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您覺得這張大娃能在軍校裡邊洗心革面嗎?”
當金絲雀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張啓陽的回答顯得並不是那麼有底氣:“我也說不準,若是他能改過自新,成爲張三娃那樣的人,以後必然前途無量,若是改不過來……算了,不說他了。”
真正讓張啓陽煩惱的又何止張大娃一人?
自從剿滅清廷之後,毅勇軍舊有的那些軍官們就愈發顯露出了驕、懶的跡象,而且越來越明顯。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
在這些人看來,毅勇軍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了。
大明朝已經光復,僞清已不復存在,大家拼死拼活的打了好幾年,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跟着張大帥南征北戰東擋西殺,好不容易纔打出一個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也應該享受一番了。
自從光復故都北京之後,毅勇軍的銳氣和意志就出現了明顯的消沉,變得更加註重享樂。
斂財貪權,已成爲一種普遍現象,要不是有“均田令”壓着,也不知會涌現出多少超級大地主,畢竟軍功階層向士紳階層的轉變是一個很難避免的歷史進程。
歷朝歷代,爲了剷除功臣爲了消除軍權,“杯酒釋兵權”的事屢見不鮮,賞賜大量土地或者是委任一方則是最高統治者收回兵權的慣用手段,這無疑會增加助長土地的加劇兼併。
在這種大環境中,因爲最大的敵人已經倒下去了,空前的勝利讓那些個軍官們。
當然也包括不少士兵在內,生出了驕橫之心懶惰之氣。
每一個將士都是一個單獨的個體,而人都是有私心的,好在還有毅勇軍的軍規軍紀彈壓着,他們還不敢做的太過分。
但是,安於享樂不思進取這種事已經漸漸成爲風氣,光在是遼東戰事結束之後,短短的時間裡,光是隊官以上級別當中,納小妾的就有二十多個。
爲了彰顯自己的身份和體面,甚至有人把紅色請帖送到了大帥府,希望張大帥能夠出席他們的“納星”之禮。
某個將官新納了一房小妾,連張大帥都來吃喜酒了,這得是多大的面子啊!
納小妾這種事,並不違反軍規軍紀,在當時的社會大環境中,從來都是“成功人士”的標配,甚至會傳位美談。
畢竟美女配英雄,如今打了勝仗平了天下,身邊總不好只有一個黃臉婆吧?
若是沒有幾個嬌滴滴的美嬌娘伺候着,豈不是太失身份了?
對於納小妾這種陋習,張啓陽真的頗爲無奈,但卻無法阻止:畢竟社會大環境如此,不好橫加阻攔。
對於那些把請柬送到大帥府的傢伙們,張啓陽全部只用一句話就把他們給打發了:老子我連個正室夫人都沒有呢,你們還有什麼臉面納小妾?
但這種事情吧真的不好說,不是說張啓陽以身作則不近女色就可以的。
你自己不討老婆,難道別人就不能娶媳婦了嗎?
沒有這個道理呀!
更有甚者,居然有很多好心人開始爲張啓陽張羅起了婚事。
張啓陽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時至今日還沒有成家,以前是因爲“有心國事”“爲國操勞”實在顧不上自己,顧不上婚姻大事,這是典型的“因公廢私”,畢竟“匈奴未滅何以家爲”也是一層大道理。
現如今“匈奴已滅”,大明朝正是煌煌盛世,天下太平了國泰民安了,張大帥也就應該給自己考慮考慮了。
若是能給張大帥說成一門親事,不光是功勞的問題,還是面子的問題呢。
於是乎,很多人,尤其是毅勇軍體系之內的人,紛紛上門給張啓陽提親,要麼就是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要麼就是高官顯爵的千金小姐,大帥府的門檻子都要踢破了呢。
但張啓陽卻始終無動於衷,全都讓金雀兒幫他客客氣氣的打發走了。
對於張啓陽的婚事,連金絲雀這般聰明絕頂之人都始終無法理解:老爺爲什麼就是不肯找一個正室夫人呢?
還是說真的沒有時間顧及家庭?
金絲雀從來都不是一個長舌婦,知道什麼事情該說什麼時候不該說,始終謹守着自己的身份。
但是這一次,她真感覺到自己應該履行一下提醒的義務了:“不是奴婢碎嘴,老爺這婚配之事確實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了。”
金絲雀用一種很嚴肅的口吻說道:“以老爺之才,也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匹配。”
金絲雀絲毫不提張啓陽的身份和地位有多麼崇高,更不說他那名動天下的軍功和勢力,只說他的才華:“奴婢也知道老爺看不上那些個庸脂俗粉,但老爺不能總是考慮自己的感受,還要考慮一下毅勇軍萬千將士的感受啊。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呀!”
毅勇軍體系日益龐大,雖然大家都是江南復隆朝廷的臣子,其實每個人都知道那隻不過是名義而已,誰也不會真的把江南的朝廷當做是效忠對象。
毅勇軍這個體系,效忠是張啓陽這個人。
若是張啓陽有了兒子,等他百年之後,毅勇軍的子弟就可以繼續向他的兒子效忠,繼續維持着這個龐大體系的穩定和持久。
對於整個毅勇軍體系而言,張啓陽有沒有兒子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惜他連老婆都沒有呢,又哪裡來的兒子呢?
“這婚配之事,最講究的就是一個兩情相悅情投意合了。這麼些年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應該知道我根本就沒有親近女色的時間,也沒有那個機會。又到哪裡去找情投意合的良偶?真要隨便找個見都沒有見過的女人做老婆,還不如不找。”
張啓陽笑道:“其實吧,我已有意中人了,以你這份心思,應該可以猜得出來。”
長久以來,張啓陽真的是一直都在“操勞國事”,見過的女人屈指可數。
現在卻又說已經有了意中人,這一番說辭在別人看來完全就是自相矛盾,但是聽在金絲雀的耳中,卻有石破天驚之效啊。
這是一個暗示,不,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非常直接的明示了。
張啓陽很清楚的表達出一個信息:他的意中人必然就是非常親近的人。
和張啓陽親近的女子,只有兩個,分別是金絲雀和李安寧。
雖然整日裡和張啓陽朝夕相伴,但金絲雀卻連一點定要成爲“張夫人”的念頭都沒有,這並不是說她不喜歡自己的這個老爺,而是她很清醒。
她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和老爺之間有太多的互餘,而不是互補,二人之間的關係名義上是主僕,其實更多是一種單純的工作關係,基本不存在任何兒女私情。
在很多時候,張啓陽甚至不把樣貌清秀的金絲雀當做是一個女人,而是把她當做是自己的“分身”和“備份”!
在僅有的兩個選項當中,一個肯定會排出在外,那麼另外一個必然就是最終的答案了。
李安寧?
這怎麼可能?
雖說到了張啓陽這個境界,已不大看重身份地位之類的東西,而且張啓陽不止一次的拒絕了政治聯姻,似乎不大在意女方的身世和權勢,但李安寧這未免相差的的太多了吧?
不說地位和身份的懸殊,單說李安寧這個人。
李安寧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就是個端茶倒水的丫鬟而已,怎麼能和胸懷天下腹有乾坤的張大帥相提並論。
這兩人要是結爲婚姻關係的話,完全沒有一丁點兒的共同語言嘛!
可是,老爺絕對不是在開玩笑,金絲雀很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看看老爺微笑的神態,再想想李安寧偶爾露出的那種莫名其妙的自信,連金絲雀都糊塗了:要是老爺真的喜歡單純的李安寧,把她收進房中以後做個小妾也就足夠了,保管李安寧連做夢都會笑醒,但正室夫人這種身份,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呀!
金絲雀完全就是張啓陽一手栽培出來的,只需看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了。
張啓陽微笑着說道:“你猜的很對,就是她。”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此事你尚要爲我保密,我會在合適的機會親自對她提起,徵求她的意見。”
說到這裡,張啓陽雖然帶着微笑,但金絲雀還是很清楚的感覺到了隱藏在這一絲微笑之後的那種深切憂慮:“雖然你我都知道她一定會答應,但必須徵求她本人的意見,因爲我知道這未必就是好事,說不得還會連累了她呢。”
張啓陽似乎還想說點什麼,隨着門軸的轉動之聲,李安寧推門而入了,二人頓時很有默契的閉口不言。
“咦?剛纔我還聽到老爺和金姐姐在講話哩,怎我一進來就不說了呢?剛纔你們倆在說些甚麼事兒?”
“沒……沒說什麼,只是在說軍國大事而已。”
“哦!”李安寧對那些軍國大事毫不關心,順手放下手裡的銅盆:“水是熱的,我來伺候老爺洗腳,你們繼續說你們的,不耽誤洗腳,真的一點兒都不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