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獵戶也不能全信。”這軍官倒是沒有其他心思,現在周遇吉治軍嚴厲,他們要是敢對這個女獵手做些什麼,一旦消息走漏,所有人都是掉腦袋的命。再說,只是個長的還可以的女獵手,又不是什麼傾國傾城之色,到了太原城的窯子裡,大把大把的姑娘比她漂亮。
“這樣吧,把這兩個人帶回去,審訊過後再說。”軍官吩咐道。
一聽要被抓回去,洞明大師就想動手,但是他已經筋疲力盡了,實在不可能打贏這麼一大羣官兵。尤其對方還是騎兵,打不過想跑都跑不過人家。
“別,我有重要軍情,要稟告你們將軍。”洞明下定了決心,說道:“事關李闖軍中大事,找個能管事的將軍,我要親自對他說。”
一小隊明軍押着倒黴的女獵手和洞明大師,緩緩向動離開,這兒雖然是靠近陝西的地界,不過問清楚情況之後,人還是要送到太原去。如果洞明並沒有什麼緊急軍情,那待會兒到了軍營就是死路一條。
追殺洞明的人,纔剛剛從樹林裡鑽出來,可他們只有七八個人,身手也不太好,看到那些裝備精良的明軍,終究是不敢動手,只能急忙派人聯絡幫手,試圖在半路上給洞明截殺掉。如果來的能是白蓮教的高手,那就更有把握了。
好在這些軍馬走的不太快。畢竟那個獵手和洞明也不騎馬,腳步自然就慢了下來。因爲是騎兵拉練,軍營也有點遠。途中路過一個小鎮,沒住多少戶人家,兩條街道而已,卻還有人在這兒開了個酒鋪。
這裡是南來北往的必經之路,頭腦聰穎的人們,在這裡開酒鋪客棧招待往來的商旅,一年下來,也能賺不少錢。
天色已經是大亮,酒鋪的板門就被人砸得震天響。
睡眼惺忪的店小二打着哈欠拉開了店門,差點嚇了一跳,哪有大清早就來喝酒的?但是看到是一隊官軍,立刻無話可說,官軍老爺嘛,想什麼時候喝酒就什麼時候,老百姓還能管得了他們?
帶隊的那個將官,粗獷無比,滿臉的絡腮鬍子看起來就像是下山的土匪,他旁邊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皮膚黝黑,整個人就像一頭野獸,充滿了用不完的精力,胳膊伸出來都有小二的大腿粗。
“這一大早的,各位官爺要是想喝酒的話,現在恐怕還不是時候……”小二生怕得罪了這些官軍,支吾着說道。
將官已經推開他,徑直走了進去,把放在桌上的凳子放了下來,跟小二說道:“酒就不要了,燒點稀粥來,弄點大餅饅頭啥的,把涼菜弄點來,快去快去……”
他說話聲音並不大,卻帶着一種不能抗拒的威嚴,小二楞了一下,掂了掂錢,忙不迭的跑進了內堂。
太陽高高的升了起來,鎮上也熱鬧起來,山裡的獵戶揹着獸皮獸肉,樵夫擔着柴火,農夫推着裝蔬菜的小車紛紛走進了小鎮,找到自己熟悉的攤位,等着買主的到來。
忽然一陣笑聲傳進了酒鋪。一個穿着粗布長袍的中年人就站在酒鋪的對面,他身材不高,長髮披肩,眉清目秀,臉上的鬍子也颳得乾乾淨淨,看起來像是個斯文有禮的人。可是他的長袍上卻打了十多個補丁,雖然洗的很乾淨,但是怎麼看都是一副落魄的模樣。
他打開手中的小箱子,拿出一個小馬紮,撐開一張小桌子,居然在街邊擺了個攤。他的身後還有一面有些破敗的旗幟,上面寫的字兒倒是很有筆力。
“占卜算卦!”
很多人看着那個中年人,嘻嘻哈哈的笑着。
“小二哥,他們在笑什麼?”將官衝着店小二招了招手問道。
店小二往外看了一眼,也笑了起來:“那是個瘋子,真正有本事的算命先生怎麼會在這兒擺攤?就是字寫的看着不錯。”
洞明大師向店外望去,忽然覺得臉色一變。
八條身影從街道的不同方向跳了出來,他們拿着各種武器,驀地身形晃動,衝進酒鋪,勢如劈竹般的斬向酒鋪裡的官軍。
店小二忽然詭異的朝將官咧嘴一笑,他的肘部猛然發力,狠狠的重擊在將官的小腹上。這真正的店小二的屍體,此刻正躺在地面上,已經沒有屋頂的房裡。
將官急忙鬆手,大喝一聲,把那一肘躲過。跟着橫臂擊打,這霸道的力量一舉將店小二的手臂震開。
那個喬裝的店小二竟然也是白蓮教的高手,雖然被擋開,但是揉身準備上前,要殺了那名將官。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個很溫和的聲音就在他耳朵邊響起:“你踩到我的腳了!”
那店小二大驚失色,他武功已經不弱,可是現在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竟然貼着他,就站在他的身後,還真的把腳尖塞在他的腳後跟下邊。
而他,一無所知!
洞明大師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哪來的這麼高手啊,原本以爲自己被明軍帶走,就算了倒了黴了!沒想到還要在這遇到這麼多高手。
街上的形勢又是一變,原本熱鬧的街道,現在已經沒幾個人了,膽子再大的老百姓也不敢站在這兒看熱鬧。
明軍官兵拔刀迎戰,和對面八個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起。
將官被人偷襲,心裡窩了一肚子火。那個神秘的中年人,卻笑呵呵的看着這羣白蓮教。
他好整以暇的擡起腳,拍了拍黑色布鞋
上邊的灰塵。指着玉兒,對那個店小二說道:“白蓮教碩果僅存的三位護法之一劉震東。居然現在淪落到來酒店當小二了?呵呵,居然還學會綁票了,真是可喜可賀,恭喜劉兄找到一條自力更生的路啊!”
劉震東臉色微微一變,他的確是白蓮教的護法!
可是這麼多年來,白蓮教暗中活動,他也已經有十年沒有出過手了。今天若不是牛金星苦苦請求,他也不會動手。一出手,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中年人一口叫破,他如何不心驚?
他們本意是要抓住或者殺死洞明大師。
這次行動,應該算得上是大功告成了。
劉震東低聲向手下衆人吩咐道:“後邊那幾個人很弱,你們從那裡退走!其他人和這個傢伙,交給我!”
那中年人卻懶洋洋的說道:“劉兄,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不過你大可以試試,要是你能全身而退,我就把腦袋割下來給你!”
劉震東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他的臉型削瘦,歲月的滄桑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雖然看起來還像是個中年人,但是脖子上,額頭上的皺紋,卻讓他老態盡顯。
“你是什麼人?”劉震東厲聲問道。
那中年人抓過靠在牆角的旗幟,迎風一抖:
“算命的而已!”
洞明大師這回算是明白了,追殺來的是白蓮教和牛金星的手下,只是他也不清楚這個神秘中年人的底細,是敵是友還無法分辨。
現在這形勢,白蓮教明顯佔了上風,他們有劉震東這樣的高手壓陣,一旦打起來,肯定是不吃虧的。
誰知道劉震東竟然哈哈大笑起來:“算命的?算你祖宗十八代……哈哈哈,哈哈哈!”
那中年人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激動的神色,看起來無比沉穩的他,爲了這一句話,率先出手了。
他的武器就是那根旗杆。
那片略顯破敗的旗幟乘風展開,不住變大,籠罩了整條街道,兜頭罩了下來。
劉震東從沒有放下對他的戒備。
他一動,劉震東就動,那八名白蓮教的弟子也發動了起來,衝向身後的洞明。
那神秘中年人和劉震東的戰鬥也很快就顯現勝負局面,那飄揚的大旗,看似威力不大,卻將劉震東越圈越小。
劉震東越戰越是心驚,這中年人的實力深不可測,一面大旗,偏偏就將他限制得無法活動。
他那一身震驚過很多人的本領,在這神秘中年人的面前,幾乎變成了笑話。
看來還是那中年人不想殺死他,劉震東心裡很清楚,要是他有意殺死自己,那他早就死了。
他偷眼看了一下戰況,他的部下已經傷亡累累,好幾人已經倒地不起,生死未卜!
“要殺就殺吧!”劉震東長嘆一聲,乾脆放下雙手,束手就擒,他的部下已經全軍覆沒,他也不想做無謂的掙扎,死就死吧,沒什麼大不了的。白蓮教死一個劉震東不要緊,只要大事能成……
劉震東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衆人!
不料那中年人大旗一卷,竟然收住了勢子!
“我又何苦要殺……”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安安靜靜的躺在酒鋪庫房的店小二屍體,竟然跳了起來,雖然是朗朗乾坤,青天紅日,但是這詭異的氣氛一下子讓衆人都楞住了。
那店小二不知道倒了什麼黴,被人殺了也就算了,偏偏屍體都被人利用。
說時遲那時快,那屍體脫手而出一段枯枝。
那枯枝勢若奔雷,直奔洞明大師!
洞明大師下意識的想側身避讓,這一步剛剛踏出,同一時間,那截枯枝,洞穿了洞明大師的右側胸口。
洞明大師只覺得喉頭一甜,天旋地轉。他渾身的力氣都隨着不斷涌出的鮮血流走!
他兩腿一軟,身不由己的就想倒下。卻被那個中年人搶到身前,拔出枯枝,仔細看了看,說道:“還好,沒有毒。”
劉震東看到自己留下的機關發揮了作用,趁亂奪門而出,搶了一匹戰馬,打馬飛奔。 明軍一陣喧譁,想要追上去,還是停下了腳步。白蓮教這麼多人來殺洞明,那洞明的身上肯定是有王楓需要的秘密,不言而喻。
逃回老窩的劉震東垂着雙手,一動不動的站在大廳裡,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等待父母的責罵。他實力強大,資格又老,居然是這樣一副神情,真是說不出的滑稽!
在大廳南牆下的軟榻上,側坐着一個女孩子。
一個美得讓人窒息的女孩子。
她長髮烏黑漂亮,目光流轉,肌膚如雪,雖然是寒冬臘月,卻還是穿着一身長裙,更顯得身材玲瓏美妙。儘管是個極爲出色的美人兒,眉宇之間那凌厲的氣息,更讓人覺得她堅韌決絕,若是拿定了主意就絕不會更改,若是殺意已決,那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次白蓮教換了她來陝西坐鎮,也就意味着,李自成取山西,再直取京師的計劃已經不容更改。
劉震東腰板還是挺得直直的,靜候着那位絕美女子的發落。
那女子緩緩開了口,她的聲音無比動聽,充滿了溫柔之意。
“小姐,我失手了。實在是慚愧至極,請大小姐降罪!”劉震東忽然跪了下來。
白蓮教一向功必
賞,過必罰。劉震東自忖犯了大錯,他這認罪倒是誠心誠意的!
那女子從軟榻上走了下來,沒見她如何用力,只不過輕輕一帶,劉震東就身不由己的站了起來。
“這不怪你。”她輕聲說道:“你說的那個中年人啊,我猜到他是誰了,沒想到投靠了朝廷這麼多年,這次他居然出來了。呵呵,以他的身份和武功,你輸的一點也不冤枉。”
劉震東不由得問道:“他是誰啊?”
那女子笑了笑:“你沒事去太原城轉一圈,隨便找個官員問問,就知道了。”
破爛的酒鋪裡,明軍將官卻陪着那個神秘的中年人走了出來,這兩人都是神色疲憊,早上一場激戰之後,就爲洞明大師療傷,硬是從死亡邊緣把洞明大師拉了回來。這消耗的精力,不亞於同高手大戰一場。
“多謝!”將官躬身施禮:“今天要不是有前輩相助,我們必然難逃一劫。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那中年人笑道:“你應該叫我大人,而不是前輩。本官伍德雍。”
那名將官急忙拜倒:“原來是伍大人,卑職有眼不識泰山,請大人恕罪。”
伍德雍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涼茶,正要說話,忽然臉色一變,向門外望去。
“可是要請我喝茶嗎?”
比仙樂還要動聽的聲音,彷彿從天籟傳來。
一個披着淡紫色輕紗的絕代佳麗,巧笑嫣然的出現在伍德雍的面前。這女子正是劉震東口中的小姐。
“伍德雍先生神通廣大,我這護法叔父都一把年紀了,怎麼會是你的對手呢?”她的神色從容鎮定,談吐得體,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把事兒攬上身。
伍德雍眯起眼睛,端詳着這位大小姐:“白蓮教的顧小白,你這樣拋頭露面,到處亂跑,要是不小心落在我的手中……嘿嘿!”
顧小白心裡一震,臉上卻不動聲色。她的名字極少有人知道,就算那些白蓮教的弟子,也只知道稱呼她爲大小姐。知道她名字的不過寥寥數人而已。這個伍德雍居然連她的名字都知道……
顧小白不禁對這個伍德雍先生又高看了幾分。
“你大老遠來是要做什麼?”伍德雍沉聲說道。
“哦,早些年教裡對你父親極爲看重,那時候你年紀也輕。後來一次行動,你父子失手被捕,全教上下都以爲你父子殉難了。誰知道你們貪生怕死,居然做了朝廷鷹犬。算是你爹運氣好,死得早。不然早晚要滅了他。而你,在太原不好嗎?怎麼就撞破了護法的行動?”
伍德雍似乎想辯解什麼,卻是苦笑搖頭沒有說,而是答道:“我當然要認得他。如今我是錦衣衛千戶,負責監視晉王府的動靜,順便也看着山西境內白蓮教的活動。白蓮教的護法,我要是不上上心,那還了得?”
顧小白輕輕一笑,她的左手從那纖細的腰間抽出一柄軟刀。
刀身細長輕薄,刀體雪亮無比,卻沒有刀柄,只有兩個精緻的刀環套在她的玉指上。
她這一刀斬出,溫柔的就像情人的吻,就像少女的夢。刀勢纏綿迴盪,刀法卻似多情的公子正在爲心愛的女子畫眉。
抽刀斷水水更流!
伍德雍衝破刀光。而顧小白卻儀態萬方的站在他的面前。伍德雍心中一震,沒想到這個丫頭的武功竟然這麼高了。
“我們白蓮教只不過是在苦苦求生!”顧小白的話說得楚楚可憐,但是她越說越激昂:“只不過,朝廷無道,難道還不許我們逆天改命?”
“我要的,就是那個洞明。不過,真的看到伍先生在此,我知道,就算是拼命,也殺不了這個人!既然如此,此事就此作罷,我這就走了,希望伍先生不要追殺我。”顧小白微微欠身,施了一禮,隨即飄然而去。
伍德雍知道顧小白不好對付,不便再追。他苦笑一聲,搖頭不語。
洞明大師費力的睜開眼睛,他只看到一間整潔的房間,一旁的香爐裡點燃了讓人放鬆的檀香,牀單和被子散發出久違的陽光的味道。
他咳嗽了一聲,喉嚨火燒火燎的疼。
還沒等他開口,一杯香茶就送到面前,那纖纖玉指,羊脂皓腕,看的洞明大師心頭一跳。
他艱難的舉起手,揉了揉眼睛,一個秀麗無雙的玉人兒就坐在他的身側。
這世上竟然有這麼美麗的女孩嗎?按理說,要是死了到了陰間,應該是妖魔鬼怪纔對,不過,這也可能是狐狸精吧?
洞明大師並不是沒見過美女的人,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接過了茶杯,一口就把茶水喝乾:“你是什麼人?”他失血過多,身體缺水,聲音嘶啞難聽。
她拿回茶杯,又給他倒了一杯茶。這才緩緩的說道:“我叫阿九,你如今到了太原,已經被救回來了,不是說有什麼緊急軍情嗎?說吧。”
洞明大師暗忖道,這簡直莫名其妙,就算來審問的不是軍官,那起碼也應該是個文官吧。結果冒出來一個女孩子,還是個非常非常美麗的女孩子來問他軍情?這大明朝還真的是要撐不住了吧,莫非這女孩子年紀小小就是王楓的禁臠?
“想什麼呢?快說。” 阿九也是個急性子,哪裡裝這麼久的斯文,放下茶杯喝道:“再不說,我就要嚴刑逼供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