只能一個人種地,閒下來了就四處爲富足的人家幹活,換取少許的金錢,勉強讓母子二人不至於餓死。
沒有人看得起他們母子二人,更沒有人願意照顧年幼的王兵,而王母每日干活,又不可能將孩子帶在身邊。
所以,王兵的童年是悲慘的,自他父親拋妻棄子那一日後,王母就買了一根栓狗的鐵鏈,每當王母要出門幹活的時候,王兵就會被母親栓在茅草屋裡的一根柱子上,身邊會放着一個碗,裡面放着王兵一天的食物,這一天的食物不能讓人吃飽,卻不至於讓幼小的王兵餓死。
母親早出晚歸,當母親回來後,會給王兵打開鎖鏈,做好飯菜,將他帶到桌前,母子一塊兒吃飯,母親會爲他講各種有趣的故事,奇妙的見聞,夜晚,母親會摟着自己入睡,哼着自己最愛的搖籃曲。
王兵稍大一些時候,王母會利用閒暇時間教他寫字,白天無聊的時候,王兵就會在柱子邊,手拿着一根棍子,將母親講過的故事用筆寫在地上,一遍又一遍。
這樣的生活太久了,久到王兵以爲那就是生活,就是幸福,後來,他懂事了一些,明事理了,母親以爲他不會四處連跑,不會被壞人抓了去的時候,那條鐵鏈就消失了。不過,這就是王兵的童年,就是王兵童年的生活,他就在茅草屋的柱子旁,認識了字,明瞭事理,也和一隻耗子成爲了朋友。
沒錯,那是一隻頑皮的耗子,膽大,總是喜歡搶王兵的吃的,一來二去,二者相熟了,成爲朋友,以至於小耗子鑽入王兵的衣服裡給他撓癢癢。只是後來,小老鼠死了,老死了,壽終正寢,王兵因爲這件事哭了很久。
村子裡,總有一些淘氣的孩子,每每經過王兵的家時,都看着王兵家的門鎖着的,終於有一天,他們忍不住好奇,一個膽大的小孩通過門縫,看到了屋子裡鎖在柱子邊的王兵,當時嚇了一跳,不過後來覺得很好玩,甚至叫上小夥伴們從門縫裡往王兵身上仍石子,他們樂此不疲。
村裡的大人們發現了這一點,有很多小孩屁股都遭殃了,可是,這些小孩是很調皮,很叛逆,大人不讓乾的事情,他們偏要幹。
大人們也很頭疼,他們沒少被王母找麻煩。
不知是哪一天,村子裡突然就出現了一個謠言,說王兵的家是晦氣的地方,蛇鼠爬蟲到處都是,這是個不詳的地方,有吃人的東西在裡面,一提到王兵的家,村子裡的人不自覺的就想到害怕,晦氣。
自那以後,王兵就很少受小孩子們欺負了,不過,王兵的家算是在村子裡出惡名了,任何人路過他家都要繞道而行,以至於謠言都變成真的了。
這樣的生活貧困的日子王兵習以爲常,以至於日後在自己懂事之後,母親取下了限制王兵的鏈子,可當母親外出時,王兵還是忍不住來到柱子邊學習練功,只有在柱子邊,他纔有安全感,腦子也活躍了許多,想問題也更快的思索出來。
七歲那一年,王兵算得上是終於懂事了,母親也終於不再限制小王兵的自由了。那是一個午後,王兵終於可以見到外面的世界,見到陽光,見到潺潺的小溪,美麗的蝴蝶了。對小王兵來說,一切都是新鮮的,可他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也是新鮮的。
村子裡的小孩子們早就知道那個破敗的房子裡養了一個被拴着的小男孩,他們還親切的給這個小男孩取了個外號,狗娃,和狗一樣的娃。隨着年齡的增長,小孩子們知道那謠言是假的了,倒是也沒有再向門內仍石子的樂趣了,但他們有了更大的惡趣味,那就是打架。
小孩子打架,有時候就是誰也不服誰,打着玩,要分一個高低,這種的有時候會打出仇恨來,但更多的,是一笑泯恩仇,之後不服便接着打。而另外一種呢,就是喜歡欺負弱小,證明自己比別人厲害。
這一日,王兵坐在門前的土地上玩耍,看地上的螞蟻在洞穴裡進進出出,他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
對於村子裡的小孩子來說,王兵算得上是一個新面孔,還是從謠言裡出來的人物,誰能戰勝他,誰就最厲害,誰就可以做村子裡的孩子王。
那一天,幾乎村子裡的所有小孩都來將王兵打了一頓,來證明自己的厲害,年幼的王兵,第一次看清外面的世界,就受到這麼殘忍的被摧殘了,那一天下午,王兵暈厥在門前的土地上,鼻青臉腫。
後來的事王兵不知道了,據說母親那一晚安頓好了王兵,就挨家挨戶的去理論,看見小孩就打,是讓他們皮痛的那種打,沒有傷筋動骨,可是,這些小孩的家長能幹嗎?
於是,王兵一家子,成爲了村子裡的過街老鼠,人見人恨。
一天,母親不知從哪裡拿出來一千金幣,告訴王兵,他的身世並沒有這麼簡單,他的父親是個大英雄,這些錢就是他的父親留給他們的,財不外露,所以她這些那麼多年都沒有拿出來,這顯然是謊話,但年幼的小王兵選擇相信。
有了錢,王兵終於可以求學了,不過,他上了三年的私塾之後,依舊的每日被其他人欺負,他的事蹟已經成爲小朋友閒暇時光的談資了,小朋友都以欺負王兵爲樂。
十歲那年,王兵輟學了,不再去私塾讀書,他要學武,他要修煉,他要讓那些欺負過他的人付出血的代價。
母親應允了,並把他送到了龍陽武院,卻告誡他,修行是爲了保護自己,而不是爲了傷害別人,不然,修行就變成了走向深淵的捷徑。
試問,這樣溫柔,善良的母親,怎麼可能會觸碰帝國的律法,怎麼會殺人呢?
他王兵不相信。
恍惚之間,王兵看見了自己的母親,他彷彿重新變成了一個幼兒,躺在母親的懷裡,母親用她的身軀溫暖着自己,給自己餵飯,這種感覺,好幸福。
突然,什麼東西堵住了自己的嘴,讓自己無法呼吸,而後什麼東西進入了自己的口中,又被吹來的風強行帶到了胃裡。王兵想努力看清是什麼東西送入自己口中,可他的眼睛紅腫,淚眼朦朧,看到的,是一片朦朧的景象,身邊好像有好多人啊。
實際上,王兵是連吞嚥的能力都喪失了,或者說,他不願意活下去了,可其他人可不能這麼看着他死,得讓他活過來啊,要弄清事情真相啊。
既然無法自主吞嚥,那就讓他被迫吞嚥,就是將食物口對口的吹入王兵的胃裡。
衆人環顧,左三圈右三圈下來,還是覺得這個艱鉅的任務應該由李慧禪完成纔是。
李慧禪明白,他知道,要救王兵,管不了這麼多了,所以只得答應,不過他還要進行心理上的建設,這需要時間。
千鈞一髮之際,衆人看到了歐陽靜彪悍的一面。
李慧禪還在做心理建設呢,歐陽靜猛的將王兵扶起來,抱在自己的懷裡,拿起桌上的食物,眼睛一閉,嘴對嘴的開始吹起來。
爲了避免當事人尷尬,衆人只好出去了,王兵直接被強行灌注三大碗,現在,王兵暫時是死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