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漣說的簡單,但是事實卻沒有那麼簡單。
楊漣的青年時代,正是東林黨方興時期。楊漣對於顧憲成等人以天下爲己任、不畏權勢、敢於訾議朝政的氣節非常敬佩。
每遇東林講會,楊漣一定千方百計趕到無錫,與東林諸君子探討性理之學,共商治國之道。二者彼此志同道合,逐漸成爲東林黨的後起之秀。
可以說楊漣代表着東林黨的未來,而像高攀龍之流,已經是明日黃花了,沒什麼大戲可以唱了。
“顧憲成一生教書育人、倡導忠正,他的思想朕也知道。”朱由校看着楊漣,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在朱由校看來,東林黨的思想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不妥的是他們暗中乾的那些勾當,東林黨的口號喊得那叫一個震天響。
作爲一個後世人,朱由校深刻地知道思想的重要性,所以他沒準備全盤推翻東林黨,至少,思想上可以倡導,比如忠君,以及報國。
當然了,也要加入一些東西,比如“空談誤國,實幹興邦”等。
東林黨要是有了這個思想,不再做嘴炮黨,這也是很好的。
至於不想納稅,想要更多的免稅政策,隱匿土地,這些事情不光是東林黨在幹,難道齊浙楚黨不幹嗎?不是,他們也在幹。
在這件事情上,這些所謂的黨派都是結黨營私,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只不過其他黨派不如東林黨會包裝自己。
至少東林黨在宣傳上,那是一貫地強大,在呼籲人上,那是一貫地有水準的。
楊漣聽到朱由校這句話,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激動,半晌纔開口說道:“陛下識人之明,古今少有,臣感佩至極。”
朱由校擺了擺手,隨後笑着說道:“顧憲成有一段話朕記得很清楚,‘在朝廷做官,志向並不在皇上;在邊地做官,志向不在民生;居於水邊林下,志向不在世道,君子是不這樣做的。’這段話朕一直記憶猶新,如果官員都能夠踐行這樣的話,何愁大明不興?”
“在朝中做官忠於君主,在邊地爲官看顧民生,在山林水邊則是思考着存世之學,這不光是做官,做人也是極好的。”
“故人言立功立德立言,顧憲成在立言之上做的很好,朕覺得可以媲美陽明公啊!”
陽明公,自然指的就是王陽明——這位大明一代最牛逼的人物,他在思想和軍事上都很強大,尤其是他發展的陽明心學,真的是一代思想大家。
當然了,朱由校在這個時候提起王陽明,自然不是因爲這些,而是因爲萬曆十二年,在王陽明逝世後五十四年,王守仁與薛瑄、胡居仁、陳獻章一起成爲明朝從祀孔廟的四位學者。
王守仁的從祀,表明王陽明心學最終得到了官方的認可。
朱由校這個意思很明顯,那就是顧憲成有機會從祀孔廟,這是立地成聖的機會,如此一來,東林就成了一個學派了。
聽到這話,楊漣頓時就激動了,身子都要打擺子了,他信奉東林黨,自然想要這個。一旦顧憲成從祀孔廟,那麼東林學派就是顯學了。
朱由校看着楊漣的樣子,臉上繼續帶着溫和的笑容,這當然是他畫的大餅。
這個大餅是否能夠實現,什麼時候能夠實現,那就要看東林黨怎麼做了。
“臣替顧師謝陛下。”楊漣立即撩起衣服跪倒在了地上,大聲說道,眼圈都有些發紅了。
朱由校則是笑着虛扶了一下:“行了,起來吧!”
事實上朱由校根本就是沒安好心,要知道現在大明理學和心學是顯學,東林學派根本就上不了檯面,想要成爲顯學,那就要靠東林黨的努力,這會導致理學和心學的反撲。東林學派的內部那也是有信奉心學和理學的人存在。
一旦這個消息傳開,估計他們自己就鬥起來了,別看這些虛名後世人不在意,但是在這個時代,讀書人爲了道統獻出了生命的,那也不在少數。
等到楊漣站起來,朱由校也覺得差不多了,繼續說道:“楊愛卿,這些日子不少人彈劾魏忠賢,大部分都是因爲那幾個御使的事情,你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朕想聽聽你的想法。”說着朱由校微笑着看向楊漣,等着他開口說話。
楊漣的心緒還有一些激盪,聽到朱由校的話,平復了半晌纔開口說道:“臣以爲此事大不妥。”
“朝臣之前彈劾魏忠賢,爲的不過是魏忠賢矇蔽聖聰、薦妖道入宮迷惑陛下,臣子們都是出自一片赤誠,並無不妥之舉。魏忠賢睚眥必報,將幾位御使誣陷入獄,嚴刑拷打,肆意誣陷,實乃權閹舉動。”楊漣的表情很嚴肅:“臣以爲當嚴懲魏忠賢,釋放幾位御使。”
朱由校點了點頭,然後對着陳洪點了點頭:“將那幾份供狀遞給楊愛卿看看。”
陳洪連忙從一邊走了過來,將那幾份供狀遞給了楊楊漣,然後躬着身體退到了一邊,比剛剛站的地方還要遠一些。
從陳洪的手裡面接過了供狀,楊漣翻看了起來,看一點他的臉就黑一點,等到全都看完,楊漣的臉色黑如鍋底。
朱由校看着楊漣,開口說道:“如果愛卿覺得不是,可以去東廠看看,人也可以讓愛卿帶走。這些人也是出於顧憲成先生門下,可是這做的是什麼事情?勾結邊疆,收受賄賂,構陷守邊大臣,他們難道就是這樣踐行顧憲成先生的思想?”
“朕以爲他們是在給顧憲成先生抹黑,這些人也配自稱顧憲成先生的門下?先生要是還在,不知道會不會被他們給氣死。”
楊漣聽着這話,臉更黑了。太丟臉了,尤其是他還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這些人都是他的屬下,可是這乾的也太丟人了。
“楊愛卿,你以爲此事該如何處置?”朱由校看着楊漣,面無表情的說道。
楊漣沉着臉,緩緩的開口說道:“回陛下,臣以爲當嚴懲,不嚴懲不足以爲後來者戒,此案可一審到底,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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