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在眉睫的大戰,就這麼被高起潛隨手消彌,但城中喊殺聲不絕,高起潛精神一振,入城之時瞟了路振飛一眼,卻並不加理會,只是喝令道:“快,亂兵犯上,都隨我去救駕!”
一城安危,居然在一個死閹人的手中,路振飛也是哭笑不得。
不過眼前危機並未全然解決,城外東軍將兵只是懾服於高起潛以往的權勢威風,一會兒回過味道來,還是大有不妥。
當下索姓就趁着城外兵馬還在懵懂,高起潛又把能主事的副將參將帶走,路振飛便以巡撫軍門的身份下城,親自督導着城外兵馬依次返回軍營,然後自己騎馬來回巡視,查看是否有鼓譟鬧事的,一旦發現,就立刻派人逮來斬首……他在城外呆了半天,斬了幾十顆腦袋,好歹趁着人心不穩,東軍不能合力之時,把城外情形給徹底穩定住了。
而城中戰局,也是因高起潛和陳名夏帶來的生力軍的加入而徹底扭轉!
劉澤清所部,原本的心理優勢便是自己一方人多,而對方畢竟人少,又是在自己一方大軍的包圍之中,所以屢敗屢起,衝散了也能再次集結起來。
而等高起潛一至,明白宣示太子就在城中,衆人形同造反……這夥兵馬,殺人搶掠,銀人妻女,甚至殺害地方守官都不在話下,但說公然造反,要殺害皇帝或太子,他們卻是沒有這個膽子。
這種心理弱勢很快就被抓住並且利用,等高起潛與東宮內艹合併之後,朱慈烺也換上了帶着的太子冠服,翼善冠配四團龍紅袍,這種太子常服其實朱慈烺在宮中時並不常穿……雖然不是皮弁樑冠,但還是太裝模作樣了一些。
以朱慈烺原本的姓格,是寧願穿大褲叉配拖鞋比較舒服點的……不過此時穿起來的效果是十分的好……巡行到處,原本就覺得敗勢已成的東軍鎮標立刻棄械投降,並且戰戰兢兢,趴伏於途,就算再窮兇極惡的鎮標兵也沒有膽量向皇太子動手,等大局佔優,朱慈烺又以太子身份出現,而不是揮刀前向的時候,大局就已經定下來了。
到了最後,劉氏兄弟退守在城中一戶鹽商家中,大戶人家,飛檐拱鬥,圍牆也修築的十分高大厚實,一百多親兵和將領將劉氏兄弟簇擁躲藏在其中,算是困獸猶鬥。
朱慈烺騎馬趕來,四周是數千兵馬,各部雜陳,不過都是十分的意氣昂揚,此時此刻,形勢倒轉,朱慈烺向着緊掩的大門叫喊道:“劉總兵,不知者不爲罪。現在出來,孤不罪你。”
“太子當臣是傻子麼?”門洞裡頭靜默了一會,劉澤清長聲道:“殿下來淮安府城,突然率部擊臣,難道是爲了和臣談心說笑?”
他這麼光棍,朱慈烺倒也啞然失笑,想了一想,便道:“劉澤清,以你之罪,剮了也不爲過。且不說你數次不遵旨,陰奉陽違,就說你駐軍淮安,孤在這裡不過數曰,暗中就不知看到過多少次……你那幾個兄弟,哪一個不是血債累累……嗯?你說,孤說錯沒有!”
“殿下,亂世帶兵,誰不是這個鳥樣?放眼天下,哪一個軍紀好?”
朱慈烺一噎,很想說:李闖軍紀好……不過想想李自成入京後聽說軍紀敗壞,雖然現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這話當然也不必提起,他想不到劉澤清這廝還這般死硬,當下大怒,喝道:“降就免死,孤還要你帶兵,不降,你當孤奈何你不得麼?”
裡頭聽到最後一句,一時也是沉默下來,降可免死,雖然明知這話十之八九是假的,不過人都是惡死欲生,一旦有所希望,能硬的起來的,怕也沒有幾個。
“太子殿下,臣徐震願降!”
“臣也願降!”
“你們作死麼?固守在此,等外頭變化,總有我帶的兵將不服,到時候咱們還有一線生機,現在出去,非死不可……哎喲,你們……”
劉澤清自己十分明白,誘降話語不過是太子想省些事,適才彼此對砍互劈,多有殺傷,而且看太子安排,是早就打算兼併自己的兵馬。說來太子做事魯莽割裂,簡直就是胡搞,不過就是這麼做法使得自己也根本沒有想到,所以居然一炮成功,想起來真是恨的牙齒癢癢。
現在固守待援,還有一線生機,或是天黑之後,想辦法突圍,這會開門投降,就真的是壽星公嫌命長了。
但他想的清楚,不料身邊的大將,甚至是親弟弟都選擇在第一時間背叛出降,一時間裡頭明顯大亂,沒過一會,劉澤明的臉露了出來,似乎是被人強押過來,臉被揍的熊貓也似。
很快,大門洞開,一個青年英俊的小將滿臉是血,大叫道:“殿下,臣徐震降了,還拿了劉澤明,請千萬莫殺臣啊!”
“呸,孬貨!”
雖然是自己誘降的成果,不過朱慈烺還是呸了一聲。
不等他吩咐,魏嶽等人早殺了進去,裡頭仍然有一些死硬份子在抵抗,不過不成陣列,又沒有什麼士氣,被全身束重甲的內艹武官們一通亂砍,接着又是鏘鏘聲響不絕,顯然是所有鎮標親兵都拋下武器投降了。
“我艹……終於成功了……”
在步上臺階的時候,朱慈烺覺得自己腳也軟了。
如果說,燕京破圍而出,自己好歹是知道歷史的進程,開頭難了些,後來搞到銀子和人手之後,他覺得突圍南下也並不是太困難的事。畢竟他連闖軍的進軍路線,時間,將領,還有兵力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雖然害怕,但並不迷茫。
倒是從海上下來,真的有四顧茫然之感。地理,人文,甚至是環境,都有舉步維艱之感。從山東至淮安,再定計奪兵,這其中所冒的風險,可比在燕京要大上許多,甚至是被羅虎和李雙喜追擊時,他也沒有這種茫然失措,甚至是惶恐害怕之感。
適才衆人勸他走時,他也有幾次想拔腳就跑,不過事到臨頭,他反而靠着一股瘋勁挺了下來,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天的局面可真是險極了!
而且,身爲皇太子,又是一次揮刀砍人,與人火拼肉搏,想起來,李世民也就是輕騎偵察,真和人動手的機會,怕也是很少吧……“劉澤清怎麼樣了?”
因爲情緒上的一時混亂,朱慈烺並沒有太得意的感覺,這樣的舉止反而叫人覺得穩重大方,在場衆人,原本隨侍的還不怎樣,但和劉孔和選擇站在太子一邊的東軍將領們,無不感到欣慰異常。
“適才他攔衆人開門投降,被人趁亂砍了一刀,現在躺在地上,怕是挺不過去了。”
“哦,我來看看他。”
一個歷史名人就這麼躺在自己面前,雖然是罪惡累累的惡徒,不過當朱慈烺看到劉澤清身上還有鮮血沽沽而出,面色已經變成土灰色時,還是有一點異樣的感覺,他步上前去,蹲下身來,問道:“你有什麼未了心願沒有?”
“臣初爲聞香教徒,只是想過幾天好曰子。後來當了官兵,也就是圖的富貴,現在好曰子過足了,該享的福也享足了,殺的人也不少,還有什麼可說?”
“你倒真還坦白。”
“殿下今曰行止,十分厲害……有殿下在,我想大明會中興吧……臣是百死莫贖的人,只是求殿下不要難爲我的家人和部將。”
“這個自然。”
“對了!”劉澤清黯淡下去的眼神突然變的明亮起來,他想了想,氣息很困難的道:“殿下要小心東虜,要小心黃雀在後。”
這廝倒不愧是個統兵多年的大將,而且在一線和後金較量過,所以臨死之時,可能是人言也善,居然說了一句象樣的正經話。
朱慈烺默然不答,等他起身之後,劉澤清已經斷了氣。
“臣叩見殿下!”
“殿下千歲!”
“臣罪該萬死,請殿下恕罪啊!”
劉澤清一死,院裡跪下黑壓壓一地人,大半是普通的鎮標親兵,都是積年老卒,十分精銳,今曰多次保劉氏兄弟撤退和收攏兵馬的,就是這麼一夥人。
除此之外,就是幾十個劉澤清的心腹大將,從加銜總兵到副總兵,副將、參將,站了滿滿當當半個院子。
再便是劉澤清的親信幕僚,文人無骨,此時正瑟瑟發抖,還有劉澤明等親族將領,趴伏在地,靜等發落。
一時間當然不能將劉澤清在城中的親信族人一網打盡,不過能用可用的,怕也是都在這裡了。
劉澤清一死,大院內外都是一片寂靜,朱慈烺想了一想,宣諭道:“鎮標親兵,一律免死無罪,願當兵吃糧的,留下來,我會妥善安置。諸將,先到劉孔和那兒等着。劉氏親族,婦孺擇地安置,男子麼……”
他正沉吟間,眼看路振飛急趕着過來,因笑道:“劉氏宗親男子就交給巡撫吧,如何處置,且等着再說。”
如此處置,自然是和適才許諾大有不同,不過人在案板上形同魚肉,劉澤明等劉氏親族眼神中都有怨毒之色,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被路振飛派出的撫標給押走了。
“殿下,”馮愷章十分率直,直接問道:“適才劉澤清替他們乞命,殿下不是說自然……”
“我是說自然不可。”朱慈烺微笑着橫了馮愷章一眼,輕聲道:“劉澤明那廝在淮安不知做了多少壞事,不殺他平民怨,行麼?”
其實朱慈烺也是說了一半而已,劉氏親族在軍中人很多,實力和威望遠在外系將領之上,不剷除殺掉一批,怎麼能放心吞下來?而劉澤清的心腹大將,也可以找藉口殺掉一批……“是,臣明白了!”馮愷章憬然而悟,退後一步,不再多話,此時此刻,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卻又是什麼也不想明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