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北京城裡的百姓們,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向你們宣佈!五月初六之前,京師將有大難發生,爲了你們的安全着想,最好帶着你們的父母妻兒暫時離開京城,到了五月初七再回京城!百姓們,北京城裡的父老鄉親們……!”
從天啓六年四月二十八的早上開始,北京城的主要街道上先後都出現了這麼一個相當荒誕的情景,一個戴着木枷穿着囚衣的青年男子,領着成羣結隊的戴着尖頂木帽的東廠番役和穿着飛魚服的鎮撫司錦衣衛,在大街小巷中大肆宣揚末日來臨論,鼓動城中百姓居民暫時離開京城,到外地避難。而這個長得人模狗樣的青年男子,不用說就是咱們的張大少爺再兼大明第一影帝張狗少了,同時爲了收買人心和建立自己愛民如子的高大形象,咱們的張影帝可謂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站在街上耐心解釋宣傳,深入民家慰問做秀,勸說百姓撤離,縱然遭到辱罵拒絕和冷嘲熱諷也毫無怨言,依然我行我素。
和張大少爺預料的一樣,他這番努力收效甚微,只有極少數的官員百姓選擇撤離京城,絕大部分的軍民百姓都對張大少爺的宣傳將信將疑,持懷疑觀望態度,這其中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北京城是消費型城市,百姓收入主要來自商業收入和服務收入,商業和服務收入又主要來自每天不斷的積累,一旦中斷,勢必會造成重大損失,眼下端午佳節在即,正是商業和服務業賺取利潤的一個小黃金期,又有那些店鋪和小商小販又怎麼捨得輕易放棄?第二原因則更要命,張大少爺無法告訴別人自己是來自三百多年後,所以知道五月初六京城肯定要發生世界災難史上三大迷案之一的天啓大爆炸,只能用大明成祖託夢給自己的迷信手法宣傳,說服力自然又要大打折扣。所以張大少爺的隊伍頂着烈日在街道上宣傳了一個上午,卻只有不到十戶普通百姓相信張大少爺的話,準備帶着家眷暫時離開京城。
百姓們不相信也就算了,張大少爺對此早有心理準備,關鍵是幫着張大少爺搞宣傳的東廠番役和鎮撫司錦衣衛也大多不相信,如果不是東廠現在的掌權人宋金、肖傳和鎮撫司正副指揮使田爾耕和崔應元都是張大少爺的鐵桿盟友,這些東廠番役和錦衣衛只怕早就怪話連天又抗議反對了,但饒是如此,這些番役和錦衣衛還是牢騷滿腹,有氣無力的偷懶耍滑,出工不出力。張大少爺看在眼裡,也不追究,只是吩咐道:“大家都累了,都先回家吃飯休息吧,過了午時再來這裡集合。”
“多謝張大人。”東廠番役和錦衣衛大聲歡呼,眨眼間就一鬨而散。張大少爺則在押解自己的幾個鎮撫司獄卒陪同下,上到附近酒樓吃飯,準備也休息一會繼續宣傳,在酒樓上坐定,叫好酒菜剛剛吃完,一大羣張大少爺的熟人就走了進來,一聲不吭的坐到張大少爺的對面。張大少爺定睛一看,卻見來人竟然是本應該率領軍隊駐紮在城外校場的滿桂、黑雲龍和吳六奇等武將,除此之外還有徐光啓、薄珏、盧象升、劉若宰和餘煌等人,看模樣,這夥人應該是約好了來找張大少爺麻煩的。
“張大人,你這是何必呢?”徐光啓首先說道:“你飽讀經書,難道不知道鬼神之說,虛無飄渺?你爲了一個夢,竟然擡着棺材到太廟死諫也就算了,現在還帶着東廠和鎮撫司的人在街上勸說百姓撤離京城,成爲朝野笑柄,你到底還算執迷不悟到什麼地步?收手吧,現在收手,有九千歲保着你,我們也全力替你開脫,皇上肯定不會重辦你,再這麼下去,我們和九千歲也沒辦法保你了。”
“是啊,三弟,收手吧。”劉若宰也勸說道:“就在今天早上,又有三十多名官員上表彈劾你妖言惑衆,撥亂民心,要求皇上制止你的宣傳,把你重新關押,從重問罪!”
“怎麼?你們也不相信我?”張大少爺苦笑着問道。徐光啓和餘煌等人一起點頭,都表示自己不會相信這些鬼神之語,滿桂和黑雲龍等武將則悶聲悶氣的說道:“張兄弟,你用兵如神,在戰場上我們都服你!可是你這次也太神了——十天之內,京師縞素?這樣的話說出去誰信?所以我們認爲,你最好還是聽徐大人的話收手,我們也上表兵部全力保你。”
“不信也沒辦法,我只能用事實讓你們相信,我在大事上從不開玩笑。”張大少爺苦笑着搖頭,又說道:“滿大哥,黑大哥,你們可以不相信我的話,可是我希望你們能按着我的話去辦,在這幾天時間裡內,你們的軍隊不能放縱,要象戰時一樣隨時侯命,災難一旦發生,我就要向皇上請旨,允許你們的軍隊入城參與賑災,搶救受災百姓,維持京城次序。”
“張兄弟,如果京城真有災難發生,我們肯定會這麼做。可是你就憑一個夢,就……。”滿桂還想勸說張大少爺收手。可就在這個時候,酒樓外面的街道上忽然響起百姓的驚叫,“天哪!那是什麼,你們快看天上!快看天上!”
“徵兆來了!”張大少爺一躍而起,衝到樓外走廊上查看情況,滿桂和徐光啓等人也將信將疑的跟着衝了過來,可是一看之下,徐光啓等人不由目瞪口呆——剛纔還萬里無雲、豔陽高照的天上,不知何時在京城的東北角出現了一條細長的巨大雲氣,形似旗幟,又似關刀,其色純白,天上無風,雲氣卻由東北飛快衝向西南,只在片刻之間,天空之中就形成了一條不見頭尾的白雲巨龍,橫跨天際,彷彿將天空斜着劈成了兩半!
“這到底是不是天啓大爆炸的徵兆?”張大少爺仔細回憶自己的自然科學知識,但很可惜的事,張大少爺之所以能夠記得天啓大爆炸的時間,是因爲大爆炸發生的時間恰好是天啓六年端午節的第二天,印象深刻不會記錯,但是天啓大爆炸發生前都有那些徵兆,張大少爺早就退還給《飛碟探索》和《奧秘》之類的科普雜誌編輯了,自然無法斷定這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天啓大爆炸徵兆。倒是滿桂和黑雲龍一幫子粗人大叫起來,“那是什麼怪雲彩?太怪了!難道張兄弟說的是真的,京城真的會有大災難?”
“不對,天象變化十分正常,雲氣變幻更是常見,這只是巧合。”大明最偉大科學家之一的徐光啓大聲反駁,說什麼都不相信這是什麼災變前兆。可就在這時候,天上的雲氣又有了變化,先是由白色變成紅色,又由紅色變成了紫色,久久不散。看到這裡,就連徐光啓都傻了眼睛了,喃喃道:“這是什麼怪雲氣?我活了六十多歲了,怎麼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怪雲氣?”
“難道是地震雲?薄珏,你馬上去一趟欽天監,看看地動議是不是有反應?京城東北角是不是發生了無法直接察覺的小地動(地震)?”張大少爺來了精神,開始以親歷人的身份鑽研天啓大爆炸是否有地震有關。薄珏則先是一楞,然後又莫名其妙的反問道:“地動儀?張大人你是說張衡先生髮明的地動儀嗎?那玩意已經失傳一千多年了,欽天監上那來的地動儀?”
“該死,可惜。”張大少爺懊惱的一拳砸在酒樓的憑街木欄上,無比遺憾錯過直接瞭解天啓大爆炸真相的機會。而街上的人流早已經亂了套,無數百姓大喊,“是真的!張探花說的是真的,京城會有大災難,快跑啊!”一呼百應,本來就開始慌亂的人羣更加混亂,哭聲和喊聲沖天而起,無數的百姓在街道上沒頭蒼蠅一樣亂竄,自相踐踏。張大少爺見勢不妙,趕緊向樓下暗中保護自己的陳劍煌等人叫道:“陳劍煌,把你的人派出去,叫五城兵馬司的軍隊全部上街,維持
次序!還有,把東廠番役和錦衣衛都叫回來集中,組織百姓離開京城!”
“張兄弟,要不你現在向皇上請旨,讓我們的軍隊也進城幫忙維持次序吧?”滿桂問道。張大少爺搖頭,飛快道:“現在不行,現在災禍還沒有發生,五城兵馬司還鎮得住京城的局面,皇上是不會允許你們外軍進京城的。你們先回去做好準備,注意自己的安全。還有,盧象升和吳六奇你們兩位武林高手,上次我請你們研創刺刀的刀法,得抓緊時間研究出來,等這件事過了,我就得開始着手創建新軍了,到時候可別連訓練刺刀戰術的刀法都沒有!徐大人,薄珏,你們要保護好皇家科學院裡面的研究器材和新式火槍,千萬不能在混亂中遺失,但更得小心你們自己的安全……!”
匆匆向事實上的狗少黨成員安排好任務,回去吃飯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役已經陸續的返回原地集中,和上午不同,這一次有異兆爲證,東廠番役和錦衣衛對張大少爺的信心明顯要充足許多,態度也更加敬畏,在張大少爺的率領下重新開始組織京城百姓撤退。而京城百姓看到天上那道雲彩太過怪異——很可能是地震雲,又聽到錦衣衛和東廠番役的宣傳,更是人心惶惶,各條街道都開始出現居民百姓扶老攜幼撤離京城的景象,被魏忠賢間接控制的五城兵馬司軍隊也全面發動起來,進駐各條街道維持次序,嚴防居心不良的人趁火打劫。
四月二十八出現的雲氣異象,僅僅持續了一個多時辰便即消失(出自《天變邸抄》記載),對京城百姓的震撼雖大,影響力卻還是相當有限,除了極度迷信膽小的百姓主動離開京城避難外,更多的人還是持觀望態度,對京師是否將要發生大難仍然是將信將疑。支持朱由檢的官員和張大少爺的政敵們更是公然叫囂,“天道變易不常,豈可拘執?雲氣偶然變幻,實屬常事,豈可因小變而輕廢京師?”不僅勸說百姓不要離開京城,還把本已經在魏忠賢勸說下動搖的明熹宗給罵得不敢動彈,沒有選擇帶着皇宮后妃暫時離開京城避難。
有人要說了,既然張大少爺明知道天啓大爆炸影響的只是京城西南角的王恭廠一帶,那麼張大少爺爲什麼不讓軍隊把王恭廠一帶的百姓強行遷移,爲什麼還要勞師動衆的動員京城全城撤離?答案很簡單,第一,張大少爺沒那麼大的權力,也沒辦法說服朝廷上那幫被八股文洗腦的官員同意。第二,張大少爺要樹立自己的形象,所以明知道只要撤走王恭廠一帶的百姓就行,張大少爺還是堅持勞民傷財動員全城撤退——不管天啓大爆炸的波及有多大,那些避難到城外的百姓回到城裡,肯定也只有對張大少爺頂禮膜拜和敬畏感激萬分的份。第三嘛,當然是張大少爺不想讓人懷疑他早就知道天啓大爆炸的前後過程了。
上天很眷顧張大少爺,就在京城官民百姓還在對張大少爺的話將信將疑的時候,異象接二連三襲來。五月初一壬寅日,天色將明未明時,厚載門(今地安門)火神廟有火球滾出,當着無數路人的面騰空飛起,消失在天空之中(出自《明史》記載)。五月初二夜,鬼火見於前門之樓角,青色熒熒如數百螢火,俄而合併,大如車輪。五月初三日,怪異雲氣又見於東北方,形如絛條,其色紅赤。初四日,雲氣又見,形類如意,其色烏黑(以上出自《天變邸抄》記載)。諸種怪異,屢見不絕,種種奇異雲象、火光、螢光和異聲,連日不斷,京師大恐!
這麼多的怪異景象出現,就算是再頑固的人也開始動搖了,京師官民百姓紛紛出逃避難自不用說,就連明熹宗都在五月初四這天下旨除去張大少爺身上木枷,又將張大少爺召進皇宮,當面向張大少爺問道:“張愛卿,朕現在就下旨處罰信王,還來不及不?如果朕現在把信王貶爲庶民,發往邊關永遠圈禁,上天能不能不再降災禍於京師?”說到這裡,明熹宗的口氣都已經帶上了懇求,“由檢他已經跪到太廟向祖宗請罪一天一夜了,他已經知道錯了。張愛卿,朕就這麼一個弟弟,你總不能讓朕殺了他吧?”
“皇上,微臣認爲已經來不及了。”同樣被怪異前兆嚇破了膽子的張大少爺痛苦搖頭,“上天降災,非人力所能挽回,逆天行事,只能自取滅亡。微臣認爲,現在只有儘可能讓京城百姓轉移到城外,等到災難過後再行回城,這樣損失也許還能小一些。”
“真的不能挽回了?”明熹宗失望問道。張大少爺苦笑說道:“皇上,如果微臣能夠挽回,爲了京城子民,也爲了大明百姓,微臣那怕粉身碎骨也在所在惜,可是微臣能力再大,也沒辦法阻止這天降大難啊。”說罷,張大少爺又好心建議道:“皇上,微臣認爲你最好還是暫時離開京城,等過了五月初六再回京城,以免災禍波及。還有,請皇上把京師三大營的軍隊也動員起來,維持次序組織百姓出城,準備搶救受災百姓,同時做好準備,以免大災之後刁民乘亂鬧事。”
魏忠賢也在旁邊幫腔勸說,明熹宗則沉默良久,半晌才站起來說道:“好吧,傳旨,朕和皇后嬪妃暫時移居西山,忠賢隨駕,田爾耕率領宮中侍衛護駕。京師三大營,由張愛卿你暫時掌管,組織百姓撤離京城。”
明熹宗糊塗了一輩子,這次總算做出了一個正確選擇,把京師三大營的軍隊暫時交給張大少爺後,京城百姓的撤離頓時順利了許多。天啓六年端午節這天,至少八成的京城百姓都在軍隊的組織下撤出了北京城,一些打算乘亂打劫的流氓地痞也被堅決鎮壓,人頭掛到京師各大城門示衆,警示後來者,只有一兩成的百姓和迂腐官員堅決不肯相信會有大難降臨,留在城中繼續生活。對於這些人,張大少爺連理都懶得理會他們,只是指揮軍隊嚴密看守大小街道,維持治安和次序,等待爆炸降臨。
北京城有史以來最爲冷清的端午節在京師百姓提心吊膽中過去,天啓大爆炸發生的日子也在張大少爺的緊張等待中來臨。
公元一六二六年,大明天啓六年五月初六,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巳時正,東北方向傳來一聲悶雷似的轟響,隆隆的聲音漸漸向西南移動。突然一聲巨響,王恭廠方圓十幾裡頓時涌起漫天的灰土,緊接着天色便昏暗下來,不一會兒就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大地猛烈震撼,無數房屋轟然傾倒,許多大樹連根拔起。其時天若崩塌,昏黑如夜,萬室平沉。若亂絲、若五色、若靈芝狀的煙氣沖天而起,經久方散。東自順城門大街,北至刑部街,長近四里,周圍十三裡,上萬間房屋化爲齏粉。
爆炸聲音之大,就連遠在西山的明熹宗一行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待他們的驚魂落定,王恭廠又是一聲轟鳴,地面突然迸裂,出現兩個十幾丈深的大坑。只見從坑中升起一股股煙雲,飄飄然向東北方向滾滾而去。石駙馬大街上有數千斤重的大石獅竟被擲出順承門外。西安門一帶,米粒大小的鐵渣在空中飛舞濺落。象來街的皇家象苑,象房全部傾倒,成羣大象受驚而出,狂奔四方。長安街和德勝門一帶,不時從空中落下人頭,有的僅剩眉毛和鼻子。密雲境內,居然飛來二十餘棵大樹,更加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死傷的人無論男女老幼,許多人都是赤身裸體,衣帽鞋襪凌空飛舞,大都飄往數十里外的西山,落到西山昌平州教場,衣服,首飾、銀錢、器皿雨點落下,無所不有。
“傳旨。”遙望着被灰塵籠罩的京城和近處雨點般落下的諸般雜物,明熹宗顫抖了許久,才從蒼白的嘴脣裡吐出一句話,“命張好古查抄信王府,信王朱由檢貶爲庶民,發往甘肅,永遠圈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