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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七巧只陪着杜文韜一起在炕上小睡了一會兒,門外就傳來了小丫鬟說話的聲音。劉七巧翻了一個身,瞧見紫蘇挽了簾子進來,杜若和杜茵兩人從外頭進來。

杜若額際上還帶着細汗,連翹早已經遞了汗巾上去讓他擦汗,這些貼身服侍的事情,綠柳和紫蘇都是不長做的,做起來也沒有連翹這樣自然熟稔,如今連翹帶了個徒弟佩蘭,倒是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見杜若擦完了臉,只接過了汗巾往外頭清洗去了。

劉七巧從炕上起身,稍微揉了揉額角,問道:“怎麼大妹妹也跟着過來了?”

杜若只上前扶着劉七巧下來,一邊道:“剛從弟媳婦那邊出來,大妹妹說想來看看你,就一起來了。”

杜茵雖然臉色淡淡的,但看上去並不是特別高興的樣子,幾乎每一個要出閣的姑娘,多半都會得出嫁綜合症。劉七巧見杜茵這樣子,只笑着上前拉着她坐下了道:“瞧瞧這模樣,明天就要做人家的心媳婦了,可不能這麼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杜茵稍稍撅了撅嘴,只忍不住道:“大嫂子,我捨得你們,我捨不得兩個妹妹,捨不得老太太,也捨不得的娘。”杜茵纔開口說話,眼眶就紅了起來,劉七巧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還不容易,捨不得就不嫁唄,明兒姜家的花轎來了,讓他在外頭等着,咱們不上去。”

杜茵是正兒八經的來找劉七巧談心的,誰知道劉七巧居然也沒個正形,竟開她的玩笑,只翹起嘴脣道:“大哥哥,你聽聽大嫂子說的,人家巴巴來找她,她還跟我說這些。”

杜若知道劉七巧有意逗杜茵開心,便只笑着道:“我聽着你大嫂子的辦法很是靠譜,既然捨不得,那咱就不嫁了。”

杜茵聞言,頓時生了小脾氣,背過身子道:“我娘常說生了兒子有一個不好,那就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大哥哥只怕就是這其中的典型。”

杜若見杜茵這麼說,只搖頭道:“那你可說錯了,不是忘了誰,而是心裡又多了一個人而已。”

杜茵只低下頭,細細的思考着杜若這句話,才擡起頭道:“我也希望,姜表哥心裡能多我一個。”

劉七巧見杜茵一副思春的表情,只笑着道:“方纔還說不想嫁捨不得,這會兒又巴巴的想做別人的心上人,看來還是應了老太太一句話:女大不中留啊!”

杜茵見自己又被劉七巧取笑了,也不說話,只那帕子蒙着自己臉,略帶嬌羞道:“好嘛好嘛,大嫂子這張嘴我是說不過的。”杜茵說着,忽然又換了一副神色,只擔憂道:“大嫂子,二嫂子今兒爲了我的事情小產了,我看見她那樣子,心裡便不好受,又不知道怎麼說。”

劉七巧見杜茵心裡難受,只安慰道:“你二嫂子也不全因爲你這個事情,本就是因爲天氣太熱,再加上她自己也沒在意,若是早知道有了身子,老太太也斷然不會讓她這麼辛勞的,你不必太自責了。你二哥哥和你嫂子年紀輕輕,膝下已經有了兩兒一女了,就是這個沒了,等養好了生子,還會再有孩子的。”

杜茵見劉七巧這麼說,只稍稍低下頭,手指絞着帕子想心事。正這時候,赤芍從外面回來,她原本就是一個火急火燎的性子,發現了新線索便着急的向劉七巧稟報,還沒進廳裡就聽見她在外頭道:“回奶奶,大姑娘的嫁妝又不少了,一百二十擡一擡不少,你說奇怪不奇怪?”

赤芍說完了,人才算進來了,只見杜茵也坐在廳裡頭,頓時就有些傻眼了。劉七巧這時候也很是無奈,只支着額頭不說話,倒是杜若聽的有些疑惑,便問道:“赤芍,你說的大姑娘的嫁妝少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赤芍咬着脣瓣,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擰眉低着頭不說話,劉七巧見狀,只好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先下去吧,我來同大爺說這事情。”

丫鬟們都應聲走了,杜茵這才疑惑着開口問道:“大嫂子,那小丫鬟方纔說的是什麼事呢?”

劉七巧知道這事情瞞不過去了,便知開口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就是晌午你二嫂子給你清點嫁妝的時候,發現少了兩擡嫁妝,你知道明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這今兒嫁妝要是出了問題,可是大事情,所以你二嫂子難免就有些着急上火,不過方纔我打發丫鬟去打聽了,聽說現在嫁妝又不少了,那就沒事了,你明天可以安安心心的出閣了。”

劉七巧雖然說的模棱兩可,可杜茵和杜若都不是笨人,哪裡聽不出其中的可疑之處,杜茵只開口問道:“那怎麼二嫂子點的時候就少了呢?難道她的丫鬟還不會點數字嗎?這會兒又不少了?這會兒又是什麼人在清點呢?”

劉七巧素來知道杜茵也是一個有性子的姑娘,凡是含糊不得,便也只能嘆息道:“這會兒是你娘再清點的。”

杜茵聽劉七巧這麼說,心裡頭似乎已經明白了一大半,只站起身來就往門外去,劉七巧連忙去攔,卻哪裡攔得住,杜茵早就喊了丫鬟,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

杜二太太這會兒正和杜太太兩人在聽風水榭裡頭清點嫁妝,由小廝一擡一擡的往前院搬過去,每擡走一擡,就拿毛筆打一個勾,一百二十擡,一擡也不少。

杜二太太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只笑道:“嫂子,我說了這嫁妝肯定不會錯的,我自己的閨女出閣,我能不盡心盡力,要是真少了嫁妝,丟得可不只是杜家的臉面。”

杜太太看了杜二太太一眼,心道:齊家的臉面反正也已經丟盡了,也還真只是丟杜家的臉面了。

杜二太太見杜太太不說話,便又繼續道:“大嫂若是累了,就先回去陪榮哥兒歇中覺吧,這點東西一會兒就搬完了。”

杜太太只點了點頭正要起身,卻見杜茵帶着個丫鬟氣沖沖的往這邊來,見了杜二太太只是瞪着她不說話,稍稍壓了心中的怒火,向杜太太福身行了一個禮數。杜太太見杜茵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也估摸着她們娘兩有事情要商量,便只帶着丫鬟們先行離去了。

杜茵見杜太太走遠了,這纔開口對衆丫鬟道:“你們也下去吧,我有事情要和二太太商量。”

丫鬟們鮮少見杜茵這幅樣子,心裡頭也都有些害怕,只都低聲應了出門去,杜茵就着位置坐下,只低着頭,再沒開口說話。杜二太太一時摸不準杜茵的心思,只笑着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明兒就是你出閣的日子,不好好呆在房裡準備準備,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杜茵見杜二太太說這些沒用的話來堵自己,只氣得嘴脣顫抖,擡眸睨着杜二太太道:“娘,嫂子的孩子沒了,你讓我怎麼安心出閣?嫂子是爲了給我張羅婚事,所以才累沒了孩子。”

杜二太太聞言,也是眼皮一跳,卻還是耐心勸解道:“那只是一個意外,誰也不想的,要怪就怪這天氣太熱了,我在這邊坐了一會兒都覺得胸悶的慌,何況她還還有了身孕。”

杜茵見杜二太太還死不認賬,心裡也是又急又氣,她素來也是知道自己的母親糊塗的,可再沒想到糊塗到了這個份上,只掩着嘴哭道:“那我問你,少了的兩擡嫁妝怎麼就又不少了呢?昨兒我去你那兒請安,親眼看見你房裡放着兩擡嫁妝,你說是還沒整理好,今兒一早就要送過來的,你送了嗎?”

杜二太太被杜茵問的啞口無言,只結巴道:“送了,當然送了啊,這種事情我怎麼會忘了呢,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嫂子小產是我害了她不成?”杜二太太這會兒心急,只先發制人道:“自從你外祖父家出了那些事情,這家裡上上下下的人都看不起我也就罷了,如今連你這個親生閨女也看不起我,你說我活着有什麼意思呢?”

以前杜二太太每次這樣,杜茵也總是心軟的,可這回杜茵卻實在心軟不起來,只一邊哭一邊道:“家裡哪有人看不起你了,是你一味的看不起你自己,你覺得大傢伙看不起你,你倒是說說,自從外祖父家出了事情,你是少了吃,還是少了穿,還是少了月銀份例?二嫂子是能幹了一些,可是她能幹,將來享福的還不是二哥哥和爹孃你們?娘你本來就不是管家的料子,爹房裡還有四個姨娘呢,娘你就不能安安生生的過你的太平日子嗎?如今外祖父家出了這樣的事情,便是你重新管家了,你如何出門跟那些官家貴婦應酬呢?”

杜茵說完,也只覺得委屈的不行,趴在桌上繼續哭了起來。杜二太太這會兒被杜茵一通的說罵,倒是有些懵了,又聽杜茵繼續道:“我明兒就要出閣,兩位妹妹雖然都乖巧,可她們都是在姨娘的跟前長大的,娘你雖然是嫡母,卻從不根她們親近,往後我走了,爹跟前也在沒有別人可以爲娘您說話,二哥哥是個男人,自然不懂這些,娘你更應該和二嫂子和解了纔好。”

杜二太太聽杜茵說完這些話,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只咬牙道:“從來只聽說兒媳婦孝順婆婆的,再沒有聽說過要婆婆來跟兒媳婦和解的,茵姐兒你這麼說,豈不是滅自家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