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該死,地下暗河一衝,竟然把牢城給衝散了。若是壞了糧倉,只怕上頭就要怪罪了!”
“唉,要怪,也只能怨到族老那裡去。若不是要在渭水之下去吸進來一個人進地下牢城,那暗河也就不會衝擊武陵。怎麼會弄得這般大動靜。還將你糧倉都給撞破了?”
“嘿,一個兩個還說不定。還好那暗河不大,只是衝破了一處牢城。若是其餘牢城都是壞了,這再動大修,可就是麻煩了。”
“是啊,那些墨門弟子的確了得,可就是不肯跟咱魚家一心。這次不知裡面還活了多少,要全死了,找誰修去?”
“這事,還不是我們兩個小卒子能去管得了的。先去看看糧倉,若單單只是一個倉頂壞了,也不需去管他。不然要是嚴查起來少了的那些,誰去填上?”
“是極是極。那些少了缺的,當然是被水沖走了。走,速速去看看。”
扶蘇和月芷掩在糧倉倉堆之下。草堆之下匆築了一個小窩,兩人窩在裡面,聽着腳步聲越行越遠。這兩個小卒的聲音卻是一句都沒落下。
小窩弄得匆忙,沒有弄得多大,只是堪堪將兩人都掩了下來,未被發現。剛纔危險在外,兩人都沒顧得其他。眼下兩個守卒都走了,大鬆一口氣的這對男女這才發現兩人身貼身,擠成一堆。扶蘇只覺得背後的兩處柔軟滋味銷魂,月芷卻是惱羞不已,急急忙忙想要將扶蘇推開,卻又怕觸碰扶蘇的傷口。只好裝作不知,卻掩不住臉上的紅暈。
扶蘇輕輕竊笑幾聲,先行出來。眼下的扶蘇左臂大傷,戰力等若少了一半,對付兩個小卒當然不成問題。可能否將兩人盡殺於此而不使逃出報警,扶蘇可就沒有把握了。畢竟,好不容易逃出了那處牢城,扶蘇可不希望再落到這羣人的手裡。處事,總要謹慎一些。
扶蘇小聲道:“月芷娘子,你說,還會不會有其他人也是被囚於此?”
月芷琢磨一下,回道:“你是說墨家子弟?”
扶蘇眼睛微亮,道:“聽剛纔那兩個小卒所言,墨家子弟應當並未全部殺死,而是囚禁了一部分。若能找到囚牢,一舉全部救出。將這武陵腹地,一舉攻下拿到手中。到時候,魚家後路不靖,糧草不繼,必大敗而歸。”
月芷少一琢磨,頓時明瞭。月芷身上流淌的是蒙氏的血液,如此優秀的基因遺傳下來,當然也造就了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子。這般想着,道:“渭水之時,就算魚家有能力操作製作水下漩渦,也未必能準確抓到你我。這樣的話,定然也有一部分侍衛被吸了進來。一併救下,就多了一份力量。把握,當能大上許多。”
扶蘇笑着點頭,想了想,思慮道:“這地下糧倉外,你我都不清楚。還是先去弄一個活口過來。”
月芷此刻卻搖頭,聲道:“不可。”
扶蘇卻疑惑了,問道:“怎麼不行?這地下交通縱橫,若沒有一個活口引路,怎麼能找到監牢?”
月芷回道:“這個的確。可這地下人員固定,就算捉了一個活口,若不能及時找到監牢控制整個武陵。守陵軍隊一來,徒之奈何?”
扶蘇辯解道:“能在迷城之下逃到此處已然是大幸,若事事但求穩妥,那也只有等魚家被朝廷大軍擊破,守到那時就我們出去了。畢竟,此處有糧有水,也能活下去。可問題是,如此可行嗎?”
月芷嘆道:“當然不行。”
扶蘇一把抓了抓這些軍馬使用的乾草,道:“就是不行,所以纔要行險。眼下的境況比起迷城那時已經好了許多,等會主動出擊抓一個舌頭過來,就算到時候守陵軍隊大索糧倉,也未必沒有一搏的機會。”
月芷擔憂地看着扶蘇,問道:“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搶在守陵軍之前營救了那些墨家子弟,可他們能爲你所用嗎?”
扶蘇臉上原來從容的神色終於變了,道:“你是說?”
月芷可愛的小腦袋垂了下來,雙腿屈起,雙手抱膝,輕聲道:“就算有我神農墨家的名義,也是指使他們不動的。”
扶蘇心下一沉,有些無奈地閉眼沉思起來。心想,好在有了月芷的提醒,不然到時候一招行錯,滿盤皆輸了。自己以己度人,以爲在外敵壓迫,皇子光環籠罩的情況下,應當可以如臂指使地領着這幫墨家俠客去救下攻下牢城,救出侍衛,然後控制武陵這座寶庫,在魚家的腹背狠狠捅一刀。
卻不知,這些墨家零落的弟子對秦庭根本沒有好感。畢竟,秦國兼併天下後,對墨家的打擊是誰都看得到的。
就算看月芷的面上,迫於外敵和自己一道對抗守陵大軍,但也不會隨自己去救下另一邊牢城裡關押的扶蘇侍衛。最多,也不過是一起突破武陵,逃出生天罷了。
若能夠無聲無息逃出去,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可這般情況下,定然會驚動了魚家上層。扶蘇襲擊魚家腹部已經失去了突然性,效果不是要打的折扣不是一半,而是一半都沒有了。畢竟,扶蘇手上能掌握的也就那麼百十人。突襲之下,已是勉強。
看着扶蘇爲難的神色,月芷也是傷神。聲音弱弱道:“不如,探路過去。靜悄悄的,去找牢城的道路?”
扶蘇啞然道:“眼下我的武藝掉了一半,做賊,也做不成。至於月芷娘子,就憑你這半吊子的功夫,難道也能和芷珉一樣像只貓一樣地偷到地圖?”
月芷輕哼一聲,嘟噥着嘴,嘀咕了幾句扭頭過去,不看扶蘇。
冷寂的空間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兩人都不說話,只餘下兩人平緩的心跳和無聲的呼吸。月芷因爲被扶蘇那一通話給堵了回去,心中不樂意,正置氣着。此刻看到扶蘇不理會了,既是難過又是擔心。扭頭過去,卻發現扶蘇一雙眼睛越來越亮,突然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看的月芷駭了一跳,道:“你這是做什麼,發病了嗎?”
月芷還以爲扶蘇是得了癲瘋的毛病,亂動了起來。
扶蘇聽得一陣無奈,良久才從懷中摸出一個長方體扁平的小盒子,對月芷道:“健健康康,沒病沒災。哎,你這醫生當得……”
月芷輕哼一聲,也不反駁。剛纔的確是讓月芷給嚇壞了,扶蘇左臂受了外傷,就算有良藥敷着,月芷身爲醫者也是擔心的。月芷雖說自負醫術不錯,可心中也有隱憂。這地下沒有足夠的清水,縱然用僅有的清水洗了傷口,可效果如何,月芷也沒底。
要知道,古代戰場戰死之人很大一部分是因傷而死,而非直接死在廝殺之中。一軍之中,也許會有幾名軍醫配備。可比例之低,令人難以想象。北方長城軍團的軍醫配比從咸陽撥付的醫者來看,三十萬大軍,只不過寥寥兩百餘醫者。也就是說,大概一千五百人才有一名軍醫。平均下來,一曲才一名醫者。
可戰場之上,一站下來,傷者何止千萬。兩百餘名軍醫稀釋到三十萬大軍裡去,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所以,一戰下來,傷者中除去重傷者幾乎必死,能活下來的輕傷者也只有不到一半的數目。
扶蘇在膚施城做的衛生改良,就是爲了對付古代醫療水平極其低下的問題。用蒸煮後的白紗給傷口包紮,用酒精清洗傷口。這些都是扶蘇在膚施城做過的事情,都能有效避免患上破傷風。可到了眼下,月芷卻要心憂扶蘇因爲傷口難以清潔而產生破傷風問題。
眼下扶蘇也只能嘆息世事無常了,瞅了一眼左臂的位置,輕笑一聲,舉起手中的盒子道:“你猜猜這是什麼東西?”
月芷皺眉盯着這個扁平狀的精緻小盒子搖搖頭,道:“沒見過,裡面縱然有機關,難不成裡面有殺盡所有人的機關?”
扶蘇啞然,心想這要是機關槍,或者是核彈什麼的,倒是能做到。不過這玩意扶蘇可弄不到,更何況,有弄核彈的功夫還不如整一套GPS,透視儀啥的。
心中亂想了一通,開口道:“這便是咸陽裡爭得頭破血流的東西,就是我,差點也被這玩意給害死了。”說着,扶蘇將咸陽那次圍着這小盒子發生的你爭我奪一一道來。
月芷輕輕驚呼,素手掩着小嘴,顯然心中十分驚訝,問道:“就爲了這麼一個小盒子?”說着,秋水翦瞳般的眸子盯着扶蘇手上的盒子,難以想象就是這麼一個盒子竟然引動了咸陽隴西這般大的風雲震盪。可以說,就是這個盒子讓扶蘇和月芷陷入武陵之下。
扶蘇點頭,心想就連自己也沒想到自己一方造紙術的圖紙竟然引得一個地方百年世家爲之瘋狂。心中感嘆,開口道:“就是這個盒子。”說完,將盒子打開,取出裡面蜀錦包裹着的造紙術的圖紙。
“這些都是造紙術的工序和要義。哦,對了,這書寫的材料就是我發明的紙。”扶蘇面上風輕雲淡,可神情之中卻是掩不住的驕傲。
月芷卻沒管扶蘇的驕傲,將扶蘇狠狠冷落在一旁。搶着拿過扶蘇手中的錦盒,反倒將那紙質的圖紙丟給了扶蘇。
盯着錦盒,月芷眼中涌動着難言的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