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的看着最珍愛的本部親兵這樣死去,多鐸殺人的心都有了。
“姜東爾!”就在不久之前還在誇讚姜東爾造的好了車,但是這個時候的多鐸已經翻臉了:“你弄的這是什麼東西?誤我大清勇士性命。”
自從第一架了車轟然倒下的那一刻開始,姜東爾就知道自己必須接受嚴酷的懲罰。
多鐸本就兇殘狠辣,且又性情多變,懲罰肯定非常嚴重,只希望能保住這一條老命就好。
這個時候的姜東爾,真的很後悔,後悔當初投降了清軍。
要不然的話,也不會落下“三姓家奴”的罵名,更不至於到了朝不保夕的境地。
“豫王……”當姜東爾看到多鐸已經抽出腰刀的時候,就知道事情要糟,求饒肯定已經不管用了,只能朝着佟圖賴不住磕頭:“佟統領,佟大人。”
佟圖賴是唯一一個能在多都面前說上話的人,而且爲人和善人緣極好。
每次多鐸要暴怒殺人的時候,總是佟圖賴爲那些犯錯的將領求情,而且總是能夠勸住多鐸。
這一次,姜東爾已將全部希望寄託在佟圖賴的身上,希望他能幫自己美言幾句,至少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佟圖賴只是看了他一眼,卻把頭扭向了別處。
“佟大人,救……”話未說完,刀光一閃而過。
暴起的多鐸只一刀,就斬下了姜東爾的腦袋。
趁着人頭飛起的瞬間一把揪住,以無比熟練的動作順勢飛起一腳,將那具還在噴涌着鮮血的無頭屍身踹開。
一手拎着還在滴血刀子,一手拎着血淋淋的人頭,多鐸厲聲大叫:“姜東爾這狗賊,督造不利,誤我勇士性命,今斬於陣前,其家小發於戰兵爲奴。再有怠慢欺我者,這就是下場!”
這一次正面強攻,終究功虧一簣,連最心愛的熊衛親兵也折損了好幾百人,必然會對正處於巔峰狀態的軍心士氣造成極大打擊,這讓多鐸異常惱火。
“十五貝勒啊,漢人當中有句古語,叫做欲速則不達。”佟圖賴轉過頭來,看了看多鐸,意味深長的說道:“今日一戰,非是敗於我軍戰力不濟,而是敗於敵之援兵。”
熊衛親軍都已經攻上去了,不能說戰鬥力不行。
要不是那些穿着黑色軍裝的援兵及時到來,局面早就打開了,又何至於出現這樣的逆轉反覆?
“速勝之計已然行不通了,唯今只有圍城徐圖。”
佟圖賴已經把眼下的局面看的非常清楚了:“大軍合圍揚州,抽調精銳掐斷水陸交通,隔絕內外死死圍困。只要把援揚之兵盡數殲滅,揚州自然可破。”
這是一個圍點打援的戰術安排。
只要揚州還處於包圍當中,就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一旦消滅了外部的援軍,揚州就是死城絕地,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現實。
“南線安江門一帶打的似乎有些不順。”
在多鐸傾盡全力攻打揚州西線通泗門一帶的時候,南線安江門一帶的戰鬥始終沒有停歇,已經打了整整兩日,竟然還沒有分出勝負,確實有些奇怪。
據準確的軍報,南線的援軍只有三幾千人馬的樣子,分佈與沿運河一線的狹長地帶,按說應該很容易就能打穿,怎麼現在還處於膠着狀態?
就算是南線還有些揚州守軍,加上前來支援的毅勇軍那三千人,應該不是阿爾音的對手。
阿爾音驍勇善戰,是從天聰初年就爲愛新覺羅家效力的老將,他率領的蒙古旗同樣英勇頑強,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或許只是時間拖的久了一點而已。
“把阿爾音換下來吧,由我帶漢軍旗過去接替。”
“換阿爾音部?我素知阿爾音是員悍將,手下的蒙古旗也很能打…”
不等多鐸說完,佟圖賴的低聲補充了一句:“阿爾音確實很能打,他的蒙古旗也是主力之一,但他是科爾沁人,他帶的是科爾沁的兵。”
這次南征,多鐸雖然掌握着十餘萬人馬,但真正的主力卻只有五個旗,將將不到四萬戰兵的樣子,而阿爾音的蒙古旗就是五大主力旗之一。
多鐸本不想撤換阿爾音,畢竟臨陣換將是戰場上的一大忌諱。
聽了佟圖賴之言以後,多鐸這才陡然明白過來:阿爾音似乎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麼可靠,因爲他是科爾沁出身,帶的也是科爾沁的兵。
當今太后,小皇帝的生身之母也是科爾沁出身。
既然攝政王能把密信送到多鐸手中,太后同樣能把命令傳達給阿爾音。
攝政王和太后表明和睦,其實內裡未嘗沒有勾心鬥角爭權奪勢的勾當。
藉着南征的機會打擊攝政王多爾袞一系的勢力和影響力,不正是皇太后最擅長的手段麼?
雖然這僅僅只是多鐸的主觀臆斷,但卻不得不防。
“嗯,照你這麼說,我也覺得阿爾音有些不靠譜了,你就把他換下來吧。把阿爾音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還能稍微放心一些。”
就如同所有相知多年的至交好友那樣,多鐸拍了拍佟圖賴的肩膀頭子:“毅勇軍的後援主力已經到了,少說也有萬餘兵力,你可得小心一些。”
佟圖賴的漢軍旗只有七千戰兵,作爲對手的毅勇軍主力正率領一萬多人朝着南線彙集,從兵力上,佟圖賴是很吃虧的。但他卻一點都不在意。
“毅勇軍主力遠道而來,我以逸待勞,焉有不勝之理?”
佟圖賴笑道:“我鑲黃旗漢軍也是打出來的,當年隨十五貝勒徵山東的時候,在濟寧府力敵三萬明軍尚且不落下風。”
佟圖賴說的是崇禎十五年清軍入關大掠的那一次,佟圖賴率領鑲黃旗漢軍不到七千人馬,死死纏住山東的三萬明軍主力,讓多鐸有機會從側翼殺出,製造了一個“濟寧大捷”。
多鐸哈哈大笑着說道:“沒有誰比我更知道你的本事了,只是今時不比往日,最好還是利索一點。切斷水陸,阻隔援兵,需要多久?”
“只要毅勇軍的主力上來,只需一日我就能將之打崩。”佟圖賴信心滿滿的說道:“若是他們順着水路逃竄,那我就沒有法子了。”
“能將敵之援兵擊潰,堵住南線缺口就已足夠了,你做事我放心!”
佟圖賴這個人,從來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過人之處,既沒有驚人的能力也沒有輝煌的功績,但卻有個長處:自知。
人貴自知。
佟圖賴知道自己不是雄才大略的世之英雄,更沒有機變無雙的智謀與韜略,所以他從不在戰場追求無懈可擊的佈局和精細到完美的指揮,更不會玩弄那些堪稱驚才絕豔的戰術,而只是力求一個字:穩!
儘可能的求穩而不是奢求完美無瑕的戰略戰術,只要踏踏實實的打仗,不奢望比敵人更強,只求犯的錯誤更少,這就足夠了。
分進合擊、迂迴包抄等等這些複雜的戰術,本身就存在太多的漏洞,若是玩好了自然會搏個滿堂喝彩,但稍有不慎就會被敵人抓住破綻一擊而破。
所以,佟圖賴很少玩弄戰術上的東西,而是踏踏實實的採用正戰之法。
以堂堂之軍破煌煌之陣,素來就是佟圖賴信奉的金科玉律。
少犯錯誤,不玩弄花哨卻不實用的技巧,正是這種務實作風,讓他一步一個腳印的擁有了今日的地位和影響力。
當佟圖賴的鑲黃旗漢軍和張啓陽的毅勇軍主力迎面相撞的時候,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旋即展開。
對於佟圖賴而言,能不能消滅眼前的對手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將對手的陣型打穿然後穿插過去,徹底截斷敵軍。
這是一個很保守的目標,正是因爲保守顯得更加務實。
守住沿運河一線,確保揚州南線的暢通,是張啓陽的根本目的,絕對不容有失。
張啓陽的目的同樣簡單而又明確。
擁有主動攻擊優勢的鑲黃旗漢軍以逸待勞士氣高昂,遠道而來的毅勇軍主力堅韌頑強誓死不退,剛一開始接戰,就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和城市攻防戰不同,在狹小區域內展開的野戰,幾乎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完全就生鐵撞頑石針尖對麥芒的硬式風格,一瞬間所展現出來的毀滅能力同時考驗着交戰雙方的神經。
這是一場硬碰硬的戰鬥!
羅長腿甚至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率領的闖軍殘部就已經敗退下來了。
闖軍殘部,無不是身經百戰的經年老兵,戰鬥力怎麼樣先不去講,戰鬥意志可謂頑強,絕不是那種一觸即潰的烏合之衆。
但是現在的局面,分明就是一觸即潰。
作爲他的副手和生死兄弟,大紅狼部的情形更加不堪,要不是及時把最具戰鬥力的四百多名親兵墊了上去,整個隊伍的右肩部位幾乎要被清軍一擊而破了。
只一頓飯的功夫,就產生了五百多的減員,這樣的數字簡直高的嚇死人。
闖軍的老兄弟不是不肯賣命啊,個頂個挺着刀槍往上衝,死死頂着清軍的瘋狂攻擊,已經打的非常賣力氣了,終究還是敵不過如同怒海狂潮般的清軍。
要是普通的大明官軍,出現這種程度的傷亡,早就一鬨而散整體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