崮者,四周陡峭頂上較平之山。曹州府趙家崮,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這樣的地方在山東地區還有很多。
因爲特殊的地形,這場洪水並沒有讓他們經受什麼損失。
影響倒是有一些,那就是村民只能呆在崮子上,哪裡都去不了了。
因爲特殊的地形,這裡的百姓與外面的交往很少。
封閉的環境,最容易滋生宗族勢力,所以這裡的宗族勢力相比其他地方更強。
趙家就是這裡的大族,從地名就能夠看的出來。
不論外面的朝代如何更迭,趙家崮的社會生活結構幾乎不受影響。
在這裡,說話最管用的永遠都是趙家的族長。
復興軍掌權之後,趙家崮唯一的變化就是來了一個村長。
這是趙家崮的歷史上唯一的一次出現外來的村長。
不過作爲老族長的趙老太爺並不在意。
他並不覺的,一個官府委派的村長會在村子中掀起什麼樣的波瀾。
村長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宣傳上級的政策,管理村子裡的治安以及徵收稅收。
復興軍掌權之後,就開始推廣新的稅收政策。施行優惠的農稅政策,取消釐稅,規範商稅的徵收。
農稅的減少,並不一定會讓崮子裡的百姓得到多少實惠。
因爲趙家崮的百姓所種的土地大都是族中的族產。實際上族長才是這個崮子真正的地主。
最後,這些優惠大部分還是落到了族長手中,百姓們得到的糧食還是跟往年差不多,族中不會讓他們餓死,也無法吃飽。
復興軍見過很多這樣的操作,自然也有對付他們的辦法。
村長首先在村中拉攏一些異姓之人成立民兵隊,算是有了自己的一套班底。
這些人並非是趙氏之人,而且在村中飽受欺凌,所以不會跟趙氏一條心。
洪水爆發之後崮子沒有遷移,但是生活卻更加的困難。
後來,復興軍下發了遷移的命令。
趙老太爺自然不願意,因爲遷移之後,大家都能夠分到土地,雖然他名下的土地多,今後分到的也會更多。
但是到時候,他找誰來幫自己耕地呢?誰還聽他的呢?
村子裡的那些族人都得聽他的,那是因爲誰能夠種的上什麼樣的田地,那都是他說的算。
這裡要說明一下,復興軍遷移百姓的分地政策是這樣的。
無地的百姓,每戶至少分配一百畝土地。
原本有地的地主按照實際情況補償土地,不會低於他原來擁有的土地數量。
這樣已經算是充分考慮了那些地主的利益。
畢竟復興軍一直倡導保障百姓的私人財產。
這樣的話,像趙老太爺這樣依靠土地和宗族來控制族中百姓的人就極不情願。
因爲這樣會讓他們失去控制的對象。
“我們趙家世代生活在這裡,祖墳皆建於此,你們誰要是遷移出去,那就是對不起趙家的列祖列宗。誰要是那樣就不配得到列祖列宗的庇護。”
趙家祠堂,趙老太爺召集族人開會,讓大家抵制政府的遷移政策。
實際上,官府讓這裡的百姓遷移也是爲了他們考慮。
一旦大澤蓄水,水位會比現在高的多,到時候必然會淹沒崮子周圍的農田。
這個崮子就只剩下頂上一部分,成爲大澤中的一個孤島。
到時候絕對養不活這麼多的人。
族中的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莊家漢,早已經習慣了任由族長擺弄。
但是總有一些特例存在,趙廣才就是一個特例,他和族長有過節,在族中一直備受欺壓。
一直以來,他種的是最差的田,交的是最高的份子。
“俺聽政府的,俺要去關外分田去,一百畝田,就是撒上種子,看天吃飯都夠填飽肚子了。爲啥要留下來餓肚子了。”
“村長說了,以後崮子外面就是一片大澤了,水還要漲,崮子邊上那些好田都要被淹沒。”
……
這時人羣中響起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將他趕出去,誰讓他來參加族中大會的?”趙明生大吼道。
他這才發現人羣中的趙廣才。
“俺也姓趙,爲什麼就不能參加族中大會,你趙明生爲族中做了什麼?憑什麼你說了算?大家辛辛苦苦種田,你在那吃現成的,憑什麼?”
“現在政府給了大家活路,讓大傢伙都能夠擁有自己的田地了,你爲什麼要站出來阻止呢?”
“哦,俺知道了,你是怕以後沒人幫你種田,吃不上飯吧!”
趙明生氣得鬍子都豎了起來,這個趙廣才就是因爲三番五次在族中大會上頂撞自己,才被他穿小鞋子。
沒有將他趕出崮子就已經是格外開恩了,沒想到他以爲抱上了那個外來的村長的大腿就又出來放肆了。
趙廣纔剛才的話說的非常在理,有些趙氏族人也有些心動了。
擁有自己的田地,是所有華夏農民的夢想。
一百畝田啊!據說家庭人口超過五口,每多一人還能增加二十畝田。
這麼多的田,那不是得趕上一個小地主了?
很多人在心中盤算着,剛纔被趙明生洗腦的人,此時很多都回過神來。
“去把他給我趕出去。”趙明生對身邊幾個狗腿子吩咐道。
“我看誰敢動我,族中規矩,沒有不允許族人說話,況且我說的句句屬實,沒有絲毫對祖宗不敬。”趙廣才據理力爭,毫不退縮。
面對那幾個趙明生的狗腿子,趙廣才臨危不懼。
一個狗腿子伸手去拉他的胳膊,結果被趙廣才一把推開。
趙明生的幾個狗腿子也是在村中橫行霸道慣了,村民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性子。
沒想到這個趙廣才竟然敢動手反抗,頓時來了火氣。
一個狗腿子上去就對着趙廣才的肚子來了一腳。
張廣才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被一腳踹翻在地。
幾個狗腿子剛想趁勢上前對着趙廣才拳打腳踢。
這時祠堂的門口傳來了一聲大喝。
“住手,我看誰敢私自傷人,看我可敢將他送到縣裡的警察局?”
這些人都知道新成立的警察局就像以前的捕房。幾個狗腿子這才原地猶豫了起來。
“張彬,我們趙家祠堂開族人大會,你一個外人來幹什麼?請你出去,這裡不歡迎你。”趙明生冷冷地說道。絲毫不給這個張村長面子。
“按照華夏的律法,俺有權管理村中的治安,宗族不許行私刑。我看今天誰敢動手打人。”
說着,張彬看向周圍手持紅纓槍的民兵。這些民兵大都是村中的外姓人。他們以前害怕趙明生,受他的壓迫剝削,那是因爲鬥不過他。
但是現在他們後面有村長撐腰,村長是政府派來的,那就是有政府爲他們撐腰。
所以這些民兵現在腰桿子挺得直挺的。
趙明生很意外,這個村長今天怎麼會敢於跟自己對着幹。
以往此人雖然跟自己不對付,但是還至於這麼直接。
今天這是要撕破臉的節奏。
不過此時是在趙家的祠堂,在這裡他趙明生就是一個土皇帝,他已經習慣了在這裡一言九鼎的感覺。
“張彬,你今天要是敢踏進祠堂大門就是辱我趙氏的祖先。大家不要管他,給我打死趙廣才這個趙氏的叛徒。”
有趙明生的話作爲鋪墊,幾個狗腿子,再也無所畏懼,上去就要對趙廣才拳打腳踢。
正在這時,張彬帶着民兵衝了進來。一共十名民兵跟在張彬的身後。
他們舉着長矛逼退了幾名狗腿子。
他竟然敢踏進來。趙明生在心中冷笑。自己正好需要找理由出手趕走這個村長呢!
“趙家的子孫,今有外人辱我趙氏宗祠。大家隨我一起將其拿下。”趙明生對着村民招呼到。
這些人平時都是老實巴交的,現在全都被煽動了起來。
天大地大沒有自己的祖宗大。這些族中百姓平時都是被洗腦了的,哪裡經受得住趙明生的煽動。
人羣中的精裝漢子紛紛向張彬還有他身邊的民兵逼了過去。
張彬並不敢在這裡殺人立威,他也沒理由殺這些百姓,他們都是被趙明生洗腦了。
只是一羣傻乎乎的可憐人。
張彬讓兩名民兵搶過了趙廣才,向着門口撤去。
趙明生怎麼可能放他們離開,那豈不是打他的臉。
而且他好不容易纔煽動起族中百姓的反抗情緒。
“不要讓他們跑了,祖宗排位在上,可都在看着你們呢!”趙明生對着周圍的百姓喊道。
村民們加快腳步圍了上來,有些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找來了行家法的木杖,上前跟民兵戰到了一起。
“你們想清楚了,趙明生給了你們什麼?他什麼不做,卻是每年霸佔了大部分的糧食,他吃香喝辣,你們吃糠咽菜,憑什麼,你們都姓趙,憑什麼他就過好日子?”
張彬還在努力地解說這,希望能夠點醒這些愚昧的趙氏族人。
可是趙明生一直在邊上搗亂,讓這些人沒辦法聽進張彬的話。
眼看着張彬幾人就要被圍住,幾名民兵抓着紅纓槍的手都有些顫抖。
他們都沒有殺過人,對面那些又都是村中鄰居,誰也不敢真的把紅纓槍捅出去。
況且,對面的人手中也有長棍。
趙明生示意幾個狗腿子加入戰團。這種械鬥要有人開個頭,一旦打起來,大家就會紅了眼睛。
要是再死了人,那麼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到時候那些族人就只能聽他趙明生這個主心骨的話了。
一個狗腿子,拿着一根長棍對着一名民兵的頭部擊下。
砰的一聲,民兵被打翻在地,頭部出血。
另外一名民兵看到之後,立刻急了眼,因爲倒下那人正是他的堂弟。
“啊!”他大叫一聲紅纓槍向那狗腿子刺去。
一槍刺偏了,刺入了邊上一人的手臂。那人也是慘叫一聲,捂着自己的胳膊。
張彬沒想到事情惡化的這麼快,這些趙氏族人真是愚昧無知,趙明生那樣的惡人的話也願意聽。
正當他絕望之時,門口傳來了一聲槍響。
雙方都停了下來。
只見祠堂的門口不知何時來了一羣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
張彬長舒了一口氣。這些警察是他請來的,他知道趙明生今天祠堂開會就是要鼓動族人,爲了對抗政府的移民政策。
而且,這段時間,在趙家崮,張彬通過走訪已經掌握了趙明生的罪證。
所以他讓人去鎮裡面找鎮長幫自己跟縣警察局報案。
有了證據警察局就能拿人,不管這個人是誰。
槍聲響起,來的又是穿着制服的官差。這些村民心中害怕了。
剛纔還張狂不羈的趙明生此時也有些慫了。他充其量就是一個小地主,趙家崮只是一個小村莊而已,還沒膽跟政府對抗。
兩名警察見村民都停下來,趁着衆人都沒注意,突然間衝向了趙明生,架住他的雙臂就往外走。
這是村名們還沒反應過來。
“你們幹嘛抓人,爲什麼抓我。快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出去。”趙明生一邊掙扎,一邊大喊道。
可是此時主心骨被抓了,外面又是官府的人,他們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有人猶豫着要不要衝上去,但是看到拿着火槍的警察,又有些畏懼。
“趙明生五年前欲納同村少女劉氏爲妾,劉家不允,惱羞成怒,殺害劉家一家四口。謊稱是響馬所爲。證據確鑿。現將其抓捕歸案。”那一隊警察中有一箇中年領頭的男人拿出一張文件宣讀道。
這話一出,底下的村民就更加不敢動彈了。
無論在哪個朝代,觸犯了王法都是大事兒,不是一個地主士紳可以逃避的。
趙明生被抓,整個趙氏祠堂之中頓時就沒了主心骨。
趙明生的幾個狗腿子作爲幫兇也被一併抓走。
剛纔幾個上來的動手的村民這個時候佝着腰往後躲。
張彬掌握了現場的主場。趁勢說出了朝廷的佈告。
這些村民都沒有自己土地,他們名義上種的是族中的土地,實際上就是趙明生的佃戶。
即使是做佃戶,也租不到多少土地,頂多就是十幾畝地。
而且要想租到足夠的土地,還得去討好趙明生。
張彬給了他們最後一次機會,是留在這裡繼續受苦受窮,還是去關外得到上百畝自己的土地。
這個時候,沒了趙明生的阻礙,這些百姓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們要自己的土地。
華夏的百姓雖然敬畏祖宗,但是更加看中自己的子孫後代,每個人都有一個夢想,就是要讓自己的子孫後代過得比自己更好。
在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心中,沒有什麼比給子孫留一塊家傳的土地更加重要了。
這種批量的移民,政府採用了直接分配土地的方案。
大部分零星的移民都是被分配到了農場之中。
現在華夏政府遍佈各地,招募移民的範圍比以往更加廣闊。
很多家中土地較少,子女較多的百姓,都會將家中的子女送一部分去農場工作,既可以賺錢補貼家用,還可以讓這些子女有一個出路。
五月二十六日,董書恆前往菏澤之畔。設立菏澤祭壇。
爲淹沒在大澤之中的各家祖先設壇祭祀。並且在河畔設立菏澤廟。
以後這些移民的百姓可以到這個廟中祭祀先祖。當地政府也會派人定是香火供奉。
這一舉動,徹底讓百姓們放下顧慮。一個個村落在政府官員的帶領下,開始向登州府集合,準備登船到關外的新家。
拿着之前遷移到海州的災民則早一步乘船北上。
一場不一樣的闖關東,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