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盛率領的這些人馬,本就是用來吸引敵人的“誘餌”,而軍校學生們的火力又異常猛烈,雙方交戰之時的情形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一觸即潰!
聽聞自己的士卒被敵方擊敗的消息,徐恩盛不僅沒有惱火,反而欣喜萬分。
捻着修建的整整齊齊的鬍鬚,胸有成竹的說道:“賊匪無謀,中吾計亦,全軍速退,引敵來追!”
徐部人馬本來就擋不住軍校學生的兇猛攻擊,在得到“全軍速退”的命令之後,沒有任何猶豫調頭就跑。
張啓陽不是大紅狼,根本就不理會對方到底是不是“詐敗”,直接就追了上來。
“賊匪追我?”徐恩盛撫掌大笑不止,完全就是一副比諸葛亮還要諸葛亮的神態,似乎一切盡在掌握:“退不可追,速不可及,連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知道,賊匪覆滅之期近矣!”
退不可追,速不可及,這是《孫子兵法》上的原話,對手卻不懂這個道理,擺明了就是有勇無謀之輩。
我稍微逗引一下,對手就追了上來,如此粗莽操切,覆滅的危險近在眼前卻不知道,說明對手根本就不明白“上兵伐謀”的兵家教誨。
在徐恩盛的命令下,本部人馬飛速後退,而軍校的學生們則繼續銜尾追擊。
退了一段距離之後,徐恩盛手下的那些將官們已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兒了:對手的攻勢太過於猛烈,各部人馬損失慘重,而且有很多士兵直接就跑散了,再不收拾一下,恐怕會有全盤崩潰的危險。
敵軍各部人馬好像一羣兇猛的獵犬,咬住徐恩盛部窮追猛打,傷亡大的不可承受,這到底是在誘敵還是在送死?
對此,徐恩盛卻毫不在意,反而得意洋洋的說道:“敵雖衆,可使無鬥。形之而知生死之地,角之而知不足有餘之處。示敵以弱,驕敵以強,可制必勝。”
這也是《孫子兵法》當中的原話,大致的意思就是:我就是故意這麼幹的,讓對手覺得咱們很弱小,給他們一個自以爲強大的幻覺,然後就可以把敵人引進包圍圈中,實現最後的勝利。
那些個粗魯的丘八不知道《孫子兵法》的厲害,所以纔會產生慌亂的情緒,只需要老老實實的按照兵法上說的去做,就一定可以獲勝。
兵法上說的道理,是萬萬不會有錯的。
明明被敵人打的驚慌逃竄,局面非常之不利,但徐總兵卻說這是好事兒。
雖然那些個基層的帶兵將領們根本就看不出這事到底好在哪裡,卻也只能按照徐恩盛的部署繼續撤退。
於是乎,湯澆蟻穴火燎蜂房的局面就再也收拾不起來了。
幾千人馬就好像是被一羣獵狗追趕的鴨子,漫山遍野的逃散開來。
開始的時候,雖然出現了非常明顯的敗跡,各項命令還能執行下去,最起碼還能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線進行撤退。
但是,沒過多久,撤退就演變成了潰敗。
接連“後撤”了十餘里之後,潰敗的情形已徹底無法收拾。
到底損失了多少人馬,其中又有多少被敵人擊殺,有多少自行跑散,根本就無法統計。
徐恩盛甚至不知道自己手邊還有多少可供調動的人馬。
到了這個時候,徐恩盛依舊是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姿態,要是手裡再拿着一柄鵝毛扇的話,簡直就是諸葛孔明再世了:“昔蜀魏交兵,武侯詐敗十幾場,敗退百里,終於將那司馬懿引入上方谷。”
徐恩盛說的是三國話本中的故事,是諸葛亮火燒司馬懿的那一場戲:爲了把司馬懿引入埋伏圈,諸葛亮命魏延等人一敗再敗,連連後退百十里,這才讓沉穩謹慎的司馬懿放下戒心中了埋伏。
效仿先賢故智,引用歷史舊例,而眼下的情形和當時完全相同,一定可以把這出“詐敗”的大戲唱的滿堂喝彩。
但是,徐恩盛卻忘了一件事情:話本小說不過是娛樂之言,根本就不足信。
按照戲文話本里的故事去打仗,只能說他的智商有問題。
真實的戰場和戲文話本里的描述根本就是兩碼事,不可一概而論。
諸葛武侯確實用兵如神,但卻多是後世誇大了的傳說,甚至已經被嚴重神話了。
所謂的“連敗十餘場”“敗退百里”這種事兒,根本就不可能在真實的歷史上出現。
雖然歷史上不乏“誘敵深入”的戰例,但卻僅僅只是局部的“引誘”,而不是潰敗。
別說是“敗退百里”了,就算是敗退十里,軍隊的組織度就會被打散,一旦組織度出現問題,這支軍隊就算是崩了。
尤其是在通訊手段落後的冷兵器時代,命令的下發和執行基本都是依靠“傳達”二字。
所謂的傳達,就是一級一級傳遞通達貫徹執行的意思,整個命令鏈條是以“串聯”的方式執行的。
比如說徐恩盛這個總兵官的命令,就必須先傳達給自己的直屬手下,然後才能一級一級的傳遞下去,而不是直接傳達給第一線的作戰部隊。
當隊伍被打散以後,各部聯絡不暢,命令就成了空頭文件。
軍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當官的,各部混雜在一起,甲部的士兵不可能同從乙部軍官的命令,乙部的軍官也管不到甲部的士兵,命令根本就無法貫徹執行,軍隊就會成爲一盤散沙。
早在大明朝開國之前,因爲戰事不利,大將軍徐達不得不率兵徐徐後退,後退了將近二十里還能收攏一半敗兵,就已經算是軍事史上的奇蹟了,被稱之爲軍神。
像徐恩盛這樣快速撤退的閃崩局面,敗了個稀里嘩啦,還想把殘部收拾起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軍神再世也做不到。
偏偏他卻自我感覺良好,以爲自己是絕世名將,後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按照徐恩盛的盤算,就算是本部人馬敗的再怎麼悽慘都不要緊,只要能把敵人引入早就佈置好的包圍圈,就可以底定大局奠定最終的勝利。
一直以來,徐恩盛都希望在合適的地點打一場合適的戰爭,他以爲一切都會按照自己的預估進行下去,但事實證明,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
在“誘敵”的過程中,徐恩盛的本部人馬剩下的不足一半,直接被對手擊殺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大多數是自行跑散的。
這個損失簡直大到了天上去。
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敵人還在追擊,並且已經一頭扎進了早就佈置好的“包圍圈”。
跑的氣喘吁吁的徐恩盛依舊非常樂觀:“賊匪少謀無識,已盡入吾之罄中,四面合圍一鼓殲之。”
既然對手已經鑽進了自己的“口袋陣”,就可以發動四面合圍的殲滅戰了。
齊裝滿員的江防左營有萬餘人馬,經過重新修整的右營也有七八千,再加上部分黃州本地駐軍,洶洶兩萬多人馬,又是合圍之勢,此一戰可制必勝。
可惜的是,客觀事實從不以主觀願望而轉移。
雖然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數量最多戰鬥力最強的江防左營確實已經上去了,但卻出了一點點意外:敵軍並沒有全部進入包圍圈,雙方發生激戰,導致“袋子口”無法紮緊,所謂的合圍根本就沒有形成圍攏之勢。
想包圍就包圍,只能說太天真。
敵人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眼睜睜的看着你包圍上來。
相對於合圍之勢沒有徹底形成相比,對手的兇狠和突進速度讓徐恩盛大爲吃驚。
按照徐恩盛徐大人的主觀想法,雖然包圍圈沒有徹底合攏,至少當面之敵肯定已經被包圍了。
在這種情況下,敵人就已經驚慌失措,就應該象戲文裡的演的那樣“狼奔豕突”“慌不擇路”,但對手卻一點都不驚慌,甚至沒有任何突圍的打算,而是繼續保持高速追擊的兇猛姿態,依舊死死的咬住徐大人的尾巴窮追猛打。
你們都已經被我包圍了,爲什麼就不驚慌失措呢?爲什麼還有心思來打我呢?
劇本不是這麼寫的呀,你們爲什麼就不肯老老實實的按照劇本來演呢?
徐大人完全無法理解!
到了這個時候,徐大人已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能硬着頭皮帶兵迎戰——因爲他已經退到了長江邊上,已無路可退了。
糾集起一千多人馬,徐大人披掛整齊,舉起佩劍高喊着“四面合圍”“一鼓而殲”的口號,在長江邊兒上與敵激戰!
所謂的激戰,不過是做個樣子,用來鼓舞士氣而已,堂堂的總兵大人,怎麼可能真的衝鋒陷陣呢?
作爲一軍之主,他只需要穩坐中軍帳,負責各方面的協調指揮也就是了。
“敵雖兇頑,不過是逞困獸之鬥罷了,各部務需奮力殺敵,吾必不吝封賞!”
直到這個時候,徐恩盛還以爲自己的對手不過是籠中困獸,根本就不足爲慮。
端起一盞熱茶,還沒有湊到嘴邊呢,忽然聽到前面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二十多個親兵蜂擁而入,用帶着哭腔的聲音高喊着:“敗了,敗了,快跑吧,老爺快跑。”
這些個親兵大多是徐恩盛的家丁,也是他的嫡系心腹,戰敗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把徐恩盛救出去,免得落個玉石俱焚!
敗了?
不可能!
這麼大好的局面,怎麼會敗呢?
徐恩盛依舊做出一副鎮定從容的樣子,大聲呵斥着那些個親兵:“鏖戰之際,爾等自當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卻怎又折返回來?若不是顧念在爾等效力多年的情面上,這不戰而逃的罪名就需是要行軍法的。”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傳來一聲轟鳴。
中軍大帳之前猛然騰起一團火焰,瞬間沙土飛濺。
火炮!
是敵人的火炮!
火炮都已經打到這裡來了,再稍微靠前一點,就能直接讓徐恩盛徐大人坐“土飛機”了。
這一下子,立刻就把徐恩盛給嚇傻了,再也做不出那副鎮定從容的高姿態,早已目瞪口呆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幸好他手下的那些個親兵還算是忠誠果斷,紛紛涌上前來,架起徐總兵徐大人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