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狼舔着同伴的額頭，很仔細，將血跡乾淨的舔掉，彷彿那隻狼還沒有死去，只是睡去。
它舔了一隻，又來到另一隻同伴的身邊，做着同樣的事情。
王揚在一旁沉默的注視着，沒有多少感覺，他早就知道狼的習性，它們很團結，雖然其中有尊卑之分，但都有着極濃郁的感情。
因爲他知道，所以他不驚訝。
然而，在衆人的眼中，頭狼的舉動顯然超出了他們的認知，在他們看來，頭狼此刻像是一個喪失同伴的人，與自己並無分別。
對於死亡，他們沒有概念，死了就是死了，他們會傷心，會難過，但不會去做類似的事，因爲非常多餘。
所以當他們看到頭狼的多餘舉動時，便感覺很震撼，有困惑，有同感，有驚訝，種種情緒的交集，便是震撼。
頭狼舔完了左邊的同伴，便去到右邊。
它在峽谷中行走，讓峽谷中的小動物們無比驚恐，老鼠們發出尖叫，兔子們縮到角落跺腳，雉雞們則撲騰着翅膀，嘗試飛離。
那隻危險的動物，帶給它們無窮的恐怖，死在其手下的同類不計其數，根本無法想像自己落到它的手上會怎樣。
此時惟一有底氣的，便是刃齒虎。
刃齒虎怕狼嗎？怕，但它怕的是狼羣，而不是一隻狼，所以望着它慢慢的靠近，極度的震怒與不爽，怒吼連連，張牙舞爪的撲騰，想要殺死頭狼。
沒錯，它與頭狼有過節，都是在一個地盤上混的，怎麼可能沒有恩怨，所以此時的情緒很暴躁，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它慢慢的來到了小狼的身邊。沒有貿然靠近，因爲與衆人的距離不足十米，它必須很小心，很小心。
小狼很興奮，嗷嗷的要跑到頭狼身邊，無奈脖子上綁了根繩子，它無法靠近。
頭狼看了看衆人，見他們沒有動作，便慢慢將目光落到小狼身上，舔了舔鼻子。很疑惑小狼爲什麼不跑過來。
它左右看看。發現了那根繩子。
“吼~”它很惱怒那根繩子。於是它跑上去咬，繩子很堅固，是製作網的粗繩，它咬不斷。只好用利爪去抓，還是抓不斷。
王揚淡淡的看着，將骨刺和木矛別在腰間，把投石索之類的裝備都給了身旁的驅趕者，向前走去。
“嗷~嗚~”頭狼頓時吼叫，露出尖銳的獠牙。
衆人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十分擔心，紛紛往外走，王揚轉過身對他們擺擺手。示意沒關係，他們沒有進入山洞，而是拿着投矛器，安好矛箭，在山洞口站了一排。
一排。有十人。
王揚一個人慢慢的上前，動作不敢太快，不想讓頭狼誤以爲自己要傷害它。
“吼~”刃齒虎對他叫了叫，不爽的瞪着他，顯然想叫王揚鬆開自己，好與頭狼單挑。
王揚慢慢的接近小狼，將身子俯低，頭狼不肯退卻，同樣俯低了身子，擺出進攻的架勢。
王揚停頓，然後再次前進。
他的動作越來越慢，手伸向了小狼的腦袋，頭狼只是俯低了身子，沒有攻擊。
他開始解小狼脖子上的繩子，小狼很不配合，轉過頭要咬他，他只好慢慢的解，整個過程竟然花了好幾分鐘。
繩子被解開了，小狼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覺得自由了，它開心的跑到了頭狼身邊，跳起來去舔它。
頭狼親暱的低下頭，張開大嘴，在它腦袋上咬來咬去。
王揚開始解另一隻小狼的繩子，另一隻小狼同樣不配合，但是頭狼已沒了謹慎，眼巴巴的看着。
這一隻很快就被解開，小狼來到了頭狼的身邊。
它們也算是團聚了，都很興奮，鬧來鬧去。
王揚在一旁沉默無言的看着，他複雜的看着三隻狼，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很小的時候，他就想滅掉狼羣，狼羣也是部落最強大的敵人，遭到過無數次威脅，奪肉事件只是其一。
到了後來，他們與狼羣的矛盾徹底爆發，在那一刻，王揚特別想消滅狼羣，尤其是那隻頭狼。
可到了現在，他卻說不上心底的感覺。
他還是想頭狼死，一勞永逸，它一死，就不怕日後它捲土重來，繼續殺人。
但他又不想頭狼死，頭狼不殺自己，主動的退出爭鬥，說明日後它很可能不會再回來，至少不會對付人類。
王揚有自信，部落這段時間的強勢，會讓它畢生難忘。
頭狼和兩隻幼崽重聚，將目光看向了王揚，既沒有警惕的低吼，也沒有特別的動作。
那道目光很清澈，王揚很難形容蘊涵了怎樣的信息，是感謝？王揚自嘲一笑，應該不是。
然後，它轉過了身子，開始往外走去。
它沒有任何防備的走去，將背影留給了衆人，或許是它太信任王揚，認爲王揚一直不攻擊，所以不會在此時發動攻擊。
或許，是它太疲憊了，只想和小狼離開這裡，找個地方好好休息。
這在頭狼的行爲中並不多見，它幾乎不可能背對敵人。
刃齒虎雙目通紅，扯着腦袋要往那邊擠，厚厚的腳掌往那處延伸，拼盡了全力。
它斜着眼睛怒視王揚，心中大罵王揚笨蛋，這麼好的機會，快衝上去啊！
王揚沒有動作，對他來說，頭狼不管是不是將身子背對着自己，進入峽谷的那一刻，命就在自己的手上了。
這裡還算開闊，可以輕鬆的遠程打擊，頭狼想避過攻擊，只能往峽谷口外面跑，可是那麼狹窄的谷口，是一個天然的靶子，以衆人的能力，殺死它們不成問題。
王揚擡起頭，想看看藍天，想望望白雲，但他什麼都沒有望到，在天空上飄過的，是一道道黑色的矛箭。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雙手撰成拳頭，腦袋一片空白。
“嗷~嗷~嗷~”連續三聲痛叫，從前方傳來。
“嘶~”王揚輕吸口氣，久久不能吐出，天空還是那般藍，他卻感覺，抹上了大片大片的血紅。
然後在那血紅中，又劃過十幾道呼嘯的矛箭。
雪地上，三隻狼身中數箭，全是都是傷口，鮮血直流，兩隻小狼當時就倒地不起，其中一隻更是被矛箭貫穿了身子。
“撲通~撲通~”兩隻小狼倒地不起。
王揚低下了頭，腦中一片空白，眼中閃過震驚和恍惚，他轉頭看向衆人，只見驅趕者等人很是開心，他們命中了目標，殺死了困擾許久的敵人。
這是一場大勝！
王揚迷茫着，轉過了頭，他不記得自己下過放箭的命令，沒有做任何暗示性的動作。
他看向了頭狼，頭狼身中數箭，艱難的轉過了身子，嘴中大口的呼出白氣。
它面積最大，中箭最多，腿上，背上，隨處都是。
它轉過來，看了王揚一眼，然後就倒了下去。
這一眼，王揚看懂了，是怨毒，是悔恨……
頭狼還沒有死，它倒在雪地中，身子一點一點的蹭向小狼，每一下都讓它疼痛萬分，用盡全力。
可它沒有停止，它或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會讓鮮血狂涌而出，加速死亡。
小狼與它的距離不過一米，它爬了幾下，呼呼的喘息幾口，呼不上空氣，一隻矛箭刺進了它的肺葉。
呼吸對它極難，它不得不伸出舌頭，大口的吸吮，然後再爬。
它離小狼很近了，掙扎了很久，終於到了十釐米的位置，可它突然一陣抽搐，然後就不動了。
王揚呆呆的看着，腦海中還在閃過頭狼最後看自己的眼神，忽然間覺得心裡很不好受。
走上前，將頭狼拉向了小狼。
ps：
這章寫了好幾遍，寫得我都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