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一向喜歡算學,平日裡對自己更是精打細算。
自幼家境貧寒,造就了夏原吉凡事都會權衡利弊,例如遞給楊士奇那六文錢。
“喂,你既然不是要飯的流民,爲何不講六文錢還我?”
“哪有人給了錢,還往回要的道理?”
夏摳門遇到了楊小氣。
楊文無奈一笑,得,夏兄弟的六文錢,看來是打水漂了!
“在下楊文,之前隨明軍南征,討伐北元餘孽!”
與兩位身無功名的小兄弟相比,楊文好歹身有官職。
“哦,一介武夫,不知朝廷錢糧調度之困難。”
夏原吉甩下一句,拂袖進城而去。
洪武年間,連年征戰,百姓要承擔沉重的賦稅,日子只能勉強過得去。
夏原吉心中矛盾,一方面感恩洪武大帝讓漢人重拾尊嚴,另一方面則希望皇上收起好戰之心,與民生息。
“楊大哥,你身背武官之職,可曾跟過當世名將?”
楊士奇把玩着手中的六文錢,笑道:“穎國公傅友德,百戰驍將也!樑國公藍玉,破王庭於捕魚兒海,立不是之功勳。”
聽聞此言,楊文乾咳道:“我雖未跟隨藍玉將軍北伐,卻在傅友德將軍麾下當過兵!”
哦!
一聲長嘆,兩位小兄弟拂袖而去,顯然是將楊文當成了不成器的老兵油子。
漠北苦寒,好人誰來這兒遭罪呀!
“三位大人,可是楊文,夏原吉,楊士奇?”
鄭瀟帶人前來迎接,本以爲寧王殿下看重的人才,定然是萬中無一的人中龍鳳。
誰知卻發現一個儒衫傍身的吝嗇鬼,一個腰懸寶刀的老兵油子,還有一位衣衫不整把玩六文錢的街溜子。
“正是,敢問大人是?”
“在下寧王府,鄭瀟。”
鄭瀟隨即帶領三人前去王府。
“咱們慢行,三位也有空看看咱們大寧城。”
鄭瀟笑眯眯地爲三人介紹,“別看殿下就藩不過數月,也已經與韃靼,瓦剌激戰連連。”
提起打仗,楊文來了興趣,笑道:“鄭大人,大寧衛城池殘破,想必戰鬥定是非常激烈!戰果如何?”
“其實您不必說,我也瞭解!小敗沒必要向朝廷稟報。”
楊文顯然低估了大明北軍的戰鬥力。
尤其是寧王麾下那兩萬騎兵!
鄭瀟皺眉不止,“我家殿下都是與韃虜會戰於草原,大寧城豈會讓人兵臨城下?”
楊文有些懵逼,守城答應韃子,已經相當不容易,更別提野戰了。
別看大明涌現出徐達,常遇春,藍玉等絕世名將,追着蒙古騎兵,往死了揍。
可一般的大明軍隊,見到蒙古騎兵,大多以守勢爲主。
鄭瀟這話,就是告訴楊文,大明寧王至今未嘗敗績!
夏原吉嘆氣一聲,“萬千宮闕都做了土!勝,百姓苦;敗,百姓苦!”
呦!倒是個憂國憂民的讀書人!
鄭瀟打量夏原吉兩眼,隨後故意帶三人來到大寧最熱鬧的集市之上。
夏原吉有些發懵,這般熱鬧程度,相比於應天也不遑多讓。
尤其是百姓們的臉上,都洋溢着由衷的笑容。
“那是金髮碧眼的白奴?”
“韃子!韃子怎麼會進城?”
“大寧邊陲之地,百姓之間竟然已經相互買賣?”
能夠相互買賣,說明家中有餘錢。
再看髮色服飾各異的人,都居住在大寧城,饒是太學生出身的夏原吉,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呵!別一口一個韃子!能進入我大寧城居住的人,就是我大明子民!”
鄭瀟驕傲道:“還有啊,也不能再叫他們白奴!這些人都是來自弗朗吉的傳教士,是我家殿下邀請的打工人!”
打工人?
三人不解地看向鄭瀟,後者終於有了賣弄的資本。
想當初,他剛進寧王府時,也跟三人一般模樣。
“簡單而言,就是苦工。”
“鄭大人說笑了,苦工怎會每日洋溢笑容?你看他們磨破了嘴皮子,似乎正在兜售某樣商品。”
夏原吉看到傳教士們,正文質彬彬地與一名小童,耐心講解手中的經書。
“咳咳……可他們的確是苦工……”
鄭瀟無奈解釋道:“這些人,想要傳教,寧王殿下並未阻止,反正也沒人信。”
夏原吉隨手記下,“大寧之地,異族林立,蒙漢一家。”
“城中更有弗朗吉,以傳教之名,行苦工之事,真菩薩心腸!”
楊士奇則皺眉道:“這些都是假象!寧王不過是道貌岸然之輩!”
聽聞此言,鄭瀟勃然大怒,“混賬!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誹謗我家殿下!”
楊文很是不解,不知楊士奇與寧王有何過節。
夏原吉在沒搞清楚之前,並沒有隨意開口。
“寧王搶走了我家老母!威逼利誘我前來大寧,還說他不是道貌岸然之輩?”
楊士奇怒罵兩句,“一會見了那逆王,我自有話說!質疑程朱理學,擄走人家老母,他算得上什麼英明之輩?”
楊文握了握手中戰刀,倘若楊士奇所言屬實,他便要重新考慮。
夏原吉同樣如此,他們這些人,可以不追隨明主,但一定不會追隨一個品德有問題之人。
“哼!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咱們走!”
鄭瀟扭着肥碩的身子,再次走向王府。
一路之上,三人聽到了關於寧王的無數讚譽。
打敗韃靼瓦剌,與發現鹽池,分發良種比起來,簡直是不值一提。
更有城中商會開張,僱傭百姓勞作,讓百姓們除了種地外,又多了一筆錢,可謂是皆大歡喜。
比起德安,大寧這等不毛之地,無論是繁華程度,還是百姓的笑容,都要更勝一籌。
楊士奇擡眼看去,站在王府親自等待他們三個的年輕人,一席青衫,劍眉星眸,既有書生意氣,又有武人揮斥方遒。
“殿下,人已經帶到了。”
鄭瀟躬身行禮,朱權頷首點頭,“辛苦了,你去忙造冰之事,他們交給本王。”
楊士奇見到朱權本人,當即大怒道:“逆王!將我母親還來!你可知,因爲你的事,我磨破了多少雙草鞋!”
話音未落,就聽到王府之內,出來一位臉色紅潤的婦人,手中拎起擀麪杖,就衝着楊士奇而去。
“娘!”
楊士奇雙眼飽含熱淚,誰知那擀麪杖竟然劈頭蓋臉而來!
“讓你對殿下不敬!讓你嘴臭!讓你裝!”
“娘!孩兒錯了,別打了!”
楊母收起擀麪杖,提溜着楊士奇的脖頸,“逆子,還不拜見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