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小小的心意,還望大帥笑納。”胡老太爺微一擺手,貼身的長隨隨即將禮單奉上。
“錦袍四領,表裡二十四份,茶二十石,胭脂香米二十石,戰馬五十匹……”
禮單上的東西說輕不輕,說厚重也不算多麼厚重,不過是些最尋常的饋贈之物,只有那五十匹戰馬算是一份厚禮。
作爲寶貴的戰備物資,戰馬這玩意普通人有錢都買不到,隨手將禮單交給金絲雀,張啓陽面帶微笑的說道:“胡老先生不是外人,咱們也就鬧這個客套了。還是直接時候正事吧?”
作爲金鈴堂的當家人,胡老太爺輕易不會離開滁州,這次專程來到南京拜會張啓陽,早在兩日之前就遞了拜帖子,所爲何來已在拜帖上說了個大概。
胡老太爺來找張啓陽,是來商議大事的,而且是天大的事情。
下意識的看了看旁邊的金絲雀,李吳山頓時心領神會,哈哈大笑着說道:“此女是我心腹之人,胡老只管話講當面就好,不必有任何避諱。”
既然這個婢女是張啓陽的心腹,那就可以開門見山的直入正題了。
“大帥,這湖廣之事,前番在拜帖中已經提起過了,不知大帥作何打算?”
作爲徽商當中的龍頭老大,金玲堂的經營範圍絕不僅僅只是在安慶、徽州一帶,而是遍佈天下,甚至在山東、淮揚等敵佔區都有他們的分號。
在敵佔區做生意,並不意味着就是資助清廷,這就好像晉商一樣。
晉商還把生意做到了浙江呢,難道說晉商就是心向大明?
生意場上的事情,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不可能因爲政治分的太清楚。
不論是徽商還是浙商,若是因爲清廷的干係就放棄廣闊的北方市場,那纔是真正的愚蠢呢。
雖然商場上的事情始終都受到政治局面的深刻影響,但他們更在乎的是能不能賺到錢。
能從敵佔區賺取利潤保持一定的市場佔有率,保持對敵佔區的經濟滲透,那纔是真正的本事,這個道理張啓陽很明白。
更何況,金鈴堂胡家還在暗中對北伐先遣小隊提供了不少支持。
湖廣原本就在徽商的“商業版圖”之內,素來被徽商視爲自己的“後院兒”。
隨着長顯堂範家的“專營政策”,徽商原本的商業勢力幾乎被一掃而空,連魯南、贛西等地也成了範家的“商業地盤”。
競爭對手都已經打到家門口了,這種事兒絕不能忍。
開始的時候,徽商出錢出糧,給大紅狼提供“贊助費”,支持他去打擊範家的勢力。
雖然取得了一定成效,卻無法解決根本問題。
做生意的根本是爲了賺錢,而不是給對手找麻煩,僅僅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襲擊範家,並不能讓他們重新奪回原有的商業地盤。
所以,經過徽商的集體商議之後,得出一個結論:要想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地盤,徹底消滅晉商咄咄逼人的進攻姿態,只有一個辦法——軍事勝利。
範家肆無忌憚的使用暴力手段打擊商業競爭對手,不就是倚仗阿濟格的清軍嗎?
範家和清廷的關係深厚,徽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他們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大旗軍。
他們準備出一筆錢,資助毅勇軍西進。
擊敗阿濟格重新奪回整個湖廣,這麼大的目標他們不敢想,只要毅勇軍能夠把清軍的活動範圍限制在九江以西,讓他們無法繼續朝東擴張,也就可以了。
在以前的書信往來中,胡老太爺就很明確的提到了這個目標,張啓陽願意和他一晤,就說明這事已經有了些眉目,要不然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有今日的會面。
“我等只是些做小買賣的生意人,知道大帥的難處,也知道朝廷的當務之急是防範江北的洪承疇。”
江南朝廷最主要的對手是江北的洪承疇,這個時候調動毅勇軍去湖廣打仗,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所以徽商根本就不指望張啓陽能夠真正的調動整個毅勇軍去和阿濟格拼命,只要調一支偏師過去,遏制一下清軍的擴張也就可以了。
任何一個規模龐大的商業集團,都不可能是單純的商業組織。
和晉商、浙商一樣、徽商同樣在朝廷裡邊有自己的代言人,只要張啓陽願意在軍事上配合一下,他們的代言人就會想方設法的當朝廷同意張啓陽的做法。
想要毅勇軍幫他們打仗,不付出點代價肯定是不行的。
“打仗打的就是錢糧,我輩雖是錙銖必較的商販,也知道這個道理。”胡老太爺非常直接的說道:“四十萬緡錢,十萬石糙米,另有箭鏃六萬枚,甲四百套戰馬五百匹,全做援軍之資。”
四十萬緡錢,基本相當於三十萬多一點的白銀,還有十萬石糧食,以及其他的物資,林林總總的折算下來,相當於七十多萬銀子。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張啓陽笑了:“九江一帶,不過是些戰鬥力低下的新附軍,不足爲慮。胡老先生下這麼大的本錢,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張啓陽面帶微笑的拍着自己的大腿:“胡老先生給我幫不少忙,還真的不好意思趁機獅子大開口的壓榨你們。錢糧之事不着急,等我先做到了再說吧。不過呢,僅僅只是打到九江還真的沒什麼意思。”
“我看不如這樣,我先把試試手,你們再給我兌現錢糧。若是我能鎖死長江,這價碼是不是應該再稍微提一提呢?”
鎖死長江,這個目標實在是太大了,大的超出了胡老太爺的想象。
長江是東西貫通的命脈,連阿濟格都不敢說這樣的大話,偏偏張啓陽卻說出來了。
“大帥……這鎖死長江之言……想必不是開玩笑的吧?”
“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嗎?”張啓陽依舊面色不改:“當初,我說要砍下多鐸的狗頭,就有人不願意相信,事實如何?還用我多說嗎?”
毅勇軍雖然百戰百勝,並且有過戰勝多鐸的輝煌,但要是說鎖死長江的話,阿濟格一定會和張啓陽拼命。
到時候,就算是加上揚州軍、闖部殘軍,整個毅勇軍體系全都壓上去,纔有實力和阿濟格一較高下。
若是張啓陽調動毅勇軍體系之內的所有力量,雖然總體實力依舊不如阿濟格,但卻有了爭個高低分個長短的可能。
但是,這種話也就是說說罷了,不可能真的化爲現實。
整個毅勇軍體系全部西進湖廣,去和阿濟格拼命的話,江南就徹底完蛋了。
張啓陽帶着整個毅勇軍體系傾巢而出的話,江南將會空虛的可怕,到時候洪承疇就可以輕易渡江,隨時隨地都可以佔領江南。
到時候連朝廷都沒有了,還打個屁呀。
張啓陽不會爲了區區的一點商業利益就這麼幹,就算是他真想這麼幹,朝廷還有江南的億兆生靈也絕不允許。
“我怎麼做那是我的事情,胡老就不必爲我操心了。”就好像是一個最善於討價還價的小商販一樣,張啓陽笑呵呵的說道:“我真要是鎖死了長江,你們徽商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呢?”
“若大帥真能說到做到,剛纔所提到的那些個錢糧資材,全都當做是定金。”
按照當時約定俗成的商業規則,定金只佔三成,也就是說,如果張啓陽真的那長江鎖死了,徽商這個集體願意再拿出一百多萬兩的錢糧資材作爲軍援。
大話誰都會說,反正吹牛也不上稅,哪怕是張啓陽說直接衝進北京的皇宮裡邊揍的多爾袞滿地找牙,也沒有誰會在意。
但是這種事情,不是光說幾句大話就可以的,而是一定要實現的諾言。
既然是諾言,那就得有個期限。
“不知大帥所說之事,何時才能看到?”
“一年之內。”
一年之內就能鎖死長江?讓阿濟格的百萬大軍困在湖廣出不來?
這種話胡老太爺真的不敢相信,至少不敢信的太實,卻又不敢不信。
畢竟這話是出自張啓陽之口,如此的軍機大事,怎麼也不可能是玩笑之言吧?
想當初,毅勇軍以區區一萬餘衆馳援揚州,血戰近兩個月,終於把揚州的八十萬父老帶到了江南之地。
這事雖然有些誇張,畢竟當初還有江北的好幾萬人馬,還有史可法和揚州軍,而且又是打的防禦戰,能夠頂住多鐸的兇猛攻擊雖然確實是一個奇蹟,但也並非完全不能做到。
和當初的揚州之戰比起來,鎖死長江之言就顯得有些誇張,不是誇張,而是不像話。
“我知道你不信。”張啓陽笑道:“這種事,普天之下沒有人會相信,你直管回去準備錢糧就好,到時候必然會讓你大開眼界。”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不管胡老太爺信還是不信,都必須不折不扣的去做準備工作了。
送走了胡老太爺之後,金絲雀嫣然一笑。
“你這丫頭,在笑些什麼?”
金絲雀笑道:“看樣子胡老太爺還是不大相信老爺的話呢。不過婢子卻是相信的。”
“你真的信我能鎖死長江?”
“婢子當然相信。”金絲雀微微的昂着頭,望着遙遠的天際,幽幽的說道:“看這架勢,老爺是準備用出殺手鐗了。”
“對。”
“婢子一直都想看看着帶着未來的天下第一強兵到底是何等的厲害,這一次終於有機會了。”金絲雀說道:“世人都說百戰百勝的毅勇軍是天下至強的武力,以前婢子也是這麼認爲的。不過後來在老爺的指點之下,已漸漸的明白了,毅勇軍不過是二流的軍隊,再怎麼強盛終究也是有一個上限的。只有軍校的那些學生,纔是可以讓乾坤扭轉讓江河倒流的至強武力。”
“軍校裡的學生們全都是我的親傳弟子,他們代表着未來,肯定勝過天下所有的軍隊。他們到底能發揮出多大的威力,還有待檢驗,剛好可以借這個機會檢驗一下他們的成色,試試他們的鋒芒到底有多麼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