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已經兩度撕破城防了,張啓陽還相信南京城能夠守得住,這根本就是在睜着眼說瞎話。
什麼叫做無回援的必要?
是不是一定要等到新朝君臣都成了多鐸的階下囚纔算是有了回援的必要?
張啓陽公然違抗朝廷旨意,已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過,這一次沒有說出“此乃亂命,毅勇軍不奉詔”的話語,表達的稍微婉轉那麼一點點而已。
“坐視君父事急而袖手不理,其心當誅!”
內閣首輔大臣蔡楓華已經跳起來了,這老頭子被張啓陽的抗命之舉氣的呼呼直喘,指天畫地的大罵着:“那張啓陽自持手握兵權,素來囂張跋扈,何曾盡過爲人臣子的本份,簡直……簡直……簡直就是目無君父……”
張啓陽的態度確實讓朝廷上下大爲惱火,尤其是那一句“無回援的必要”,完全就沒有把皇上的安危放在眼裡,太不像話了。
朝廷對你張啓陽倚爲泰山之靠,素來厚待,經歷兩度變故之後的皇宮早已破敗不堪,朝廷卻顧不得修繕,而是先用本就少的可憐的庫銀給你張啓陽修建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元帥府,如此恩寵你就應該感激涕零的發奮報效纔對,卻說出這種話來。
這是一個臣子能說出口的嗎?
雖然許文才同樣因爲這句話而深感震驚,同樣覺得張啓陽的態度有問題,而且很有問題,但卻不懷疑他的忠誠,蔡楓華的指責明顯過頭了。
作爲毅勇軍的監軍,許文才覺得有必要站出來爲毅勇軍爲張啓陽辯白幾句:“陛下,張帥的脾氣我們大家都是知道的,就爲了他那霹靂火爆的脾氣而慪氣的經歷已不是一回兩回了。說他口不擇言,我認。說他囂張跋扈,也並非全錯。但要是說張帥目無君父,這就有點言過其實了。自甲申國變以來,由故都而至江南,一路輾轉,一路風刀雪劍,張帥的忠誠之心已無需再行證明,剛纔蔡大人之言……實在有些過了!”
當初闖賊寇京之時,張啓陽率領區區幾百人深入百萬賊軍之中,受大行崇禎先皇託孤之重,肩負復興大明之千鈞重擔,輾轉千里一路廝殺,纔到了江南。
若是沒有毅勇軍,就沒有太子,就沒有太子身邊這些個袞袞諸公。
張啓陽對大明朝的忠誠之心,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來。
若是說張啓陽不忠,恐怕這大明朝就真的沒有幾個忠誠之臣了。
“毅勇軍爲我朝至強武力,又是萬歲的親軍,當此艱難之時,萬不可君臣相疑吶!”
不管怎麼說,毅勇軍都是太子的隊伍,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兒。
當前這種局面,若是君臣生隙,可就不好了。
蔡楓華原本就是“侍講學士”,相當於是太子的班主任老師,而許文才僅僅只是個侍講教授,相當於副科老師。
蔡楓華本就比他高一級,現如今又是內閣首輔,更是地位崇高,聽了許文才之言,向來自負的蔡首輔也知道剛纔的話語有些過火,馬上就主動承認錯誤:“適才之言,確實有失公允,是老臣一時情急所至。不論是毅勇軍還是張帥本人,這忠誠之心麼……還是有的,只是這絕不回援之舉,也是事實吧?縱使他有千般理由,又怎能坐視君父事急南京陷落?”
在承認自己言語失當的同時,依舊在強調張啓陽的錯處:不管怎麼樣,在如此危急的情形之下你張啓陽不肯及時回援,都是不對的。
“陛下……”按照慣例,皇帝駕崩之後,太子就可以用皇帝的名義執掌局面治理國家,只是因爲還沒有正式登基,所以只有這些親近的內臣纔會使用“陛下”的稱呼,沒有經過朝覲或者是書面朝覲的外臣仍然可以稱之爲“殿下”而不是“陛下”。
許文才說道:“萬歲及諸位大人,應該還記得清軍渡江之後的情形吧?”
清軍剛剛渡江的時候,攻勢異常兇猛,人心惶惶之下三大營抵擋不住,當時的朝廷爲了保存實力下達了全軍撤退的命令,當時的張啓陽就曾經公然違抗朝廷旨意,拒絕撤兵,而且言辭極其激烈,甚至直接說出了“此乃亂命,毅勇軍不奉詔”的言語。
事實證明,這確實是一道“亂命”。
三大營的撤退演變成了潰敗,要不是毅勇軍頂住壓力沒有奉命撤退,局面早已崩壞糜爛不可收拾了。
這本就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兒,大家當然印象深刻。
“若說知兵善戰,張帥勝我等太多,此次違旨抗命,必然是瞅準了機會,這軍伍之事實不宜過多插手。古語有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並非全無道理。”
按照許文才的說法,就是政治的歸政治,軍事的歸軍事,不可混爲一談。
張啓陽沒有及時回援,必然是出於最現實的軍情考慮,不能爲了這個事情就扯到是不是忠誠的問題上。
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但現實卻異常殘酷。
清軍攻勢如此兇猛,南京城岌岌可危,他張啓陽不率領毅勇軍回來增援,那南京城怎麼辦?
朝廷君臣的安危如何保障?
在南來的所有官員當中,也就只有許文才是真正帶過兵打過仗的,和那些個束手無策是朝廷重臣相比,至少許文才拿出了切實可行的辦法:“起勤王大詔,號令四方忠誠之軍前來助戰。”
“號召城內軍民,組織義勇協助作戰。”
“從巡防營和守備司以及其他的治安武裝當中抽調人手,組織成爲臨時的軍隊……”
形勢如此危急,已經顧不得多想了,許文才說的這些條款馬上就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認可。
作爲城防臨時總指揮的許文才負責具體實施。
就眼下這個局面,不僅僅只是朝廷上下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張啓陽率領毅勇軍回援,就連那些個平頭百姓市井小民也早就看的很清楚了。
街頭巷尾,酒肆茶樓,但凡是人多的地方,說的議的都離不開毅勇軍。
“辮子兵實在是太厲害,一個一個如同凶神惡煞。那大砍刀輪的,彷彿風車一般,捱上就死碰上就傷,三大營早就頂不住了。”
“是吶是吶,我二舅老爺家的侄子本是巡防營的司務官,也調上城牆去打仗了。他曾親口對我說,這南京城只怕是守不住的,除非毅勇軍能回來,要不然呀……嘖嘖,可就真的不敢說了呢!”
這些個販夫走卒市井閒漢,有事沒事就聚在一起議論眼下的局面。
畢竟是關係到切身安危的大事,就算是那些個有正經生意做的商家,也忍不住的開始揪心起來:“都打成了這個樣子,毅勇軍怎麼還不回來?”
“是啊,毅勇軍早該回來了。這天下第一強軍一日不出現在城牆上,我就睡不安穩。”
有些個“消息靈通人士”則在一旁做出神神秘秘的樣子,小聲說道:“諸位爺們兒,都別指望毅勇軍了。指望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