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想不到看似和顏悅色、老實巴交的沈萬三竟然有此計謀、膽識,不禁有些佩服,更有些害怕。
這馬畢竟是名貴品種,沈萬三雖然對自己的行爲不後悔,但見大家都很心疼這匹寶馬,也感到很抱歉,說定會重金賠償相府的損失,吉雅聽了,自然得過去客套一番,說些什麼區區一匹馬,不必掛懷,更不必賠償之類的話,而心裡對他的印象卻大打折扣,覺得此人是個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而樂兒見了這駿馬倒在地上的場面,卻很開心,很得意,因爲她通過這件事更加肯定,沈萬三非常在意她的感受,爲了讓她高興,不惜殺馬成仁,不顧個人安危。況且因爲這場平局,扭轉了整個比賽的結局,她的隊伍不會輸,頂多是與吉雅的隊伍打個平手,這個結果已經很讓她滿足了,畢竟原來以爲這場比賽是必輸無疑的了。於是得意洋洋地踱到吉雅身邊,笑道:“妹妹,輪到咱們倆兒上場了。”
“是啊。”吉雅笑道。雖然表面上是微笑着的,也知道這次比賽是什麼樣的結果,但吉雅仍然很緊張,她的心禁不住撲通撲通地亂跳。
擴廓彷彿感受到了吉雅的慌亂,對着吉雅微笑了下,道:“上馬吧。”
吉雅望着微笑着的擴廓,感覺安心了些,於是也對着擴廓報以微笑,道:“走吧。”二人便並排往場上走去。
樂兒望着他們的背影,突然變地十分惱火,狠狠地朝着地面踹了兩腳,氣呼呼地跟在後面,往比賽場地走去。她想不明白,明明這場比賽是贏定了的,可就是高興不起來。
шшш_ тт kān_ C 〇 擴廓溫柔地把吉雅抱上馬,然後立在馬頭一側,牽着馬拴,對着吉雅笑道:“別怕,我一直都跟着你,咱們慢慢地走,安全第一。”
“嗯。”吉雅微笑着點點頭,很乖巧的樣子。
樂兒翻身上馬,立在那裡,目露寒光,道:“還比不比了,要比就快點吧。”
吉雅此時心情特別好,聽了她的冷言冷語,卻一點都沒有生氣,只對着旁邊發號施令的執事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望着周圍的這些相府家奴,樂兒突然發現,今天爭強好勝地在這裡賽馬是個極其錯誤的決定。只是如今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進行下去,索性對於這次比賽,她還是很有信心的。
只聽一聲鞭響,樂兒便一扯繮繩,同時喊了聲響亮的“駕”,箭一般地衝了出去。
吉雅則握緊繮繩,在擴廓的守護下,慢慢悠悠地行走在比賽的路上,那樣子根本不像是在比賽,而是溜溜噠噠地遊玩兒。看地衆人先是一驚,接着便是大笑。於是開始交頭接耳,圍繞郡主自從摔馬後的一系列不尋常悄悄議論開來。
塔娜見狀,怒斥道:“主子的事也是你們可以隨便議論的?是不是都活膩味了?還想不想要項上人頭了?”
塔娜雖然年紀不大,但在這相府之中,地位卻是公認的高,又是郡主的貼身使喚,並是半個主子,說的話,他們自然是不敢不聽,一聽塔娜的語氣十分不善,便趕緊住了嘴,其中那個叫無鹽的小斯陪着笑臉道:“姑娘切莫動這麼大的肝火,郡主平日裡待咱們下人不薄,咱們怎麼能存什麼不好的心思呢?左不過是關心主子罷了,您可千萬別爲了這事憂心啊,咱們對主子的忠心那是一樣一樣的!”無鹽說着豎起了大拇指。
“是啊是啊。”衆人齊聲附和。
塔娜瞅了無鹽一眼,心說這小子腦子還算靈光,趕明兒就給郡主說說,把這個管理學堂的差使許了他吧,於是微微一笑道:“你們知道郡主平日裡的好,就要放在心裡想着,知道回報,這樣郡主方沒有白疼了你們。再說了,你們也不想咱們郡主再從馬上摔下來一回吧?”
“是是是,姑娘說的是。”無鹽領着衆人趕緊打着千兒地微笑附和着。
塔娜傲慢地望了他們一眼,不再言語。
這一場對話看在脫因眼裡,脫因頗有深意地看了塔娜一眼,他沒想到吉雅郡主的這個貼身奴婢平日裡看着是和顏悅色,謙虛謹慎地,沒想到護起主子來,卻又是這樣一副辣子模樣兒,着實讓人意外,也有點兒讓他……佩服,於是微笑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樂兒便策馬馳騁歸來,同樣地,在即將到達終點之時,在馬上變換着各種動作,一會兒立於馬上,一會兒攀附在馬側,一會兒又藏於馬腹之下,引得衆人不斷喝彩、讚歎。
塔娜卻不動聲色,因爲樂兒表演的這些動作,她也會,只不過適才只求速度,不求技巧罷了,況且她也沒有樂兒這樣喜愛在衆人面前賣弄。
沈萬三見了樂兒的這一番馬術表演後,喜不自勝,趕緊過來幫樂兒牽着馬匹,不住地稱讚她。樂兒雖聽着高興,卻不怎麼理睬他,只顧着往脫因這邊走過來,跟脫因道:“今天的比賽真正是糟糕透了。”
脫因笑道:“你別怪大哥,吉雅郡主之前從馬上摔下來,好不容易恢復到現在這樣,他必須幫她牽着馬,保護她,不然會很危險的。”
“哼!”樂兒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脫因知她不會理解的,便也不再說什麼了。
約摸着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吉雅方在擴廓的守護之下,緩緩向終點晃過來,二人邊走邊聊,十分的悠閒自在,樂兒氣地都不想再看下去,氣惱地回到帳篷裡,懊惱地坐下來,一杯跟着一杯地喝起果酒來。沈萬三也趕忙跟了進去,不住口地安慰着她,但樂兒就是不高興,發了陣牢騷,便出來跟脫因說,要提前回府了。
脫因無奈,便跟吉雅和擴廓告別,與樂兒、沈萬三提前離開相府。
一場別開生面的騎馬比賽就這樣虎頭蛇尾地結束了。但留下來的人都是很開心的樣子。
礙於這麼多下人在跟前,吉雅雖然高興,也剋制住了喜悅之情,只對着將軍笑了笑,道:“多謝將軍的幫忙,不然還真是危險呢!”
“郡主不必客氣,這是屬下應該做的。”擴廓施了一禮,微笑道,看起來有禮有節。
“主子,累了這半多天了,您的身子骨兒還沒好利索呢,回房休息下吧。”郡主施禮建議道。
吉雅微微點了點頭,在塔娜的攙扶下,上了轎子,在衆人的前呼後擁之下,往學堂走去。
擴廓飛身上馬,遙遙跟在後面,望着前面搖搖晃晃的軟轎,突然有種莫名的期待、慕名的憂傷,期待的是,他好想有一天可以與吉雅這樣,一個騎馬一個坐轎,結爲夫妻,終成秦晉之好,憂傷的是,這一切只能想像一下,卻幾乎不能夠成爲現實。
吉雅坐在轎中,不敢掀簾回頭去看,只怕讓衆下人看穿了心思,只能像擴廓將軍一樣,默默地期待,默默地憂傷這段看似一點兒希望都沒有的情緣。
塔娜坐在一旁,看着落落寡歡的主子,想要說點兒什麼來排遣主子的壞心情,但又不知說些什麼好,驀然想起自己的心思,便也有些悵然若失,心說長大了真是不好,煩惱多了。
吉雅望着塔娜同樣失落的表情,奇道:“這是咋的了?有心事?”
塔娜一聽主子這樣問,立刻紅了臉,低着頭,掩飾道:“哪有?”
“還說沒有?看,眼睛都紅了,是不是……”吉雅說這話兒的時候,眼裡並沒有打趣兒,多的是關心與擔憂,心說,塔娜的年歲漸漸地大了,自己的事雖然沒法掌握,但如果能幫着她找到如意幸福的歸宿,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不惘穿越到這裡來一趟。
“你放心,我會盡我的能力幫助你的。”吉雅拍拍塔娜的手背,同時看着她的眼睛,安慰道。
塔娜是相信的主子的能力和權力的,別的不說能怎樣,幫她這個下人實現心願還是沒什麼問題的,於是像吃上定心丸似的,眉開眼笑,末了,又有些憂慮,道:“只是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一邊說一邊擺弄着白嫩細滑的玉指。
吉雅細瞅了下塔娜的面容,笑道:“要說咱家塔娜看不上人家,我信,要說他看不上咱們塔娜,我是真不信。”
塔娜聽了郡主這話兒,不由得臉一紅,把頭轉向一邊,避過吉雅注視,羞道:“郡主就愛取笑人家。”話語裡滿是甜情蜜意。
“說起來,我還是挺佩服你的。”吉雅笑道。
“郡主何出此言,奴婢能有什麼值得郡主佩服的地方呢?”塔娜有些慌亂,不知主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你不嫌他是漢人,不嫌他窮,衝這兩點,我就佩服你。”吉雅讚歎道。
塔娜笑了下,甜蜜地道:“我是覺得他這是特別能夠爲別人着想,風度很儒雅,長的又那麼……”塔娜說着又羞紅了臉,低着頭不言語了。
“長的又那麼精緻好看?”吉雅歪着頭瞅着塔娜的小臉兒。
塔娜見主子道出了她的心思,不禁更加害羞了,趕緊握住小臉兒,羞道:“哎呀,郡主——”
“呵呵,呵呵。”吉雅瞅着她那樣兒,禁不住笑了起來。
塔娜瞅着郡主那傻樣兒,有些無奈地不言語了。
吉雅也覺得自己的行爲很幼稚,便又呵呵了兩聲,一直微笑着,驀然想起擴廓在後面,又有些控制不住想看他一眼,於是去掀簾子,想看看他。
塔娜見狀,急忙把吉雅抱住,道:“主子,您還是給奴婢省點兒心吧。這大庭廣衆之下,你就這麼不管不顧的,還想不想讓將軍來這裡給您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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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雅想想也是,於是笑道:“多虧你提醒我了,唉!”吉雅搖搖頭,笑道。
約摸一刻鐘的功夫,便到了學堂,此時時候尚早,所以又去了靜心齋,繼續看那本還沒看完的《史記》。
擴廓想着王爺這時候應該已經回了王府,又惦記着樂兒今天惹了一肚子氣,雖然他不是有心的,但仍然覺得有些對不住她,決定先回王府去跟王爺知會一聲,再去平章府安慰一下樂兒。於是把吉雅送至學堂,也沒有進院子,便差了一個小斯代爲轉告吉雅,說他就不回靜心齋,先行告退了。
吉雅聽了,雖然有些許失落,但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加上今日突然多了三位同學,心裡覺得亂亂的,便想着一個人呆會兒也挺清靜的,可以好好理理紛亂的思緒。
塔娜見主子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在一旁靜靜地伺候着,端茶倒水,卻不言語。
吉雅感激地望了她一眼,笑道:“想說話就說話,可別悶着了。”
塔娜撲哧一笑,道:“這話兒我還想給主子說呢,主子倒是先說了。”頓了頓,笑道:“悶不悶的倒是不會的了,倒是主子以後可有的煩心了。”
吉雅聽地出來她的意思,只是覺得不太想在人家背後嚼舌根兒,所以也只是笑了笑,微微向後側身兒,倚在靠枕上,悠閒地端起桌上的茶水杯子,掀開蓋子,吹了吹冒出來的熱氣,溜着喝了一小口,然後放下杯子,又拾起《史記》,看了起來。
塔娜知主子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其實是不舒服的,怕憋在心裡,生出病來,便想着不如說出來,也能讓郡主痛快些,於是嗍着嘴巴,道:“依奴婢看,郡主還是跟將軍說一下,不要再讓那個樂兒再來府上了,真正是個累贅!”
其實吉雅也何嘗不希望是這樣,只是礙於擴廓的面子,不好張口罷了,於是微微嘆了口氣,道:“回了她不難,可回了後呢?叫將軍可怎麼做人?況且……”吉雅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把擴廓的猜測說出來。
“郡主說的……是個什麼意思?什麼況且?”見吉雅話兒只說了一半,變得好奇心起。
吉雅眼神還在書上,聽了塔娜的提問,默了一會兒,稍稍有些憂慮,擡頭睨了塔娜一眼,道:“聽將軍話裡的意思,這個烏斯格樂是察罕平章的女兒。”
“察罕平章?”塔娜重複了下,眼睛裡閃過一絲異樣的色彩,繼續道:“是那個設奇計襲破羅山,被朝廷授予中順大夫、汝寧府達魯花赤的察罕平章麼?”
“應該是吧。”吉雅淡淡一笑,道。
“怪不得這麼囂張。”塔娜撇了撇嘴,想起她野蠻無理的行事方式,有些不以爲然。
“囂張什麼的,也不關咱們的事。”吉雅嘆了口氣,繼續看書,其實她這是口是心非,這以後,這個聒噪地跟個麻雀似的女孩子,就要跟她們朝夕相處了,想想都覺得煩。
“誰說不關咱們的事?她要吵鬧就回她的平章府吵去,幹嘛來煩郡主呢?”塔娜顯然煩透了烏斯格樂。
“她來這裡自然不是爲了跟我吵架。”吉雅笑了笑,拿起茶杯,又悠閒地喝了口水。
“那她怎麼處處針對郡主?”塔娜竟然有些怒了。
“你別那麼激動好麼?”吉雅起身把塔娜按到炕沿上坐下來,順手把一杯茶水遞到她手裡,笑道:“我這還沒說啥呢?你就惱成這樣了?”
“奴婢只是心疼主子,心疼這清閒日子就這麼平白的斷送了。”塔娜有些失落。
吉雅換了個慵懶的姿勢靠着,淡淡地道:“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跟相爺回說,不要讓他們再來了。”塔娜道。
“那將軍也不能來了。”吉雅顯然認爲塔娜出了個嗖主意。
塔娜喝了口茶水,嘆了口氣,道:“主子說的也是啊。”驀然想起郡主剛纔說的話兒,好像是話裡有話兒,便轉頭問道:“郡主適才說這個烏斯格樂來咱們相府是有目的的?”
吉雅默了會兒,道:“自然。”
“能有什麼目的啊?左不過是看上了將軍,來這裡跟郡主較勁麼?”塔娜鄙視道,說着給吉雅簽了塊火籠果兒遞到嘴邊兒,又道:“只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吉雅笑了笑,斂容淡然道:“有意如何,無情又如何,終究都是空忙一場。”
塔娜聽主子道此傷感之句,也禁不住被感染,放下茶杯,雙掌托腮,嘆了口氣,道:“主子還是不要想地太傷感,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吉雅道:“那你也聽說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吧?”
塔娜吐了吐舌頭,道:“問題是想多了也於事無補啊。”
“她來便來,左右她額祈葛也是讓她來纏着王爺的,跟我沒多大關係。”吉雅笑道。
“噢,原來是這樣。”塔娜恍然,頓了頓,皺眉道:“不就是想要她當王妃,將來當皇后麼?”
吉雅趕緊捂住了她的小嘴,輕聲責備道:“噓——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口無遮攔了?”
塔娜也覺得自己有點兒失言了,於是左右看看,又到門口朝外面看了看,復又回到炕沿處坐下,道:“可王爺的心思都在郡主身上,他們想也是白想。”
吉雅白了塔娜一眼,道:“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