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連超慷慨激昂的標題和引經據典的話語,終於讓弘光帝放心了。
“唯今之局面,不在江北,而是湖廣!”慷慨陳詞的馬連超說道:“建虜不過是疥癬之疾,那左賊纔是心腹之患!”
率領百萬大軍的左良玉正打着清君側的旗號從上游順江而下,那纔是馬連超等人最害怕的。
當然,弘光帝同樣害怕,就算是江北不守,還有長江防線。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是清軍渡過長江攻破南京城,大家也可以繼續南退繼續做皇帝。
若是左良玉來了,那就可真的全完蛋了。
崇禎皇帝殉國之後,江南羣臣大多傾向於擁立潞王,而弘光帝則是手握重兵的軍頭們強行擁立起來的。
左良玉和東林黨人勾勾搭搭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左部的百萬大軍一旦殺過來,必然會重新擁立一個皇帝出來。
到了那個時候,弘光帝的皇位保不住,馬連超等人的地位和權勢也就是隨之而去了,這是絕對不可接受的事情。
於是乎,朝議的重心就從抵抗清軍增援江北變成了抵擋左良玉防禦江西。
先抵禦左良玉,然後再回師增援江北,如此一來可保江南之萬全!
這就是江南小朝廷的總體戰略。
“自打先帝殉國之後,這朝廷局面就愈發的不堪了。有些個人吶,明明已是家資萬貫,竟然還鑽進錢眼兒,渾然不顧國事艱難,居然挖起了朝廷的牆角。”馬連超雖然沒有指名道謝的說出“挖朝廷牆角”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其實大家都心中有數:潞王。
江南易置局原本就是爲國家創收的重要部門,萬曆朝之後更是成爲皇家的“小金庫”,內庫的很大一部分支出都是來自易置局的利潤。
佛郎機的紅毛夷人一直都通過易置局購買中國的絲綢,每次都是十幾船甚至幾十船的大量採買,這樣的大宗海外貿易讓大明朝賺取了很大的利潤,彼此之間已經算是非常熟悉的老客戶了。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佛郎機人忽然就不再通過易置局採買絲綢了,而是轉過臉去和浙江的潞王做起了絲綢生意。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這是潞王截斷了易置局的渠道,自己去和佛郎機商人做生意去了。
潞王貪財,本就不是什麼秘密,但這一次的吃相實在太難看,屬於損公肥私的典型。
弘光帝的名聲很糟糕,潞王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根本就是半斤八兩。
馬連超提起這個事情,弘光帝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意:“闖賊寇京,先帝殉國,洶洶之際擁立新君本是爲國之謀。但總有些人鼓譟着要立潞王。現在看來,當初沒有立潞王何其之幸?”
要是立了潞王,把我放在哪兒?當初能夠登基稱帝本就非常僥倖,所以弘光帝一直爲此事耿耿於懷:“以前的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時至今日,依舊有些人心存不甘,和外藩之臣眉來眼去勾勾搭搭,朕早已看的清清楚楚,只是想給這些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罷了。這些人不思報效也就罷了,竟然還昧着良心做出私結左賊的勾當,置朕於何地?置我大明與何處?”
左良玉和東林黨人相互勾結,終於弄出了“清君側”的事情,錢謙益肯定脫不了干係,是時候和這些人算一算舊賬了。
就算是江北的史可法也是和東林人多有來往,這也是弘光帝不願意增援江北,免得史可法做大的根本原因。
對於當初那些個一心要擁立潞王反對自己登基的傢伙們,弘光帝準備和他們秋後算賬了。
僅隔了一日,錢謙益就被罷官了,緊接着又一大批東林浙社中人被排擠出來,江南小朝廷已徹底成爲馬、賀黨人的“一言堂”
局勢越來越差。
…………
看着李安寧拎着一把柴刀,金絲雀隨口問了一句:“拿刀做甚?”
“把那幾叢的竹子砍了,弄幾根竹竿兒挑帳子用。”
天氣越來越暖,小蟲子也多了起來,又到了掛起紗簾的時候。
李安寧看到前院的竹子長的筆直,專門到後院的廚房裡拿了把砍柴刀,準備砍幾根竹竿兒來用。
砍竹竿?前院的那叢竹子是有名的“墨竹”,相當名貴,正是應了“前竹後蘭”的講究,本身就是庭院佈局的一部分,那玩意兒是用來觀賞的,李安寧卻要砍下來當竹竿來用,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李安寧可不懂那麼多講究,她只知道小蟲子煩人,若是不盡快弄幾根竹竿把紗簾掛起來,睡覺都不得安穩呢。
管它什麼墨竹不墨竹的,不就是幾根竹子麼!
那幾叢墨竹雖然不怎麼粗壯,切韌性十足,用的力氣小了根本就不濟事,若是用的力氣大了反而會把砍刀彈回來,很是費了一番力氣才砍下來五七根,已累的銀雀兒一腦門子細汗。
“瞧你這費勁的樣子,把刀給我。”李安寧這才注意到劉大牛來了。
劉大牛是後廚劉師傅的兒子,早已熟識多年。
以前在小吳莊的時候,這個生的五短身材敦敦實實的小夥子經常到後廚來蹭飯吃呢。
把柴刀交給劉大牛,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幾叢名貴的墨竹全部放倒,劉大牛還很仔細的把枝葉削了下來,把細細的竹竿捆紮在一起。
看到劉大牛收拾乾淨,李安寧才猛然記起一件事情:“咦,大牛你怎麼沒有跟隨張大哥一起出徵?”
是啊,劉大牛怎麼沒有跟隨張啓陽一起去打仗呢?
這次出征淮揚,張啓陽真是下了血本,整個毅勇軍傾巢而動,幾個州縣的丁壯幾乎抽調一空,劉大牛怎麼沒走呢?
劉大牛不僅僅只是後廚劉師傅的兒子,同時還是毅勇軍的隊官,穴攻鳳陽的時候親自點燃了導火索,把鳳陽城牆炸塌下來,爲何還留在這裡?
“明天才走。”劉大牛說道:“我隨辛字營護送一批輜重,走的遲些。今天特意過來,和我爹商量點事情。”
“是說娶媳婦兒的事吧?”李安寧笑嘻嘻的說道:“剛纔我去後廚拿柴刀的時候,劉師傅還和我說起這事兒。前幾年你還到伙房裡蹭飯吃呢,轉過眼去就要娶媳婦了,這日子過的可真快呢!”
劉大牛是小吳莊的“土著”,他爹又給張啓陽做了這麼久的廚子,也可以算是張啓陽手下的半個“家丁”了。
因爲家中窮苦,劉大牛經常到後廚蹭飯吃,反正張啓陽有的是錢財和糧米,不在乎多一張嘴,也就由着他了。
有時候被李安寧撞見了,還會塞給他些吃剩下的零嘴兒。
正是因爲這一層關係,劉大牛對李安寧知恩的很,明明比李安寧大了足足三歲,卻還是將她視爲大姐那個級別的人物。
現在當初在後廚蹭飯吃的小夥子已經要娶媳婦了!
“我聽你爹說,那姑娘是隔壁盤龍鎮的,怎麼樣?生的好看不好看?”
“我也不曉得呢,根本就沒有見過那姑娘的面。”
沒見過面就要成親,這種事情在古代一點都不稀奇。
婚姻之事,重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於青年男女本人的意見,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劉大牛的婚事,只要他老爹劉大廚同意了,他一點發言權都沒有。
說起自己的婚事,劉大牛就變得扭捏起來,好像個大姑娘似的欲言又止:“那姑娘若是生的好看一些也就罷了,若是生了個夜叉鬼一般的醜相,我可就倒大黴了。”
“不會吧?”李安寧說道:“若是那姑娘生的太醜,劉師傅肯定不會允了這門親事,他怎麼會給自己的兒子找一個其醜無比的媳婦呢?”
“這可說不準!”在這個事情上,劉大牛對自己的老爹實在沒有信心:“我爹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醜妻良田家中寶,我爹總是說好看的媳婦不安穩,醜陋女子纔好過日子。我最害怕他專門給我挑個樣貌醜陋的姑娘做媳婦兒。”
“劉隊官大可放心。”金絲雀面帶微笑的說道:“你那個沒有見過面的媳婦肯定是個樣貌才情俱佳的姑娘。”
“何以見得?”
“男女婚事,最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提親的媒人一手託兩家,自然不會找個形容醜陋的女子與你爲妻。”
金絲雀笑道:“現如今你已是隊官了,身上還是有戰功的,再過幾年升個營官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營官呢,相當於正六品的武將了,媒婆子一定會尋個大家閨秀與你爲妻。”
直到這個時候,劉大牛才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身份:毅勇軍的隊官。
雖然隊官沒有正式的品級,但是按照大明朝的體質,差不多也就相當於七品武官了。
雖說文貴武賤,七品的武官確實和七品的知縣大老爺相差甚遠,但劉大牛的出身好哇。
他爹是給張啓陽做飯的廚師,他本人又是毅勇莊的娃娃,這就是一筆很寶貴的財富,甚至可以算是一個突出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