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大娃率領軍隊進城的時候,萬千泗州父老夾道歡迎,一個個簞壺食漿以迎王師。
泗州的地方官吏,全都自褪了頂戴花翎和清朝的官服,一個個青衣小帽,象徵性的在身上搭了一段繩子頭兒,手捧印信和籍冊跪伏於道旁。
看着這幅情形,張大娃心中極是得意,他甚至有點後悔了。
後悔不應該這麼倉促的進城,而是應該搞個像樣一點的入城儀式,用來彰顯自己的威風。
“張將軍神勇蓋世,區區虜醜怎當將軍雷霆一擊?罪員等自知有負朝廷守土之責,甘領責罰,絕無二言。”
這些人原本就是大明朝的官吏,當初多鐸南侵之際投靠了清廷,現如今大明王師收復泗州,他們絕對是有罪的。
這些人之所以還自稱“罪員”而不是“罪人”,就是因爲這原本就是投降之前談好的條件:既往不咎,不算秋後賬,繼續保持他們的官員身份和待遇。
在張啓陽不準備反悔的情況之下,這些條件還是需要遵守的。
只是張大娃一直習慣於在陣前廝殺,還不知道具體應該如何對待這些剛剛投降過來的牆頭草。
稍微猶豫了一下,張大娃才說道:“行了,行了,都起來吧。”
起來?
只要跪拜下去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站起來的?
真正的主角張啓陽張大帥還沒有露面呢,他們怎麼敢站起來?
聽說張大帥的脾氣不怎麼好,若是惹了張大帥的不高興,後果極其嚴重。
“我家大帥不來了。”
什麼?
張啓陽不來了?
“大帥還有要緊的事情,哪裡顧得上理會你們?”直到這個時候,那些個“罪員”們才終於明白過來:張啓陽根本就不準備進城,估計是要提兵打仗。
至於說張啓陽是不是要直接攻打揚州,那就不是這些“罪員”們應該關心的事兒。
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伺候好這位張大娃張將軍,因爲他纔是泗州城真正意義上的主宰者。
“將軍虎威。”
“將軍神勇。”
“將軍大名如雷貫耳,罪員等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然相貌堂堂威風凜凜,這一戰根本就不消打,宵小羣醜見到將軍的威儀就已嚇的屁滾尿流潰不成軍了。”
明明知道這是在拍馬屁,不過這馬屁確確實實拍的很舒服很受用。
張大娃哈哈大笑着說道:“你們說的這些個話兒也忒誇張了,戰場爭勝就是因爲張大帥是真的厲害。”
“張大帥運籌帷幄當然宇內無雙,若是沒有張將軍這樣的猛將終究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這句拍馬屁的話語卻拍在了馬蹄上,雖然張大娃粗鄙無文,卻也知道“紙上談兵”不是什麼好詞兒,臉色頓時一沉:“你說什麼?說我家老爺是紙上談兵?”
那個官員自知說錯了話,趕緊找補:“是奴才……是罪員失言了,張大帥之能全天下都是知道的,小人何德何能竟然妄評張帥?豈不是貽笑大方?張將軍的勇武天下也是知道的,當年力拎虜首多鐸,是何等的蓋世奇功。”
生擒多鐸,是張大娃人生當中的最爲濃墨重彩的一筆,他最喜歡別人說起這個事兒。
而且這泗州官員又是刻意的讚美,短短几句話就把張大娃捧的通體舒泰,渾身上下舒舒服服。
一片如同潮水般的阿諛奉承當中,在泗州大小官員衆星捧月之下,很順利的就把完成了交接。
按照這些個“罪員”的安排,原本還有一場分外隆重的“慶功宴”。
雖然張大娃已經被他們吹捧的五迷三道暈暈乎乎,也知道現在不是喝酒慶功的時候。
奈何“罪員們”實在太過於熱情,充分考慮到張大娃張將軍“軍務繁忙”的事實,索性就把慶功的宴席擺在了“張府”。
“張府?你也姓張麼?”當張大娃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那些個“罪員”一個個面帶微笑:“將軍誤會了,這座宅子是送給將軍的。自然應該叫做張府,或者就叫將軍府也更貼切。”
這麼大的一座豪宅,竟然直接送給自己,泗州地方官好大的手面。
“這府中的房舍、車馬,還有奴僕,俱爲饋贈將軍之物。”
張大娃再怎麼糊塗,卻還記得自己的身份,知道不能收受這樣的饋贈。
“將軍誤會啦,這座府邸極上下僕役,原本屬於城中的一個富戶。”
這座府邸是百姓的房產?那就更加的不能收了。
“將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還有下文,且容下官細說分明。”不知不覺之前,自稱就從“罪員”變成了“下官”。
“這富戶素來久仰將軍的大名,心甘情願將這座府邸贈與將軍。這分明就是本地百姓愛慕英雄一片赤誠之意,將軍若是託卻,反而會寒了忠義之民的一片血誠之心。”
“就算是本地百姓心甘情願的送給我,我也不能收哇。”
“將軍收下這座府邸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兒,就算將軍只是短暫居住幾天,也足夠那富戶光耀門庭的了。若是另行給將軍安排住處,還會平添很多麻煩,不如且先住在這裡,收與不收以後再說。”
在一片附和聲中,那些個泗州官員簇擁着張大娃,彷彿衆星捧月一般,左一個“將軍”右一個“英雄”,簡直把他捧到了天上去。
衆人輪番敬酒,吃的臉紅耳熱之際,又喚出了舞樂助興。
絲竹聲聲彷彿天籟,悅耳且又肉麻的吹捧排山倒海,張大娃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尤其是那兩個舞姬,不僅身段可人而且舞姿優美,僅披了一層輕紗,將一身細皮嫩肉襯托的恰到好處,半遮半掩之間愈發顯得身材妙曼,充滿了極大誘惑。
張大娃僅僅只是多看了那兩個舞姬幾眼,那舞姬竟然走上前來,身旁的泗州地方官也很“懂事”的讓開了座位。
兩個舞姬一左一右,竟然坐到了張大娃的腿上,這一下,頓時就把張大娃給嚇壞了。
毅勇軍軍法森嚴,嚴禁調戲婦女,截止到目前爲止,還沒有誰敢於違反這一條鐵一般的軍規。
完全就是最本能的反應,張大娃直接就把兩個舞姬給推開了。
那些個曲意迎合的泗州官員也嚇了一跳,以爲張大娃嫌她們的姿色不夠,趕緊請罪:“泗州荒僻,難覓絕色之女。若是將軍嫌棄此二女是庸脂俗粉,下官等馬上更換陪侍之人。”
“不,別換了!”張大娃大聲說道:“我毅勇軍軍法森嚴,又是戰時,我在這邊抱着女人吃酒,是違軍規的事兒。”
原來如此。
聽了張大娃之言,一衆官員頓時就放心了。
“毅勇軍軍法如鐵,下官等素來欽佩。但這卻不是什麼聲色娛樂,而是……”稍微朝那兩個舞姬打了個眼色,舞姬度頓時心領神會,馬上做出一副嬌滴滴柔弱弱的樣子,巧語魅聲的說道:“奴奴本是良家女子,素來欽佩將軍之虎威,才特來獻舞,別無他意。”
“自古美人愛英雄。”
在一片哈哈大笑聲中,有他提議:“既然你們兩個仰慕張將軍已久,那就陪將軍吃幾盞子酒,也算是一段佳話。”
就在這個時候,隨着一聲門軸響動,從外面走進一個人來。
此人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或者更年輕一點也說不定,穿了一身黑色的軍裝,頭上戴着一頂硬質的大檐軍帽,腰裡還帶着軟牛皮的火藥囊和短銃。
眉宇之間依稀和張大娃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是神情更加冷峻。
“三娃子,你來啦。”張大娃朝着剛剛進來的這個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同時對那些個“罪員們”說到:“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三弟,你們就叫他三娃子就行了。”
“原來是將軍的兄弟,果然少年俊彥一表人才。”
ωwш ▪Tтka n ▪¢○ “虎兄豹弟,俱在大帥賬下效力,少年英雄啊。”滾股如潮的讚譽聲並沒有讓張三娃飄飄然然飄飄的迷失了自我,反而愈發的清醒,強忍着心頭的噁心和反感,彬彬有禮的說道:“我有事要與家兄商議,能否請諸位迴避一下。”
這句話雖然說的比較客套,但言下之意卻一點都不客氣:我有事要和我哥哥說,你們識趣些趕緊滾蛋!
這幾個官場上的老油條還想拉攏張三娃,一個個眉眼帶笑的湊上前來:“小將軍……”
“我不是什麼將軍!”“就算眼下不是,以後肯定是。”
張三娃極度反感這些官僚的嘴臉,再也懶得和他們說一句廢話,擡手摘下腰裡的短銃,以無比嫺熟的動作用拇指扳開銃機,食指輕輕一扣,一團火焰噴涌而出。
“砰”轟然巨響當中,桌子上的碗盞杯碟瞬間破碎,連華貴的八仙桌子也被打的千瘡百孔。
酒漿和羹湯四下橫流,場面萬分狼藉。
誰也沒有想到張三娃的脾氣竟然如此暴烈,直接一槍打在桌子上。
震耳欲聾的轟鳴嚇的那幾個泗州官員本能的抱住了腦袋,一個個面色慘白瑟瑟發抖。
那倆嬌媚的舞姬從來都沒有見過這般場面,好像被踩住尾巴的貓一樣發出嚇人的尖叫。
“滾!”
一個“滾”字出口,誰也不敢再說一句廢話,甚至忘記了向超級大英雄張大娃告辭,直接就慌慌張張的奪門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