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被他視爲男子漢象徵的大鬍子已經燒去了大半,下巴和臉頰上的傷口已經包紮起來,配上鼻青臉腫的面容,就好像是一個戲臺上的小丑,顯得滑稽而又可笑。
一想起發生在白天的戰鬥,哥德羅諾夫依舊心有餘悸。
外圍的幾個小型堡壘已被清除了大半,估計到明天的這個時候就會被東方人象拔出釘子一樣一個一個的拔掉,到時候就只能困守在最後的主堡當中了。
那和籠子裡的野獸有什麼分別。
那些東方人雖然個頭比較矮小,戰鬥力卻高的嚇人,哥德羅諾夫敢拿上帝的名義起誓,這些東方人的精銳程度,絕不遜色於莫斯科的皇家禁衛軍團。
想要憑藉這樣的一座堡壘就是擋住東方人的進攻,就好像試圖用一張紙擋住一頭髮瘋的野牛一樣可笑。
撤退,必須儘快撤退,至少要退到雅庫茨克去纔能有足夠的安全感。
就好像是一隻過分肥胖的老鼠,哥德羅諾夫費力的搬動着那個巨大的櫃子,把它從牆角處挪開之後,露出隱藏在牆壁上的一個暗格。
打開暗格,從中取出一個大大的鹿皮口袋。
從口袋裡傳來的金屬撞擊聲清脆悅耳,彷彿天籟一般動聽。
很顯然,這是滿滿一袋子金幣,份量相當沉重。
除了金幣之外,還有一小袋寶石。
這是哥德羅諾夫的本錢和前期利潤,有了這些個東西,他纔會感到更加踏實。
這一次到東方來,已經賺的足夠多了,是時候離開了。
既然打不過那些東方人的軍隊,就應該毫不猶豫的離開。
把金幣和寶石裝進一個橡木箱子,仔細的上了鎖,把鑰匙掛在胸前的貼身處,搬動着沉重的箱子來到外面,將箱子裝在車上。
“東西都裝完了嗎?”
侍從回答道:“馬上就完了,還有些皮子和銅器。”
“該死的,那些都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一點都不能落下,全部帶走。”
在哥德羅諾夫的不遠處,一些穿着修士長袍的人也在做着同樣的事情。
作爲一個爲上帝服務的神職人員,布托洛夫斯基修士這一趟“東方之旅”同樣收穫滿滿。
只不過現在的局面好像沒有以前那麼好了,東方人的軍隊遠遠比想象當中的更加厲害,而不是象督軍大人說的那樣,僅僅只是“武裝起來的猴子”!
守衛這裡的每一次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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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上帝的榮光撒播到這片土地?
別逗了,那些只不過是騙人的鬼話而已,連他們自己的都不相信。
他們是來發財的,而且已經賺到了很多。
雖然在貪婪心理的驅使下他們還想賺取更多,但那些穿着黑色軍裝的東方士兵徹底打碎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在無法用武力解決對手的情況下,爲了避免被對手用武力解決掉,保住眼前的收益及時撤退就成了最具現實意義的選擇。
作爲這個大型搶掠團伙最重要的兩個大股東,看到彼此都在收拾行囊的時候,就已經心知肚明瞭。
像個小丑一樣的哥德羅諾夫故意用很大的聲音哈哈大笑着:“尊敬的修士,距離上帝最近的人,您不遠萬里來到這個荒蕪貧瘠的地方,要把上帝的仁慈帶過來。只可惜,這個地方似乎還沒有準備好,也許過一段時間再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難道您不這個認爲嗎?”
“是的,尊敬的哥德羅諾夫先生。”修士裝模作樣的在胸前划着十字,就好像他真的是上帝他老人家的虔誠信徒一般:“雖然我很願意把上帝的仁慈帶給這片土地,但這裡太遠了,上帝的榮光恐怕還照耀不到這裡,東方的野蠻人竟然用武力來回應我們的慷慨和仁慈,上帝一定會懲罰他們。當然,到底應該怎樣懲罰他們那是上帝的事情,已不需要我們再關心了。在白天的戰鬥中,我親眼看到尊敬的哥德羅諾夫閣下的英勇表現,您親手殺死了五個……哦哦不,至少十個野蠻人,您那勇猛的身影一定會銘刻在我的記憶中,我認爲您應該獲得皇家勇士勳章……”
在相互吹捧之中,滿腦子都是發財念頭的修士儼然就是最稱職的天使,而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哥德羅諾夫也成了一往無前的勇士。
如此肉麻的相互吹捧,兩人並沒有感覺到哪怕一丁點的不好意思,其實他們兩個的心中都很清楚的知道一個事實:二人都已經做好了撤退的打算,他們不想在繼續留在這個鬼地方了,一天都不行,必須馬上離開。
但這需要說服督軍大人,畢竟他纔是這裡的主宰,至少是名義上的最高首腦。
“也許,我們應該找斯捷潘諾夫閣下談談。您覺得有這個必要嗎尊敬的修士?”
“當然,如果我們兩個一起去找斯捷潘諾夫閣下的話,相信他會充分考慮我們的意見,並且會最大限度理解我們的苦衷。”
兩個都不想繼續留下去的傢伙一拍即合,馬上來找督軍大人斯捷潘諾夫閣下。
看着這兩個最大的股東,督軍大人似乎很不滿意,但卻不得不強行剋制一下:“你們都想撤退了嗎?”
“我想這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督軍大人。”修士說道:“僅僅只是一天的戰鬥,我們就損失了一半士兵。”
“哦,不,沒有損失那麼多,僅僅只是損失了三分之一而已,我相信其中的一部分傷兵很快就可以復原,重新投入到戰鬥當中去。”督軍大人有些惱怒的大叫着:“相信我,絕對沒有損失一半那麼多。”
“好吧,好吧,就算是損失了三分之一好了。”修士聳了聳肩膀,攤開雙手做出一個無所謂的表情“一半也好,三分之一也罷,這有什麼區別吧?看看外面吧,我的督軍大人。”
窗外的夜色中,好幾處大火正在熊熊燃燒,包裹着黑煙的火焰直衝蒼穹,硬生生的映紅了半邊夜空。
那是被東方人的軍隊摧毀的幾處小型堡壘,只不過現在已經成爲一個又一個冒着濃煙和烈焰的着火點。
在漆黑的夜色中尤其顯眼,就好像是地獄惡魔的眼睛一般讓人悚然而驚。
修建了半年多的堡壘羣,在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被摧毀,足以讓這裡的很多人都產生畏懼和恐慌的心理。
“堡壘的修建本就是爲了應對東方人的入侵。”入侵者把別人的反擊說成了入侵,而且說的冠冕堂皇,督軍大人一點都不覺得臉紅:“毀於戰火之中原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至少我們的主堡還很堅固,外圍還有三處堡壘,東方人打不進來。”
“這種話還是留給那些下層士兵和押上了全部身家的狂徒吧。”肥胖如豬的哥德羅諾夫很不客氣的說道:“其實督軍和我一樣清楚,外圍的那幾個堡壘根本就擋不住東方人的軍隊,遲早會被他們逐一摧毀。到了最後,除了縮在這裡之外,其實什麼都做不了,因爲我們沒有那麼多的軍隊。”
這個哥德羅諾夫雖然蠢笨如豬,但他終究不是蠢豬,已經把眼下的局勢看的非常清楚了:殘留的那就幾個外圍據點,遲早會被對手一一清除乾淨,這只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
從對手錶現出來的戰鬥力來看,這個過程應該會很快。
而最終的結果一定就是困在高大的主堡當中被動應戰,那完全等於是困守孤城。
“哥德羅諾夫……先生!”督軍大人強忍着內心的不快,努力做出一副和顏悅色的神態:“我們的主堡有多少堅固,我想你一定很清楚。我們還有六門主炮和八門副炮,還有八百多個象野熊一樣雄壯的士兵,而且我們物資充盈準備充分,至少能堅守幾個月,甚至長達半年之久。”
“難道督軍閣下打算一直這麼堅守下去嗎?東方人的軍隊會源源不絕的開赴過來,他們會越來越多。”
“是的,但不會那麼快!”督軍大人說道:“他們的城市距離這裡非常遙遠,往返一次很不容易。只要我們再守兩三個月,只要等到河流解凍的時候,在雅庫茨克的帝國軍隊就會順着同吉爾河源源不斷的來到這裡增援我們。那是帝國的正規軍,戰爭一旦爆發,就相當是帝國和韃靼人宣戰了。”
就象是個剛剛被暴徒凌辱過的小女孩,哥德羅諾夫很委屈的說道:“我來到這裡是下了本錢的,我不是軍人,也不想爲帝國打仗,我只想賺一點小錢兒,帝國會不會和東方人宣戰其實我一點都不關心。我只知道這裡很危險,必須離開。”
“是的。”關鍵時刻,同爲大股東的修士對他表示了很大的支持:“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如果督軍閣下想要爲帝國服務的話,我們會送上誠摯的祝福和良好的祝願!”
兩軍交戰的時候,誠摯的祝福和良好的祝願完全就是狗屁,在兵力嚴重不足的情況下,他們會帶走自己的那一部分士兵和僱傭兵,這對於督軍大人斯捷潘諾夫而言,完全就是雪上加霜。
這兩個大股東下了大本錢,他們的最終目的就是爲了賺錢,而督軍大人則有更加宏偉的抱負,除了賺錢之外,身爲督軍的斯捷潘諾夫還想着在這裡興建自己的領地,他早已經把這片土地當做是自己的地盤那樣去經營了,而是如這兩個股東那樣見勢不妙就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事實上,督軍大人早就看出了形勢的不妙,但他卻不能走。
因爲他已經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押上了,如果抽身離開的話,他會在瞬間傾家蕩產,直接破產還不如死了更好。
所以,他必須以最堅定的態度賭下去,而且他堅信自己還有機會。
如果賭贏了,不僅可以獲得數不清的財富,還能夠成爲帝國在遠東的功勳,成爲事實上的大領主。
孤注一擲的豪賭,是他的本性,尤其是在已經把所有籌碼全都推上賭桌之後,在最終的勝負分出之前他絕對不會離開賭桌。
關鍵時刻,兩個大股東竟然要拋棄他,這簡直僅僅是釜底抽薪,是他萬萬不能容忍的。
一瞬間,督軍大人斯捷潘諾夫甚至動了一個狠毒的念頭:幹掉這兩個臨陣脫逃的傢伙,隨便找個藉口解釋他們的死因,然後接管他們的勢力繼續爲自己的豪賭服務。
但這個念頭僅僅只是存在了一個瞬間,馬上就消散到了九霄雲外。
雖然督軍大人是這個大型搶掠團伙的首腦,其實也不過是一個最大的股東而已,根本就達不到“控股”的程度。
這兩個股東雖然比他稍小一些,卻並不比他弱小太多。
他們擁有自己的實力,根本就不怕督軍大人撕破臉皮。
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作爲保證,早就被督軍大人一口吞下去了,又怎麼敢和他合夥做生意呢?
不論是上下級的關係也好,是彼此合作的商業夥伴也罷,幾個大股東之間都對彼此懷有深深的戒備之心。
平時賺錢的時候,一切都可以掩蓋在利益之下,但是到了局勢不利的時候,就會表現的尤其明顯了。
無力徹底讓對方服從,更無力解決掉他們,眼瞅着這個搶掠團伙就要分崩離析,督軍大人斯捷潘諾夫不得不祭起了殺手鐗。
他做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有些戀戀不捨的看着這兩個大股東:“尊敬的修士,還有尊敬的哥德羅諾夫閣下,能與二位合作是我最大的榮幸,雖然我很真誠的希望能夠和二位繼續合作下去,但是秉承着實現的約定,既然二位想要中止這次合作及時退出,我也不好阻攔。但是,作爲合作伙伴,完全是出於純粹的友誼,我必須奉上一句忠告。”
“二位撤離這裡之前,最好先派人去探探路,要不然的話,萬一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那將會出現我們彼此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探路?
這是什麼意思?
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目光中全都充滿了疑慮不解之意。
“不妨開誠佈公的告訴二位一個事實,早在戰鬥打響之前,我就曾經派遣心腹侍從去到西邊,爲的就是到雅庫茨克去尋求支援。”督軍大人面帶微笑的說道:“我派遣了二十四個人出去求援,但卻只回來了三個,真的只有三個人回來了。”
出去了二十四個,卻只回來了三個。
雅庫茨克距離這裡非常遙遠,往返一次需要很長時間,尤其是大雪封山的季節裡,則需要更加漫長的時間,怎麼會這麼快就回來呢?
二人似乎已經意識到了點什麼,臉色頓時就變了:“督軍閣下的意思是?”
“二位都是聰明人,我想你們已經明白了。”督軍大人捻着修剪的整整齊齊的鬍鬚,氣定神閒的說道:“沒錯兒,去往西邊和北邊的道路已經被東方人封死。”
“我們被包圍了?”哥德羅諾夫的語氣之中已經出現了明顯的顫音:“上帝呀,這不會是真的吧?”
“尊敬的哥德羅諾夫,如果您願意這麼理解的話,當然也是可以的,單純從軍事角度來看,我們確實被包圍了。”
督軍大人並不驚慌,而是有非常值得玩味的目光看着這兩個目瞪口呆的傢伙:“如果二位執意要離開這裡,如果你們一定想要離開堡壘的保護撤退的話,我只能表示贊同,但卻不希望你們真的那麼做。畢竟我不想自己的合作伙伴被東方人殺死在冰天雪地裡,哈哈!”
“已經被包圍了?”
“爲什麼以前不知道這個消息?”
“那是爲了軍心的穩定,我不希望這個消息引起恐慌。”督軍大人說道:“等到大家都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只能橫下心來和我一起死戰到底,爲了我們共同的利益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相信上帝一定會保佑我們。”
對於已經被包圍這個事情,布托洛夫斯基修士和哥德羅諾夫並不敢完全相信督軍的說辭,而是隻能選擇相信一半。
他們還是想着儘快的撤離,而不是和督軍大人一起“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但是,有了這個可怕的消息之後,他們必須更加謹慎一點兒。
當天晚上,二人不約而同的派遣了幾個可靠的心腹侍從出去探路。
只可惜,這種試探性的行爲並沒有任何結果。
東方人的軍隊還在逐一清除外圍的幾個小型堡壘,戰鬥的規模雖然已經不大,但卻異常激烈。
在兩個大股東焦急的等待中,外出探路的侍從一直都沒有回來,連一個回來的都沒有。
在嚴重缺乏情報的狀況下,他們並不知道“已經被包圍”這個消息到底是真還是假,既不敢輕信又不敢不信。
這種左右爲難的心理折磨着他們,讓他們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一直到了第三天清晨,答案終於揭曉:一支穿着黑色軍裝的東方軍隊正從西北方向上開赴過來。出去探路的侍從肯定已經被殺了,當然不可能回來事實證明,督軍大人並沒有撒謊,他們真的被包圍了!
在暗自慶幸的同時,修士布托洛夫斯基和富商哥德羅諾夫只能橫下心來,綁在督軍閣下的戰場上,做好了“戰鬥到生命最後一刻”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