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看起來面容俊秀,和藹可親的小公爺,竟然暴起在衆目睽睽之下幹掉了一個官軍千戶,而千戶大人還沒有完全死透,正倒臥在自己的血污中作最後的痙攣。這個場面,頓時震懾了所有人。
不光是那些個巡河營殘兵,就連小吳莊民團的民兵們也被嚇的目瞪口呆。
“大敵當前,唯有死戰到底。”
“妄言退縮者,斬。”
“遲疑不前者,斬。”
“聞令不遵者,斬。”
“左顧右盼者,斬。”一連說出好幾個斬字,殺氣騰騰的張啓陽身上竟然升騰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王霸之氣,彷彿統率千軍萬馬的鐵血將帥一般。
“你們當中,誰的官職最大?上前答話!”面對殺氣沖天當衆斬殺千戶的張啓陽,所有的巡河營殘兵全都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把目光轉向許文才。
這位監軍大人早被張啓陽的果斷和血腥震懾的雙腿發軟,哆哆嗦嗦上前幾步:“我…我是,本官新北漕運巡河營巡檢許文才。”
“好,從現在開始,我任命你爲巡河營千戶。”用帶血的槍尖指着這個老書生,張啓陽臉上的表情猙獰如鬼:“若你敢後退半步,老子一槍捅了你。”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再也沒有誰敢於懷疑張啓陽的這句話了。
連一把手的千戶都幹掉了,當然也就不在乎再幹掉一個二把手。
若是許文才牙縫裡吐出半個“不”字,張啓陽手中的扎槍立刻就會捅刺過來。
“對,對……這位……這位大人說的對。”直到現在,許文才還沒有記住張啓陽的名字,只能籠統含糊的稱呼這個比自己年輕但是卻身份尊貴的人爲“大人”,尤其是那柄指着自己的扎槍,槍尖兒上還帶着血呢,確實唬煞人。
這個時候的許文才早已六神無主,若不是潛意識裡“忠君報國”的思想支撐着,恐怕早就癱軟在地了。
關鍵時刻,多年的聖人教誨還是發揮了一點作用。
當然,更主要還是因爲張啓陽那猙獰的表情和鐵一般的戰場紀律,重重壓力之下,這位頗有些書生意氣的老文官還是鼓起了些血勇之氣:“李千戶棄戰而逃,按律當斬。現,我代兼千戶之職。大家力戰到底,我一定不會忘了大夥的忠勇之心,肯定會向朝廷舉薦,封妻廕子皆在今朝!”
大明朝講究的就是以文馭武的傳統,文官天生就比武將來的高貴,區區的七品文官指着四品武將的鼻子罵大街也是很常見的事情。
但是現在,身爲清貴文官的許文才卻接受了張啓陽的任命,看起來好像很荒誕,卻不過是事急從權沒辦法的事情。
眼下這種情況,分明就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逃是死,戰亦是死,還不如橫下一條心拼一把,若是僥倖勝了這一場,不僅保的自家性命,興許還能搏個功名富貴也說不準呢。
以鐵的紀律和血腥的手段行雷霆之舉,硬生生的震懾住了巡河營的殘兵敗將,讓他們只能留在這裡戰鬥到底,接下來,就要面對自己手下那幾百民兵了。
這一次,張啓陽沒有撒謊,而是開門見山的說了實話:“諸位鄉親,旁的廢話我也不多說了。京師三大營的數萬援兵根本就是我杜撰出來的,別再想什麼援兵了,根本就沒有,就算是有一時三刻也到不了這裡。
但是,這裡就是你們的家,身後的村子裡還有你們的妻兒老小。你們要是孬了,你們的爹孃兒子,你們屋裡的女兒婆娘,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別想跑,全都得挨建奴的刀子。到時候就是家破人亡斷子絕孫的下場。
眼下這個局面,唯有拼死一戰。若是勝了就能換個闔家平安,若是敗了,那就什麼都不消說了。”
原來所謂的數萬援兵不過是小公爺順口胡扯,這句話可把大傢伙給坑苦了。可是眼下這個情形,哪裡還有心思計較這些?身後的莊子裡還有幾千人,全都是這些民兵們的妻兒老小,就算是明知打不過也得打了。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拼了吧。”
“我去他孃的,左右不過就是個魚死網破的局面,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沒有大網逮不住大魚,沒有大魚也撞不了大窟窿,拼了!”
戰鬥氣氛已經調動起來,所有的民兵全都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
“所有人,聽我調遣。”張啓陽張小公爺,開始調兵遣將進行最後的戰前部署。
太陽已經升起兩竹竿子那麼高了,沒有一絲的風,纏繞在林間樹梢處的薄霧剛剛散盡,空氣中瀰漫着潮熱的氣息。
炎炎夏日裡這種既悶且熱的天氣讓驛摩黑很不適應,早不知出了幾身的汗水。
前胸後背的熱汗順着身體流淌,把貼身的阻箭綢布浸的透了,裹在身上好像生了一層密不透風的殼子,滑滑膩膩的好不難受。
“這天氣,真是見鬼了。”赫赫阿哈掏出一方軟皮子,十分殷勤百分恭順的遞到驛摩黑手中:“主子,瞧您熱的,擦擦汗吧。要不先把甲卸了涼快涼快也好。”
接過那方軟皮子把臉上、頸下的汗水擦了擦,驛摩黑笑道:“你跟着我這麼多年了,難道還不知道規矩?若是被我們的勇士看到了,豈不是要笑我?”
行軍的時候可以把甲冑卸下來輕裝前進,但這是在敵境之內,必須隨時做好戰鬥準備,不到紮營之地不可卸甲,這是軍規。
“奴才可不曉得什麼軍規不軍規的,只知道伺候好主子纔是天大的事情。”赫赫阿哈的臉上帶着明顯的諛笑表情:“四下裡都是主子的家丁,就算卸了甲旁人也是看不到的。”
“若有突發敵情,豈不是還要披甲?”赫赫阿哈的媚笑愈發明顯:“主子神勇無敵,誰敢過來送死?這兩個多月以來,奴才親眼見主子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便如戰神一般。那些個南蠻子聽了主子的名號,也就只有聞風而逃的份兒了!”
明明知道這是拍馬屁的阿諛之詞,但驛摩黑還是很受用,用馬鞭輕輕的拍打着赫赫阿哈那烏青的腦殼,哈哈大笑道:“真是個體貼的好奴才,難得你還有這份孝心,便聽你一回吧。”
聽了這話,赫赫阿哈趕緊過來,笑嘻嘻的幫着驛摩黑祛除了身上的重甲,僅穿了件子貼身的輕衣,煩躁悶熱頓去,俄頃之間就涼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