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的情況,董書恆自然還不知道。在這個沒有電報、電話的時代,傳遞信息基本還是要靠腿跑。信息傳播的速度也就比人跑的快一點點。
此時,董書恆正和自己的隊伍行進在去往高郵的路上。從東臺到高郵一共九十多公里。中間水網密佈,還好董書恆他們光明正大地走大路,不需要遇水搭橋。
此次行軍董書恆想考驗一下他隊伍的行軍能力。
一條土路筆直穿過金黃色的油菜田,伸向遠方。這裡是揚州府興化地界,一羣衣衫襤褸的農民正在綠油油的麥田裡追肥。
突然,遠處傳來了整齊的跑步聲。許多人停下了手裡的農活,擡頭望去。只見一支穿着花花綠綠的軍隊沿着大路跑了過來。這隻軍隊身上掛着、揹着,滿滿當當都是東西。關鍵是這麼多東西還不影響他們按照一個相同的節奏向前跑動。
整支隊伍的人很多,隊伍很長,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踩到到旁邊的農田。
“乖乖,他們背的都是火槍吧,難道是京城派來繳匪的大軍?哦,不對,那面紅旗上秀的好像是“淮海團練”。咦?沒聽說過啊!”一位鄉紳看到了嘀咕道。
董書恆此時就在隊伍當中,爲了做好表率,鼓舞士氣,他徒步跟着隊伍一起行軍。此時的董書恆再也沒有平時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模樣。汗水夾雜着路上揚起的灰塵,在他白皙的臉上畫出一條條溝壑。頭上的辮子也已經被汗水浸溼,一滴滴汗水順着辮尖流下。這讓平時頗愛乾淨的董書恆着實有些忍受不了,他現在心中最大的願望就是洗個熱水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
不過,當他看到身旁的團丁比他多出幾十斤的負重,還在咬牙堅持時,董書恆只能堅持下去。
“哎!做主角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啊!等到老子隊伍上萬就不用這樣衝在前面做榜樣了。”
再看看身旁的團丁,哪怕是受過後世大量神劇薰陶的董書恆也還是不得不感嘆:“真是一羣好兵啊!”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按照原計劃,要趕到高郵城外紮營,纔算完成此次急行軍,而此時從早上到現在已經完成了四十餘公里,近一半的路程。董書恆看了一下懷錶。對着司號員下達了原地休息半小時的指令。兩聲短粗的哨聲響起。長長的隊伍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口令聲,各連連長聽到哨聲正在對團丁下達指令。
“一連,全體都有,原地稍息,時間半小時。”
“二連……”
……
士兵們紛紛坐在道路兩邊的雜草墊上,拿出自己的水壺,喝上一口自己帶來的涼白開。有的士兵就着口中的水咬上一口壓縮餅乾,頓時濃濃的麥粉香味在口中瀰漫開開。
丁力被分外二營三連一班,他吃着手裡的壓縮餅乾,心裡想:“要是爹孃,弟弟妹妹還有媳婦兒都能每天吃上這樣的餅乾,那該多好啊!不管怎麼樣,下次回家一定要帶一點回去,大不了自己在軍中省着點吃。”
這時他撇到董事長在向自己走來。他趕緊收起手中的食物和水,一個立定敬禮。
“董事長好,二營三連一班團丁丁力正在休息進餐。”
“辛苦了,請繼續!”董書恆回了一個禮說道。
在幾個普魯士人還有自己訓練大綱的雙重作用下,他的團丁至少在軍容和規矩上冠絕大清。這一點尤爲讓董書恆滿意。他其實有一些強迫症,就喜歡這種整齊一致的感覺。
高郵湖南側有個半島深深的扎入湖中,名字叫喬家尖,本來有一個村子。只不過現在已不復存在。現在的村子被一羣水匪佔據,爲首的匪頭名叫賴善成,此人膽大心狠,本來也是運河上跑船的,偶爾也會打劫跑單的貨船,而且此人每次都是劫財滅口,手段毒辣,也因此他這麼多年都沒有被官府通緝。
揚州被太平軍佔領後,他糾集幾十艘船,近千號人盤踞在高郵湖活動,一面四面打劫,一面吸納流民青壯,隱隱有做大之勢。此時賴善成坐在喬家尖喬家大院的正廳之中,前後各有一個小娘在幫他揉肩捏腿,好不愜意。
趁着揚州之亂,賴善成一幫賊匪着實搶了不少小娘子,最好的當然自己留着。要說這揚州小娘子就是水靈,還會侍候人。而且,賴善成發現通過給弟兄們發女人,讓自己的手下對他更加忠心。
賴善成也是有大志向的人,他並不滿足做土匪的現狀。現在,他準備做件大事情,立下投名狀,就去投長毛。據說長毛有個大官也姓賴,說不定還能攀上親戚。也許,自己到了那邊還能弄個大將軍噹噹呢!
話說,老賴也是走運,有個自稱是黃家管事的人找上自己。這個黃家以前跟自己有些交情,自己還幫着黃家做過幾趟黑活呢。
這次黃家找上自己也是大方,出手就是五千兩,讓自己去滅了一幫剛到高郵的董家團丁。老賴不管黃家的目的是什麼,他打算接下這筆活。其一是這批團練都是新手,戰鬥力肯定不強,自己手下一幫老兄弟可都是見過血的。其二,這批團練是去協防揚州的,如果吃下,正好可以作爲投靠太平軍的投名狀。
老賴召集了幾個大頭目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派幾個兄弟去高郵城周邊打探一下,主要是看看這幫團練什麼時候到。
高郵城挨着高郵湖東岸而建,與揚州城隔湖相望,這裡土地肥沃,人口密集,也算是一個上等大縣。
此時,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湖面彷彿鋪上了一層金色的鱗片。
魏玉珍站在城門高高的望樓之上,身穿一身鵝黃色的對襟旗袍,頭戴步搖。今天她沒有看西邊湖面上的落日美景。一雙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東方被夜幕侵蝕的大地。她想起前幾天,姓董的那小子給自己寫的一首詞,這傢伙明明是個商賈,還學人家舞文弄墨。不過這詞寫的倒是不錯呢!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她在嘴中輕輕哼到,不覺已是面色潮紅。
“小姐,又犯花癡了!”旁邊的鶯兒小聲嘀咕道。
董書恆此時真的是連陪美女約會的力氣都沒了。手下的團丁還好,畢竟什麼苦都吃過,至少現在能吃飽穿暖。他一個公子哥,雖然最近也加強了自己的鍛鍊。但是這一路下來,讓他感覺自己的骨頭架子都要散了。爲了避免誤會,董書恆把隊伍放到了高郵城東面的卸甲鎮。跟鎮上通了文書之後,隊伍就在城外紮下大營。安營紮寨的事情自不必董書恆親自過問。他把團丁指揮交給劉青南之後,就帶着一個警衛班進了鎮子。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洗個熱水澡,睡個安穩覺。
難得睡了個早覺,董書恆一大早就自然醒了。簡單洗漱一下,換了身普通的士子青衫。帶着幾個喬裝好的警衛,就進了高郵城。
高郵城顯然比東臺要繁華得多,畢竟緊挨着揚州。揚州被佔領後許多大戶都跑到了高郵,也讓這裡出現了反常的繁榮景象。
董書恆找了一家賣包子的店鋪。到了高郵,總要嘗一下這裡小籠包。董書恆前世高三那一年,基本上每天早上一籠揚州包子。揚州包子的肉餡中加了糖,吃起來特別鮮。他一口氣點了十籠包子,喊來隨從的警衛一起吃,每人又要了碗豆腐花。一個飽嗝打出來,喉嚨裡滿滿的都是豆香味。
董書恆穿越的第一大目標就是要把各地小吃吃個遍,看看經過百年發展,這些名吃變了味沒有。以後他還想去嚐嚐新疆的烤包子,哈薩克的馬腸,俄羅斯的大列巴……
順便看看沒加濾鏡的烤饢西施,麪包西施……
吃完早飯,他要去辦一件家事。妹妹董書雲和董書梅被自己三娘帶到孃家,已經有些時日。他這次過來就是讓人接妹妹回東臺。畢竟高郵臨近揚州也不是很安全。
三夫人白氏出自高郵的一箇中等商戶之家,因爲之前黃家的事情,和董書恆之間還有過節。
白家,一大早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門房開門看到了一個俊俏的少年郎。門房並不認識董書恆,等董書恆自報家門,門房這纔去報告主家。不一會兒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迎了出來。
中年人名叫白青,是三夫人的兄長。只見他身穿長衫,方臉無須,面帶微笑,顯得十分和氣,是個地道的商人。明知道董書恆和三夫人之間的過節還能夠做到如此,可見其爲人圓滑。
白青和董書恆聊了一會兒就令人引着董書恆去三夫人所住的院子。
穿過一個花門,董書恆遠遠的看到兩個少女在廊下繡花,這孿生姐妹想必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二哥?快看,是二哥來了!”看到有人進來,其中一個女孩說着就跳起來向着董書恆跑去。
“你是書雲嗎?”董書恆擡手擋住差點跳進自己懷中的女孩。
“哎呀,二哥,我是書梅,你怎麼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啊?”董書梅嬌嗔道,顯然這個書梅性子活潑跳動。
這時候另外一個女孩含笑看過來,微微一禮道:“二哥好。”然後對着妹妹嚴肅道:“妹妹,還不站好,在二哥面前一點禮數都沒有。”
哎呦,這倆妹子的性格反差也太大了。
這時一中年婦人從屋內走了出來,這婦人外表看起來也就三十左右,身着白衣素服,只有衣襟上繡着幾朵臘梅。髮髻高高挽起,活脫脫一個現實版的白娘子啊。
“怪不得,我這倆妹妹,長得如此水靈,原來是她們老孃基因好。”董書恆心中想到。
“咳……”白氏看到董書恆盯着自己上下打量,頓時大感氣惱。心中暗道:“這小子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怪不得會做出上次的忤逆之事。我嫁我的女兒還輪到他來做住主了?”
董書恆聽到白氏一聲清咳,趕緊回過神來,尷尬地行禮道:“給三娘請安,三娘在高郵可一切安好?”
“家兄對我一切都好,在這裡也無人刁難我們娘三!書恆大可放心。”白氏怪里怪氣地說道。
董書恆沒有理會白氏的話裡話外。朗聲道:“孩兒,奉朝廷之命帶兵支援揚州,要在高郵停留幾日,今日無事,想讓兩位妹妹帶我逛一逛高郵城,還請三娘應允。”董書恆不想再和這個三娘呆在一起,哪怕你長得像白娘子也不行。
白氏本想拒絕,這是候書梅搶先說道:“好呀好呀,二哥遠道而來,做妹妹的理當盡地主之誼嘛!”
“你盡個啥的地主之誼啊!”白氏心中暗道,對着書梅瞪了一眼。
“孃親,孩兒也覺得可以陪二哥出去走走,我和妹妹只在城中逛逛,不出城門,想來也無甚問題。”這時書雲也站出來說道。
看到自己乖巧的大女兒也這麼說,白氏只好答應。
高郵城的大街,分東西二市,東市多爲酒肆茶樓,西市離着水運碼頭較近多百貨糧油魚鹽商鋪。街面多有小吃雜耍攤子。以前揚州城有的,現在這兒都有。走在高郵城的大街上,書梅一會兒要買這個一會兒要買那個,看到了董書恆腰間的配槍,竟也要拿出來玩玩,嚇得董書恆連忙拒絕。
書雲卻安靜地跟在董書恆身後,偶爾說上幾句。
這時,遠處的胭脂鋪中,一個官家小姐帶着一個小丫鬟正在買水粉。
“小姐,你快看那不是董少爺嗎?”
魏玉珍聞聲望去,果真是董書恆。只是他旁邊的兩個俏娘子是誰?看起來不像是他的侍女。魏玉珍頓時心中一陣莫名的委屈。
她轉過身,背對着鶯兒說道:“鶯兒,我不舒服,我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