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中不斷受到仇恨的侵蝕,但周瑜卻並沒有因此被衝昏了頭腦,尤其是現在,他也很清醒的認識到,目前的江東情勢,十分的不容樂觀,可能將會是有史以來,遇到的最艱難的一次處境。
要知道即便當初孫家前家主孫堅因爲那江夏黃祖的毒箭而死的時候,對於孫家造成的動盪卻都沒有那麼強烈,就是孫堅最堅實的四大家將,在征戰中逐漸被孫策的英武所折服,而且也早知道孫堅之後肯定是會由孫策來繼承家業和地位,所以自然也都做好了跟着他的準備。
而且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卻是,那個時候的江東孫家基業甚至都還沒有成型,雖然孫堅留給了孫策不少的資源,但可以毫不客氣地說,現在的江東,完全就是那孫策一刀一槍實實在在完全是憑着自己幹下來的,而這裡面孫堅的那些資源起到的作用,卻實在是微乎其微。
孫策在江東的地位,也是無人可以取代,尤其是在最爲重要的軍中,孫策就是天,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而如今這個男人倒下了,卻是沒有一個足以令全部人都信服的人可以站出來,主持局面力挽狂瀾。
試想一想,若是凌巴不在,對於大漢軍中的影響,也可以推斷出現在江東軍中對於孫策死亡這件事情的態度,尤其是,相比較朝廷起來江東是家小業小,而孫策不只是軍,更是總的主公,實際權勢和地位上卻都是江東當之無愧的第一人,而不像是凌巴明面上的地位,在朝廷裡面尚還只是一個二把手,上面則還壓着一個皇帝,所以不只是在軍中,恐怕文臣方面也會引起各種不安,尤其是之前靠着孫策強勢打壓下的世家,終究是沒能被扼住七寸,一旦有機會仍然會捲土重來,而那個時候局面就很會不可收拾了。
想到這些頭疼的問題,周瑜知道,孫策的突然死亡,顯然是留下來一個大大的爛攤子,就算自己下定了決心,但一要發展壯大江東勢力,真正將江東推上南方霸主地位,二要找出孫策之死幕後真兇,這兩件可沒有一件事簡單的事情,或許暫時先緩一緩,然後徐徐圖之會更爲好解決,怕就怕,北方那條猛龍,真會很快搞定荊州那頭猛虎,到時候說不定目標就瞄準了這裡,所以時間上,實在是緊張得很,問題是又確實急不來。
深深吸口氣,微微閉上眼睛,沉思了當前局勢,考慮了一下現在江東內部各種矛盾的問題,然後不知怎麼地,他就又不由想到了孫權。
在葬禮上,孫權對周瑜所說的那些話,是否是孫策親口所說,已經無從考證了,而對周瑜來說,更重要的卻是,他選在那個時候講這句話,背後究竟隱含着什麼樣的含義,這不得不讓周瑜深思。
冷靜下來的周瑜,頭腦異常的清醒,看問題的深入細緻,以及對於時局的判斷把握,也更是少有人能及,而他一針見血地點出來了孫權所說的那句話,和現在可能的局勢。
江東孫家,顯然從來就不是那麼穩固的,畢竟說起來,這天下是打出來的,而打出來的天下,坐起來確實很難,尤其是還要時時刻刻和那些原本江東的世家大族打交道,雖說在這過程中,孫家早就已經連消帶打在孫策的強勢之下壓制了不少的大家族,如同陸家幾乎壓得出不了頭,而張家、顧家則是早早就投靠了他,張昭和顧雍的輔佐就是明證,但如今孫策這個主家已死,這些世家蠢蠢欲動反而在情理之中。
孫策死得的確是太早、太不是時候了,從本心裡面,周瑜顯然是不願意看到孫權走上孫策的位置的,孫策在江東衆臣中的影響力自不用說,而肯定也有一大部分的人,會盲目地要求嫡長子繼承製,那麼自然而然,孫策與大喬的兒子會被列爲首選,可那終究還是一個孩子,而在孫權的穩重已經引起了如同張昭這樣的重要文臣支持的情況下,這就是最大的一塊軟肋。
周瑜並不喜歡和孫權打交道,並不是沒有理由的,他是一個聰明人,孫策和孫權兄弟,其實也都是聰明人,只不過孫策很多時候並不會表現出這種精明,這反而更是周瑜欣賞和願意與他深交的原因;反而是總是藏得很深的孫權,讓他始終有一種諱莫如深、不願意那麼靠近的感覺。
當然了,感覺也不一定做得準,好不好還真的要切實發生了,可能才能夠有一個肯定的答案;而這幾日,周瑜就呆在府裡,哪裡也沒有去,他也在等一個答案,另一個問題的答案。
幾日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周瑜等來了他要等的人,也等來了他要的答案。
一身黑衣眉頭深鎖、表情肅然的呂蒙,緩緩走進了周瑜所在的這個院子,身上,卻是完全看不出平常這個白衣武將的爽朗。
呂蒙喜歡穿白衣服,當然打仗的時候肯定是不會的,而他本人卻是常常被那些文臣取笑,也只因在江東諸多武將中,他卻是出身較低、同時文化水平也算較差的一個,不過他和周瑜私交甚好,周瑜也待他甚篤,這卻不是什麼秘密了。
在將手中的紙條交給了周瑜之後,呂蒙始終都是保持着不發一言的緘默,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顯得很有耐心,卻也完全不似平日的粗魯豪放。
只輕微掃了一眼之後,周瑜就放下紙條,沉思了良久,臉上始終毫無表情,眼中卻是時不時閃過一道精光。
呂蒙問了一句:“都督決意如何?”周瑜就嘆口氣,搖搖頭好似什麼東西委決難下。
“都督可是擔心那凌巴凌子衛?”沉吟半晌,呂蒙終於還是決定問出了心中的困惑。
紙條上所寫的,卻不是他所問的那個名字,然而有所慮,必有所忌,想也知道,紙條上的人卻是不足以讓周瑜忌憚,那麼就唯有這個始終讓人寢食難安在一邊虎視眈眈地過江猛龍了。
頭戴綸巾、羽扇輕搖,在呂蒙面前是一派儒將風範的江東美周郎周公瑾微微一嘆,才道:“此人自出道以來,扶搖青雲直上,凡四處征戰更是未逢一敗,朝堂之上又幾乎是他的一言堂,就連洛陽的那個小皇帝,都奉他爲師爲父,對他言聽計從。再說這當今天下間,論文采風留者,不在少數,要勝凌巴也有許多,可若論文武雙全,在文士名流以及武將軍隊中,地位舉世無雙,若要攻破漢室,必先取此人,可此人,又豈是那麼好破的?”說到這兒,他目光一閃,突然又道:“而且我聽說,此人輔佐漢室,卻早已經是佈局天下,在當年黃巾起義的時候,就已經在荊州埋下暗棋,否則你以爲憑曹孟德梟雄之資,怎麼會連一個收成荊州都拿不下來?”
呂蒙臉色不由一變,倒吸了一口冷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輕聲道:“若真是如此,那此人當真是可怕”
“確實可怕,不過有這樣一個對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說到這裡,周瑜難得的興奮了起來,也的確,在江東,孫策死後,孫權未立,而且此前沒有接觸過軍事,如今江東軍中就是周瑜威望最高了,江東文士以張昭兄弟爲首,而兵事如今卻完全依靠着周瑜一人,至於曾經跟隨孫堅四處廝殺的老將,祖茂早死,程普、韓當以及黃蓋三人都是老將,而且真若論才能,還未必如周公瑾,所以說如今周公瑾是江東第一人也不爲過。
可是身爲一個將帥,除了希望自己的軍隊能夠劍指天下,有哪一個心中沒有一點兒的強者之心,渴望着能夠尋到一個對手?
周瑜看得很清楚,如今南北對峙,南方兩方勢力聯合已經是大勢所趨,雖然一邊可能還要防備自己的盟友,但最主要的敵人卻是來自與北方的漢室朝廷,而朝廷裡面,能夠被周瑜看在眼裡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凌子衛而已,雖然有坐江東一隅而坐井觀天之嫌,但其自信也並非全是空穴來風是有真才實學有資本的。
呂蒙也是一臉崇拜的看着此時意氣風發的周瑜,是周瑜看中了他,然後一手將他從軍中下級軍官中提拔起來的,從那一天開始,他便跟隨在了周瑜左右,一來是想伺機報提拔之恩,二來也未嘗沒有學習的意思,而也確實讓他獲益良多。
周公瑾的個人魅力自不用說,“曲有誤,周郎顧”,周瑜才名豔絕江東,但也只有那些江東士兵們才深切地瞭解到,這個被稱爲“美周郎”的英氣男子,他的音律厲害,但更厲害的卻還是他的軍事才能,謀算千里、智計絕倫,就算是那朝廷里名聞天下的大將軍凌巴恐怕也不過如此而已。
呂蒙對於周瑜的崇敬自然並非沒有理由,所以因爲周瑜對凌巴的看重,或者準確說是不敢輕視,也影響到了他。
閉着眸子,好半晌,周瑜再睜開眼睛時,卻是一道冷冽寒光閃過,夾雜着不奈的口氣說道:“所以對付此人,咱們當前,恐怕也唯有嘗試一種辦法……”
“什麼辦法?”
“死士,以及……暗殺……”