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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過來過來……”司馬欣投效地瞥了一眼這個忠厚的將官,將一罈子烈酒鬼鬼祟祟地遞了過去:“聽聞你進攻城一戰,身上得了些皮外傷。司馬我沒了後勤的職司,可好歹還有些熟人。喏,聽着軍醫說,這烈酒可以消毒,有助傷口癒合。”
“嘿嘿……”被喊做老王的憨厚軍將名作王興,嘿嘿一笑,熟練地將這罈子烈酒接了過來,道:“還是長史懂我們這些粗人的心思,那些邯鄲來的生客,一個個口氣大得很。老王我打了一輩子仗,什麼沒見過,倒是叫他們好生教訓得。唉……長史今日可有空,尋幾個兄弟,一起喝一杯如何?”
“你倒是知道不吃獨食,怕是又找了不少老鄉,蹭了酒肉吧!”司馬欣笑罵一聲,他是秦人,卻和一干楚人關係熟稔。在軍營之中,也就司馬欣一人了。
章邯的驪山軍的成分,說複雜也不復雜。都是刑徒,在驪山等地做苦役,還是免費無償的。很可能一做,就是一輩子,而且子子孫孫都要搭進去。
故而,說來,都是一羣苦命人。不然,章邯也不會給了他們自由,便讓他們爲之效死,爲之奮戰不惜性命!
可要說簡單,驪山軍的成分也不簡單。畢竟,刑徒們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尤其是大秦律法在山東之地實行後,很可能好經被歪嘴和尚念歪了,於是下面苛責之下,冤假錯案定然是少不了的。
故而,這刑徒在進驪山之前,都是天南地北,五湖四海都有。比如英布,就是驪山逃奴,臉上這會都還刻着字,故而,又叫黥布。
天南地北就意味着六國之地的人都有,就是秦人比較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爭鬥有圈子有隔絕你我的自行劃分。而在驪山刑徒軍這個羣體之中,便隱隱約約地以家鄉作爲劃分,彼此之間親近,互相幫助什麼的。
這楚人歷來仇恨大秦,秦楚怨念,百年不休。故而楚人在驪山軍中的待遇說不上好,不然,司馬欣一主動勾搭,這羣楚人也不會就樂意接收了。
同樣,也因爲環境惡劣,楚人素來抱團。儘管這些軍中小山頭是章邯嚴厲打擊的對象,但後來歷次大戰下來,情況更加複雜,章邯就算是想查,也查不清楚了。
當初的二十萬刑徒組成的天下強軍歷經多次大戰,增增減減,而今又兵力攀升到二十五萬。可想而知,其中兌水是肯定的。
當年驪山刑徒軍初戰周文數十萬義軍於戲地,前前後後又有收復函谷一戰,澠池一戰,雖說看起來輕鬆,可也是損兵折將了不少。等到了滎陽,解救滎陽之圍,擊敗張楚主力。
雖說前後因爲田臧李歸倒行逆施減輕了不少阻力,但於此,兵馬折損也有萬數,乃至更多。
再其後,又有臨濟滅魏國一場惡戰,攻城戰歷來是折損很大的。更加關鍵的,是章邯期後領着疲兵敗仗東阿。老牌強軍被新銳楚軍打敗,連戰退守濮陽。
到了這裡,驪山軍裡頭真正的驪山刑徒已經不多了。粗略一算,不足十萬。
而原定歷史上,關於東阿定陶一戰也有說法。說是章邯在得到了司馬欣的補充援助之後,得以恢復實力,一戰敗項梁。
在這個時空,雖說有些查漏。但大體不變,司馬欣雖然沒有在咸陽爲章邯帶來好消息,但其後勤輔助的能力着實出色。一鼓搗,收降軍,郡兵,就地徵收身強體壯壯丁入伍。前後鼓搗出了新的補充力量七萬餘。
如此,章邯的大軍兵力擴充到了二十五萬。雖說質量發生了倒退,而且魏、楚之人比例有些高。但大軍實力恢復是不容否認的,於是司馬欣更受重用。
“長史說得哪裡話!”那王興笑道:“就是長史不來,老王我哪次吃酒有少了你?”
“哈哈!前頭帶路,這一次,定然不能輕易放過你!”司馬欣暢然一笑,又道:“順便,讓我好生看看楚地的年輕俊彥,都是些什麼人物!”
“是極是極!”王興前頭引路,不多時便到了一處寬敞的大帳。
帳內有三人,主位空缺,右下首也是空缺。左邊兩名年輕些的,看起來神色有些緊張的將領。右下,卻是一名中年軍將。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這着,見王興帶着一個文人進來。中年軍將倒是面色如常,那兩名年輕些的,卻是有些疑惑了。
“去,拿一套上好的席面過來!”王興外表憨厚,卻做事利落,入了帳內,打發走了自己的親衛將領朝着帳內一干人道:“前些時日檢點軍中兵馬,意外發現了幾個魏國的御廚。今日,諸位可是有口福了!”
“哈哈!”
衆人相視一笑,王興朝着兩小一大三名軍將介紹:“這位,是司馬仁將軍麾下左校尉孫嵐,這位,是司馬仁將軍麾下,右校尉古憲。還有這位,長史想必記得,是文雲將軍!”
“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風采翩翩!”司馬欣是個伶俐性子,這交際手腕出彩,連連拱手。
別人客氣對你表示善意,孫嵐和古憲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都是起身,道:“哪裡哪裡,長史過譽了!”
倒是那裨將文雲,穩坐不動,笑道:“跟着兩個小輩一個勁客氣,難道還當你是外人嗎?老王,酒來,這些時日困在軍營,又是一仗都沒叫我們打,這骨頭都要養出毛病來了!得好好喝一頓纔好!”
“正是!”司馬欣擊掌一笑,跟着附和。
不多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觥籌交錯之間,幾人的氣氛也都漸漸好了起來。
往日不敢說的,有那王興的親衛擋着一干閒人,又是酒精作用,這些都是說了出來。
最先起開話題的,卻是司馬欣。司馬欣嘆了一聲氣,道:“總要醉人了,這心裡還好受一些!”
“哦?”原本還不大愛說話的司馬仁麾下左校尉孫嵐接下話頭,道:“兄長有何不開心的事情,盡於兄弟說罷。能幫襯的,絕無二話!”
“唉……”司馬欣長吁短嘆,好一陣子才歉意道:“非是做兄長的信不過大家,着實是這心裡的苦處,實在關係太過重大,不敢牽連諸位兄弟啊!”
年輕些總是血氣旺盛,好勇任俠。古憲此刻也是滿臉豪氣,道:“兄長有何難過之處,儘管直言便可!”
兩個老成些的王興和文雲倒是沒有說話,彼此對視一眼,都是默然無聲,但也用鼓勵的目光看着司馬欣。
見此,司馬欣臉色悲痛,道:“老友身死,又有救命之恩。我身爲義弟,卻不能過去探望。而今侄子受了冤屈,我身爲叔父,也不能過去主持。忘恩負義,莫過於我啊!”
“這……”王興爲之動容,寬慰道:“其中可是有何隱情?”
司馬欣面色悲痛,心中卻是暗叫: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於是司馬欣迅速將自己和項梁之間的故事一一說出,說到項羽被忘恩負義的懷王熊心陷害,屋內衆人都是破口大罵起來。於此,衆人看向司馬欣的目光卻都是溫暖了起來。
這司馬欣,原來是楚人啊!
若不是軍中律法攔着,又有章邯恩情在,這些人心中已經不知動了多少投靠楚國的打算。
聽着司馬欣竟是和項梁有這生死交情,幾人哪裡還不明白。這其中蘊含着,到底是什麼意味?
“身爲楚人,卻只能看着一步步淪入深淵,我心中……難受啊!”王興感嘆着道了一聲。
另一邊的文雲也是肅然道:“正是,好在少府未有繼續向着楚國用兵,不然,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去做了!”
“可楚軍要是來救……”孫嵐道破了這個關口。
場面一陣寧靜。
最終,司馬欣道:“罷了罷了。若是因爲我一人之私事,卻讓諸位如此爲難。此事,就當在下從未提過吧。再者,眼下大秦昌盛依舊,少府也是少有之名將。此刻想那種忘恩負義之事,非人哉!”
衆人玩味地對視一眼,最終還是王興再次舉起酒爵,道:“不說這些。如此煩心之事,多說無益。還是飲酒作樂爲上,諸位說說,這鹿肉,味道如何?”
“對對對,吃酒吃酒!”孫嵐古憲都是齊齊拿起酒爵。
司馬欣臉上看不出變化,跟着一起將氣氛擡到了高超,滿場盡歡。似乎真的就如他所言,就當此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
可在衆人心中,那意味就是不同了。四名楚人出身的將領都是神色不同,可心中都是琢磨。的確,而今章邯軍勢依舊高漲,擊敗了項梁看起來也沒用多大力氣。
而且靠攏了扶蘇,的確沒什麼擔憂的。鉅鹿一戰,看來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幺蛾子。
既然如此,那投靠楚國,迴歸故國的事情還是緩一緩。這歸家回國的事情,也不差這一年。再說,思鄉之情也要不了命,而家眷親人,十數年過去了,誰還知道是什麼情況。
而今看看風向,瞅準了利益最大化的時機再說吧!
一時間,衆人各懷鬼胎,但都是琢磨起了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